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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一章 站隊(下)

  鄭朗對義軍不惡,但為什麼想戰不想和,即便和,卻像上演一場肥皂倒一般,是有原因的。 

  是朝堂! 

  也許這些君子們用心是良苦的,是好心,想國家更富更強,可他們手段太戾。蔡襄進諫,執政大臣非假私不得私第接見賓客。比如鄭朗那次會見范仲淹,希文,不妙啊,免役法出現一些問題。這些不能在朝堂說,會讓人擔心,會讓人利用。但這樣一來,象那次見面就不允許了。除非兩人在一個部門同時當值,避開小吏悄悄議論一番。若不在一個部門,再沒有說話的機會。 

  或者鄭朗查辦京城禁軍弊端,要接見一些賓客,又不便於在中書省接見,只好在家中接見,但這道旨書下達后,也沒有這種權利。 

  其實宰相有時在私第延見四方賢傑,倒是裴度開的,為了無和用兵,延見一些有識之士,諮詢時策,替自己決策時做一個參考,補漏拾遺。效果有益有弊,但總體益遠大於弊。否則宰相只能憑藉各地公文,閉門造車,憑空想像處理國家政務,而不能親耳傾聽四方真正的言論。 

  趙禎猶豫不決。 

  蔡襄再三上書,趙禎一時半會沒有想到後果,於是准奏下詔。 

  主要是針對呂夷簡的,怕呂夷簡病退在家,還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干憂新政。後果便是呂夷簡沒有影響到,反而影響了自己,正是這道詔書,使君子黨們私下不得謀面商議,意見不得統一,然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也給鄭朗帶來極大的麻煩,還有田呢,鄭朗勸說呂夷簡配合,呂夷簡也同意下來,可這道詔書下達后,呂夷簡雖退休但諸臣沒有退休,要麼接見一些無關緊要的大臣,也無從配合。 

  君子們不管,得給呂夷簡套上一狠狠枷鎖將他限制死。 

  又輪到歐陽修出場,任中師自覺的退出朝堂,呂夷簡權利一步步被盡數剝奪,賈昌朝嚇得不敢作聲,晏殊怎麼的也是富弼的老岳父,杜衍與章得象素來與君子們不惡,鄭朗態度曖昧不清,似乎也不大來……但他沒有撥劍四顧茫然太多太多的人要等著他處理。這些年呂夷簡安插了無數大臣進入朝堂這些人絕對不能放過的一一要給整個大宋朝來洗一個澡,將宋朝洗白,洗成君子。 

  一個個的來,先盯著一個人,季淑。 

  在他的攻擊下,趙禎無奈,讓翰林學生吳育知開封府,李淑為翰林學生他不處理京畿政務,替朕草擬一些詔書總可以。 

  歐陽修再上奏說,淑朋附夷簡在三屍五鬼之數,朝廷今天清明,為什麼要用此人。若用文章之士為學士,得一兩人足矣。若全無文士,皇上你親自用大白話寫詔,也能顯示古樸之風美。自古有文無行之人,明主都不用,比如徐鉉與胡旦。淑居開封,僅是一府之在,今在朝廷,是為天下之害。陛下,你想要使正人安心作事,將這個人外貶。 

  趙禎無奈,下詔讓李淑知壽州,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沒有行。 

  歐陽修又說道,外邊聽說陛下將李淑除壽州,人人鼓舞,皆賀聖德,因為李淑二三十年,出入朝廷,奸險傾邪,害人很多。一旦見人主去於左右,莫不歡舞雷動。可是中書自相顧避,不去施行,讓人失望。臣請兩府奏事時,特出聖旨,直除一外郡,使天下皆知此姦邪穢惡之人,是陛下自除去,以彰顯聖明之德。 

  不但姦邪,陰險,連穢字都出來了。須知,這個穢字一般士大夫恥於說出口的,不亞於後世口語中帶出了一些生殖器的名稱。 

  李淑讓歐陽修三炮轟慘了,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出氣。 

  鄭朗奏摺到了京城,歐陽修再次上書,臣自軍賊王倫敗后,屢次上書,害怕盜賊漸多,請朝廷早為防備。不是臣一人獨言,前後言者甚多,可朝廷皆不施行。而大臣又沒有謀划果然近日盜賊縱橫。京西張海郭邈山劫掠焚燒未平,桂陽又有蠻賊數人,夔、峽、荊、湖各奏蠻賊皆數百人。解州又春未獲賊十餘伙,滑州又聞強賊三十幾人燒劫沙彌鎮壓,許州又聞賊三四十人劫椹澗鎮。京東今歲自秋不雨,至今麥種不能種植下去,江淮自倫賊之後,繼以飢蝗。陝西災旱,道路流亡,日夜不絕。似是此等,將來盜賊必起,是見在者未滅,續來者更多。今天象又呈天下大兵並起之數,兵端呈於下,天象告於上。朝廷卻當沒這回事一樣。 

  實際情況僅說對了一半。 

  隨著各種措施落實下去,還是有義軍或者強盜出沒,畢竟各州縣官吏能力有大有小,有的沒有做好,百姓逼急了,依然在為非作歹。但盜賊出沒情況在下降,京西諸州漸漸平息。至於夔荊等處蠻子謀亂,就是太平之時,他們也會時亂時復,與眼下的時局並沒有多大關係。 

  但旱情確實很嚴重。 

  然後又說道,兩漢之法,凡是盜賊並起,人民流亡,天文災異,皆責備三公,或誅戳,或黜放,以謝天下。陛下聖慈,大臣避免重責,但正是不肯威刑大臣,由是官吏怠慢軟弱。 

  若不早圖,恐難後悔。御盜者不過四事,一是州郡置兵為備,二是選捕盜之官。三是明賞罰之法,四是去冗官,用良吏,撫恤疲民,使不想為盜。 

  至於張海之事,殺官劫倉,謀亂反上,雖已率眾降,但國有大制,首惡者必嚴懲不怠。 

  其他人放就放,可一些首領不能放,必須殺死。這就是歐陽修的想法。 

  章得象卻認為不能懲處,畢竟鄭朗承諾的,雖然有一些不好的地方,提前有旨書著鄭朗便宜行事,事後又請示朝廷,也合了規矩在辦事情。況且打下去,若是全部抓獲還好一些,抓獲不了,這三千多人四散而逃,主力部隊即使奸滅,一股股小都還會繼續遺害四方。每打一仗也要花很多的錢兵器的消耗,死傷士兵的撫恤,立下戰功將士的賞賜。能不打,招撫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趙禎認為有理。 

  忽然默不吭聲的賈昌朝也開口說話:「陛下天下以治為本,以仁為本,雖然張海作惡多端,又拘於軍營,鄭朗代天子出征,不但是剿滅盜匪,也是替天子行王化之道,臣以為做得很得當。」 

  大有用意啊!!! 

  所以鄭朗擔心歐陽修這段時間在行法家之術官吏要懲處反賊要懲處。僅是他一個人倒也罷了,問題不大。可在這關健時候,什麼事都說不清。 

  歐陽修又連上二奏,第一奏說今天國家凋殘,公私困急,全部是由官吏冗濫多引起的。朝廷宜選按察使糾舉年老、病患、贓污、不材四色之人,將他們淘汰。一去冗兵,則百姓科率十分減九臣見兵興以來,公私困弊者,不僅是賦斂繁重全部由官吏為奸導致,每年科率一物,貪殘之吏先於百姓刻剝,老謬之人懲意為群下誅求。朝廷得一分,奸吏得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此。 

  這一條歐陽修說得不錯的,雖然他說的解決方法是空談,實際這也是六道無解之題,無論宋朝的高薪養廉,或者明朝的酷法懲治,都不能解決。可是提出來,大家想想辦法,會減少它的危害程度。 

  二不材之人危害深於贓吏,凡是贓吏多是強黠之人,所取於豪富,或者不及貧弱。不材之人不能馭下,雖自己不取,可屬下共行誅剝,更無貧富,皆受其害。 

  誰說貪官不敲詐貧困百姓的,相反,越是貪官,越會敲詐貧困百姓,無他,貧困百姓是弱體勢力,容易敲。 

  三內外一體,朝廷雖有善令,但落此四色冗官之手,沒有成朝廷本意,反為民害。 

  四去冗官,則吏員清簡,差令暢通,今天下官有定員之數,入仕之人並無定數,不行黜陟之法,冒濫多,賢愚同滯,差遣不行。每有一職空出,眾人競得,得到者無廉恥之風,不得者出怨嗟之口。今擇四色冗官去之,則待闕之人無可怨滯。 

  五去冗官,中材之人可為勸懼。天下官吏,豈必儘是不材?是因朝廷無黜陟,善惡不分,若國家責實求治,人人精別,則中材之人會自勉強,不敢因循,雖有貪殘,亦須斂手……」去冗官,不過逾月,民就能受其恩賜。臣曾見外州縣,每一謬官去,得一能者代之,不過數日民已歌謠,若盡去冗濫之吏,以能吏代之,不過啊月,民必受賜。 

  這封奏摺看似很好,直指時弊。 

  但正是這封奏摺,使鄭朗的天平再次倒坍。 

  四色官員如何甄別不提,歐陽修想朝廷自上到下用君子黨全部輪換之不提,他犯一個原則性的錯誤。 

  這封奏摺犯的錯誤可不小,對方的一派大臣如何想其一。其二冗官主要弊端不僅是政事不暢,而是產生的冗費,這些冗費浪費國家財政,給百姓帶來沉重壓力,解決的辦法是減少,而不是替代。其三官吏不良,不是冗官產生的,想解決沒有那麼容易,即便如歐陽修所想的去做,也不可能期月就能使全國成效。犯了大言不慚之錯誤。 

  最主要的原因還不是這三條失誤,而是與范仲淹慶曆新政一樣,敢於說出來,並且著國家變法執行,可沒有膽量說出最終的手段,制裁! 

  制婁!!! 

  不良官吏黜陟,如何黜陟,這篇奏摺原文很長的,但沒有說。 

  更沒有用勇氣說要用律法處理,律法要處理的是沒有出身的小吏,老百姓! 

  或者打一個簡單的比喻,前來剿滅張海,一沒有派斥候打探張海的情況,二沒有率足夠強大的軍隊,僅帶著一千個散兵游勇,稀里糊塗的前來剿匪,會有什麼下場? 

  不僅歐陽修的,整個慶曆新政都有類似的錯誤,挑起了國家重擔,那怕在上面打一個噴嚏,下面都會對許多人形成驚濤駭浪,但有膽子做這麼大的心臟移植手術,卻不敢將壞死的心臟挖出來,開了胸口,然後站在哪裡看。趙禎問,諸卿,怎麼樣了。馬上就好,陛下。又問,朕的身體都交給你們了,任你們挖,怎麼沒動靜。馬上就好,陛下,再等一分鐘。過一會兒趙禎又問,好象幾十分鐘過去了,怎麼還沒動靜。不耐煩地說道,倒底你是大夫,還是俺是大夫,乖乖躺著,聽俺們指揮調動。 

  但過了幾個小時,還在商議呢。甚至連摘除壞死心臟的話都沒有說出來,趙禎如何作想,朕給你們開一個大窟窿,怕啊,朕不做移植手術了,得,換人,將朕胸口重新縫上求一個太平。 

  第二份奏摺便是說鄭朗的,給了一些面子,說道張海顛覆國家,殺官吏,劫倉稟,聚集匪徒生事,不能姑息養奸,否則天下歹徒紛紛佼仿,危害更大。 

  前面上奏,後面余靖再上,也說類似的話。 

  賈昌朝辨了辨,歐陽修立即將矛頭指准賈昌朝,寫了一篇彈劾文奏,嚇得賈昌朝不敢作聲。 

  趙禎無奈,派人詢問鄭朗。 

  鄭朗嘆了一口氣,這在他意料之中,殺掉張海,自己失信於天下,問題也不要緊,官員失信於民也不是他一人。況且國家吏治還沒有**到那地步,即便導致義軍負隅頑抗,早晚也被撲滅。收容張海,會費點周折,只要羈押于禁兵之中,將這些人逐一打散,安排妥當,不會出大漏子。那有歐陽修說得那麼嚴重。 

  爭執到這地步,無他,一是韓琦,二是黨爭。 

  自己不站隊,雙方的人都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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