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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一章 第一聲

  古代女子也有名字的,準確說是有名無字。宋朝女子的名字取得很親切可愛,例如金賽蘭、范都宜、唐安安、倪都惜、潘稱心、梅丑兒、康三娘、沈三如、賽觀音、孟家蟬、吳憐兒、錢三姐、季惜惜、呂雙雙。也有單字名,少,多是雙字名。不過除了少數人因為各種必要,名字泄露出去,比如上官婉兒,李清照,大多數人不會將名字告訴其他男子。 

  往往稱喟為娘子,或者大娘二娘等等,後來換成小姐等稱呼。 

  特別對方是公主郡主,在宋朝或稱公主,或稱帝姬。趙禎一生有四個女兒存活下來,僅有次女商國公主庄宣帝姬趙懿安,與三女魯國公主庄夷帝姬趙幼悟的名字為極少數人得知,至於長女福康公主與幼女寶壽公主究竟什麼名字,後人遍翻史籍也沒有找到。 

  在後世不就是一個名字嗎。 

  但在這時代,不得不注意的。 

  儘管對方是一個小屁孩子,終是異性。 

  鄭朗為難的看著趙禎,眼裡露出央求,你家這個女兒俺教不了。 

  趙禎哈哈一樂,說道:「奴兒,你下去。我與鄭卿有要事商議,不能在這裡胡鬧。」 

  讓太監將女兒帶走,繼續說道:「朕聽你說了倉儲。」 

  「陛下,臣是說過倉儲的弊端,但國家又豈是倉儲一弊,許多弊端病入膏肓。但想要治理,還得必須循序漸進,不能操之過急。」 

  「有那些弊端?」 

  「政務冗雜,官吏冗多,兵將冗員,鹽茶酒礬香專營陋習百出,豪強佔田隱田,還有政令不定,朝令夕改,國家詔書下達后·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全部輕之。寺觀規模龐大,百姓徭役賦稅逐年加重·軍隊戰鬥力下降……」 

  鄭朗一口氣列數了二十多條,偏偏沒有說倉儲,因為那一條都比倉儲嚴重。 

  趙禎聽了眉頭直皺。 

  「陛下,不用急,我朝雖然弊端諸多,但也不是沒有優點,政治開明,重視內治·富裕度乃是列朝列代第一·文化、藝術、生產力乃至科技更是巔峰時代。」 

  「科技?」 

  「就是對格物學的理解與運用。」 

  「雜學?」 

  「不能說雜學·以雜學貶之,未必失之公正,一把江東犁,使國家能耕種多少田地,能養活多少百姓?這乃是真正的格物學,而不是奇技淫巧,因此不能以雜學稱喟之。」 

  但國家經濟確實出現嚴重的危機。 

  於是有人想立名目,使國家增加斂財·宮中的大太監入內都知張永和看到趙禎每天為財帛煩惱,對王堯臣說了一個主意,請收民房錢十之三以助軍費。 

  以前有過類似的稅例·唐朝在錢政困難時收過架屋稅,只要修房屋便為徵稅。放在後世也許認為是對的,土地稅,房屋稅,甚至稅上加稅,但在古代想法不同,老百姓生活,衣食住行,住排在第三位。自己掏錢修房屋,還要交稅,那是不對的,是剝削百姓。況且宋朝已有了城郭稅,分為地稅與宅稅兩種,除官員外城鎮內所有百姓的地產,包括屋舍地基、空閑地段、菜圃園地一律徵稅,宅稅以間為單位計算,並且按照宅屋所處地段衝要、閑慢、征貸時所得房租多少等因素確為等級。徵得很低,不然也不可能有人用地來種菜做苗圃。再加上工商稅,這是封建時代的一個巨大的進步,使統治者將稅務從苦哈哈的農民身上,轉移到更富的城市。 

  得之就要給之,想徵稅,必須鼓勵工商業的發達,進一步地推動著宋朝經濟的發展。 

  總之很輕,若是一棟小房子被炒成幾萬貫錢,在趙禎朝能讓言臣活活給掐死。 

  就是這項稅務,還有士大夫怦擊。況且征民房的十之三以助軍費!那得多少錢?不能征的,完全征上來僅一個開封城的房產總值就會達到一億貫,可征過以後,全國必然爆炸起義。 

  對於大太監張永和的提議,王堯臣根本就沒有聽。 

  張永和想立功,想替趙禎排憂解難,壓迫鹽鐵副使林維助言,王堯臣不害怕張永和,但林維很害怕,於是早朝上說道:「國家正是衰世之時,唐德宗所以致朱此亂者,正是用了此策解決國家財政危機,非是平時可行也。」 

  權宜之計,度過去以後就不會征,有什麼不對的? 

  林維看錯了政局。 

  鄭朗做得這麼小心,還害怕出差錯,你怎麼能出此荒謬的主意?王堯臣一怒之下,當場彈劾林維殘暴,蠱亂主君,迫害百姓,於是罷為滑州知州。 

  趙禎也讓林維嚇了一大跳。 

  他非是昏君,知道越是這時候越不能亂,害怕下面官吏借邀功斂財,誤會朝廷,魚肉百姓,立下一旨,命御史中丞王拱辰、知制誥田況與三司同議減放州縣科配,諸路配役在疏決之前一併釋之。 

  越是財政困難,越是寬賦薄徭。 

  鄭朗站在下首聽著,心中嗟嘆,僅此一點,足以讓趙禎身為明君行列。 

  趙禎仁愛之心無用置疑,可是不增稅,反而減稅,國家財政怎麼辦?於是下旨給三司官吏,經國以財為本,而三司紀綱不振久矣,今邊偶未靖,軍資所急,民力重困,其防協心營職,無或因循以踵舊弊。 

  大家想想辦法解決。 

  歐陽修建議,天下官吏員數極多,朝廷無由偏知其賢愚善惡,蕃官、三班、吏部等處只是具差除月日,人之能否,都不可知。諸路轉運使等,除有贓吏自敗者臨時舉行外,亦別無按察吏之術。致使年老病患者,或懦弱不才者,或貪殘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縣······使天下州縣不治者十有**。今兵戎未息,賦役方煩,百姓嗷嗷,瘡痍滿目……臣今欲乞特立按察之法,於內外朝官中,自三丞以上郎,選強幹廉明者為諸路按察使······使州縣遍見官吏其公廉勤干,明著實狀,及老病之才,陰有不治之跡皆以朱書於名之下。其中才之人,別無奇效,亦不致敗者,以墨書之。又有雖是常材,能專長於事,亦以朱書別之。使還具奏,則朝廷可以坐見官吏賢愚善惡,不遺一人。然後別議黜陟之法。如此足以澄清天下半歲之間可望致治。只勞朝廷精選二十餘人充使別無難行之事。 

  鄭朗聽著不作聲。 

  歐陽修這篇奏摺按文章來說,不算好文章,可它很有名氣,這是吹亮了慶曆新政第一聲響亮的號角。 

  聽上去也不錯,淘汰部分冗官,國家財政減少,任用賢能,國家吏治清明。所以不用多半年國家大治便來了。 

  但可不可能…… 

  賈昌朝以前也說過此議,比較保守,不專派按察使而是讓各種轉運使責以按察吏能否。於是兩議同參,最後下詔,諸路轉運使副併兼按察使,令將轄下州府軍臨縣鎮官吏姓名置簿,親掌錄其功過,若績效明著用顯有不治者,逐旋以聞外,其稍著廉動及僅免敗闕者,即每年至終,攢寫附遞以聞。並須書公摭實。 

  如能稱職,別加進用,當務因循,亦嚴行黜降。提點刑事雖不帶此使名,併當准此。 

  歐陽修上書反對,說轉運使按察本部官吏,頗有不便,更不盡善。我當初請差按察使者,是想朝廷精選強明之員到地方盤察,而不是將轉運使權利增加。甚至轉運使里就有昏老病者,貪贓失職之有,這些人自當被劾,豈可劾人?就是有能臣,但轉運財賦有米監之繁,供軍需又有星火之急,定不能遍走州縣,專心察看,所以此詔不當。 

  兵興累年,天下困弊,飢荒疲瘵,既無力以振救,調斂科率,又不知從哪裡減省,徒有愛民之意。陛下你是好心的,可你沒有選用良策,這個好心落實不下去。解決方案只能逐去冗官,不令貪暴,選用良吏,各使撫綏。況且近年來多次派出安撫使,怎麼今天就困難了?必須於侍從臣寮,台官館職中選十數人,小路分察兩路,其侍從臣寮,仍各令自辟判官,分行採訪,用臣前面之策施行。 

  問題又回到原點,派什麼樣的人下去察訪? 

  這次不象以前的安撫使,而是專門察看下面官吏賢良,好壞全部在他們一句話,甚至有可能決定下面州縣官吏終身的命運。那一個大佬背後不有著牽連,鄭朗背景很簡單,還有幾個學生。 

  往深里說,何為賢良,呂夷簡與夏竦都是姦邪,又有多少能吏能堪重用?一為必有爭議,有爭議非忠即奸。不為能博得賢名,但又不能稱為良吏。如何擇之? 

  書上不報。 

  鄭朗在邊上冷眼相觀,一直一言不發。可有人找上門來,余靖在下早朝時問道:「行知,你與范公身負天下重望,聽聞你進京為相,天下歡呼,為何一言不發?」 

  也發了,替夏竦與呂夷簡很含蓄地說了幾句公道話。 

  這讓許多君子黨十分失望。 

  但這個黨不能將鄭朗排除在外的,就是歐陽修也不敢說鄭朗不是君子,這讓朝中幾十個君子頭痛萬分。 

  鄭朗淡淡地說道:「說與做誰重要?」 

  余靖一愣。 

  「我所做的,你有沒有看到?」鄭朗又反問一句,加重了語氣:「你有沒有看出來?」 

  不要說歐陽修這個不成熟的第一槍,就是范仲淹以後的十條改革也是多空淡疏闊之舉。積極意義是有的,消積意義同樣很嚴重。 

  「君做了什麼?」 

  「等希文回來后,我再說,」鄭朗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此時他正在為自己的免役法傷神,那有空管這些無意義的空談。 

  不過范仲淹與韓琦很快就回到京城,五次拒旨,終於朝廷讓鄭戩代替二人主持西北事務后,二人從陝西歸來。鄭朗有時候很想說一句,陛下,你詔一個人回來。不能詔兩人同時回來,非得出事。 

  但話到嘴邊沒有說出口。 

  前世的歷史知識,近十年的官宦生涯,想問題已經不再很單純了。但到現在,慶曆新政有多少積極意義還沒有想清楚!一個免役法,也讓他象呂夷簡那樣,有些怯弱不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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