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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十二章 亂戰

  曾公亮又接到一封偽造的信后,沒有心思呆下去,正好從幽州押來的兩萬兩銀子送到。鄭朗臨行前,帶了大量錢帛過來,趙禎聽說還要呆很長時間,又從國庫里撥出兩萬兩銀子,讓曾公亮帶到契丹,任鄭朗使用,便於將士安心,或者收來收買相關的人員,或者其他用途。未想到契丹用了隔絕手段,詔書上又未說,多半契丹人是不會將這批銀子給鄭朗了。 

  但沒有關係,只要鄭朗一回去,這筆帳可以慢慢清算。 

  寇準曾說南人不可能用,對也不對。南方人多智多變,不及北方人忠厚,比如秦檜與蔡京就是南方人。但還是鄭朗那句話,人很難分清忠jian,還看人君如何用。呂夷簡在趙禎手中用,雖是小人,卻是忠臣。蔡京是王安石擁護者,在宋徽宗手中用,卻是jian臣。所以這個多智多變,用得好便是能臣。 

  相比於北方大臣,北宋南方大臣還有一個顯著特點,多進取。也不是南方人比北方人更進取,而是一個利益的問題。北方未形成唐朝的門閥,可形成一個個門第,是利益所得者,固求平安,保守,不變,苟和,以求利益鞏固。而南方沒有形成一個個利益所得集團,因此敢於改革。這便是後來北宋黨爭中的奇怪現象,新黨多南方大臣,舊黨多北方大臣。形式顛倒過來,南方人同樣會做出不好的事。例如明朝倭寇盛行時,南方刻意包藏倭寇。因為明朝海禁,倭寇的走私,對南方沿海各個豪強有利。 

  曾公亮就是南方人,他同樣是一個銳意改革家。 

  趙禎有趙禎的用意,知音少,弦斷無人聽,作為曾公亮,對趙禎很多地方不理解。契丹被西夏擊敗。宋朝戰勝西夏,為什麼宋朝還要對契丹委屈求全,讓宰相來契丹受辱? 

  想不通,很鬱悶地看著這車銀子。他為了搶時間,來得早,銀子來得晚,這不要緊,關健是曾公亮此時心中很憋火,很恥辱。將銀子交給契丹人,等鄭朗回去后。一道算賬,帶著一肚子火氣,離開契丹,返向宋朝。 

  到了京城,將密奏呈給趙禎,等趙禎看完,曾公亮說道:「陛下,臣認為我朝太軟弱了。」 

  這都成了什麼啊。 

  趙禎沒有動怒。輕聲道:「曾卿,還有西夏呢。」 

  就是這幾個字,讓曾公亮默不作聲。西夏未解決之前。想對契丹動武,根本不可能。 

  隨後各種謠傳紛至沓來。 

  先是she虎的故事,不講耶律洪基被老虎嚇得坐在地上站不起來,而是耶律洪基與諸侍衛一道奮戰老虎,最後鄭朗提議,讓耶律洪基撥刀殺死老虎,以全梁王名聲,又說讓耶律洪基割下虎頭,獻給遼興宗,又說帶梁王視看民間疾苦。這是為契丹教育一個文武雙全,仁孝雙全的皇太子。消息傳到宋境,全部嘩然。 

  趙禎在宮中也聽到了,知道是假的,可心中五味雜陳。雖是假教,終是教。本來是想讓鄭朗教自己兒子的,然三個兒子沒有一個活大。若有兒子,在鄭朗手中會教出一個什麼樣的皇太子?有可能才是真正的仁愛雙全,文武雙全的皇太子。 

  接著傳出鄭朗連續參加契丹省試考與殿試考,親自替契丹出試題,聽聞鄭朗主考,契丹境內舉子云集,成為契丹立國以來最大的一次科舉。 

  緊接著傳出鄭朗在契丹納了四個美麗無雙的小妾,兩個小妾還是出自幽州豪門劉家與馬家的嫡系女子。 

  幾乎整個宋朝都在議論。 

  若不是張海冒險見到鄭朗,將鄭朗的密奏帶給趙禎,可能在這龐大的謠傳之下,趙禎都會產生動搖。 

  但這次賈昌朝沒有參與。 

  他消息靈通,知道曾公亮帶回鄭朗的密奏,畢竟鄭朗是為了趙氏江山,趙家公主不受侮蔑委屈才冒險去契丹的。若做得過火,皇上不高興,自己仕途危矣。但不代表他不出手,是在坐待最佳時機。 

  猜得很準確。 

  鄭朗最希望他繼續出手。趙禎是一個很懷舊的人,包括對他的老師,比如夏竦,比如賈昌朝。此人在呂范之後,成為首相,聲名大震,將是自己未來一個很大的妨礙。只要賈昌朝繼續出手,出手次數越多,趙禎越會厭惡,厭惡超過念舊心,賈昌朝也就結束了。 

  然而有人不是這樣想。 

  吳育繼續保持君子黨們一些習慣,嫉惡如仇,聽到這種種謠傳,還是認為賈昌朝搞的鬼。在這種心理影響下,他終於爆發,在朝中與賈昌朝衝突的次數越來越多。 

  監察御史唐詢想討好賈昌朝,上了一奏,是進奏賢良方正、直言極諫、茂材異等科。 

  宋朝為了搜羅人才,除正規的科舉,門蔭,還給一些民間有才學,卻屢考不中的才子儒生與有能力的一個機會,這便是科舉三考外的賢良方正科,直言極諫科與茂材異等科。例如富弼就是通過茂才異等科進入仕途,還有胡瑗、孫復等人。 

  唐詢進奏說這三科由漢涉唐,不常置。只在天有大災大異,政有嚴重失誤時,才略置一二。本朝考用舊制,真宗世建三科,陛下則建六科,讓兩府與少卿、監上奏后試考舉奏人士。隨後再次升級,讓賢良與茂材二科,居然凌駕於進士科之上。近年不用保任之官,而是看其考自那一科目,特別是以賢良方正、茂材異等至美。自古以來,從未有過的事。但實際考試過程中,僅用經史幾個條例,稍稍註解而己。只能說強記博博,虛詞泛說,卻看不到輔國體,陳治道的論策。就是這樣的用人失誤,一開詔幾人,現在達到三十多人。想不通的,一中此科,不用幾年,一起做到顯官。這是弊端。 

  但過去是怎麼做的,用兩漢故事,漢武帝時詔大臣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元封五年。詔州郡察民有茂材異等,五十四年,才一舉賢良,一舉茂材。直到孝昭五年。才再度舉賢良,孝宣地節三年,舉賢良,元康四年舉茂材異等,二十五年間,二舉賢良,一舉茂材。所以宜如漢故事。親策當世要務,罷秘閣之試。 

  若用鄭朗來看,無所謂,是提用了一些有學問的儒生,未必這些儒生便是能臣。可罷可不罷的。至於富弼則是一個特例。 

  但這封奏摺引起一系列後果。 

  主要唐詢上此奏帶著私心。 

  原先吳育在翰林,薦唐詢為御史,會唐詢未至,母喪。回家丁憂。及吳育為參知政事,聽聞唐詢與賈昌朝有親戚關係,不客氣的對賈昌朝說。唐詢按照故例當罷御史。 

  按照宋朝制度,吳育並沒有做錯,御史是用來做什麼的,專門挑大臣刺的,特別是宰相的刺。你身為宰相,親戚做御史行得通么?賈昌朝沒有辦法,以唐詢為廬州知州。可賈昌朝使了一個小計謀,他對張方平說道:「唐詢罷御史,乃是吳育所為。」 

  說完便走了。 

  張方平哪裡是賈昌朝對手,對吳育很反感。聽聞後放在心中。賈昌朝又用了第二計,按照制度,官外放者朝辭,賈昌朝用了一些手段,使唐詢破例許入對。張方平便進奏道:「唐詢材質美茂,宜留備言職。」 

  那時曾公亮還沒有離開京城。他平時與唐詢交情不錯,暗中又進了一些好話。兩人舉薦,趙禎恩准。 

  吳育有些傻眼,固爭,趙禎沒有同意。 

  由是唐詢對吳育懷恨在心,而附賈昌朝。 

  其實這些矛盾產生真的很奇怪。 

  至於嗎? 

  這一諫大有深意,因為吳育中進士科后,擔任著作郎時再考舉賢良方,由是益貴,任蘇州通判,從此仕途青雲直上,四十歲才出頭便擔任了參知政事。所以朝堂這灘子水太深,一般人真的無法站住腳。 

  吳育聽聞后,大為惱怒,也上了一諫,三代以來取士之盛,莫若漢唐。漢文帝舉賢良,有得晁錯,此舉豐年,何來災異?武帝詔賢良,有董仲舒、公孫弘,所舉又何災異?唐憲和,舉直言極諫,得元稹與白居易。為什麼等災異已成,才後下詔舉之,此是后王之未造也,豈足法?陛下自復諸科數年,疏數適中。若等災異成后才舉有三不可,一則使天下賢士待災異而進,非養廉恥。二平居不舉,造形乃問,非所以懼天災。三輕改信令,示天下無渴士之心,非廣賢路。請付臣奏於兩制詳定。 

  趙禎看了吳育奏摺后,認同吳育的話,也沒有付兩制,准奏。 

  唐詢沒有甘休,又密奏吳育弟妹久寡,吳育不讓其改嫁,用此附李遵勖。李遵勖便是濟公的六世祖,當朝駙馬,李家也是宋朝的豪門之一。似乎有理,嫁給他人,吳育與李遵勖家的關係便斷了。事實真相此時吳育弟妹三十幾歲的人,又生了六個孩子,丈夫死,孩子成了累贅,怕害了孩子,加上受哥哥影響,拜入佛門,有可能生理**也不強烈,於是不想嫁人了。 

  趙禎看后,派人查了查,得知真相,哭笑不得,唐詢這是做什麼?亂七八糟。不過他是言官,言官可以風聞彈劾,也沒有作聲。 

  然而吳育聽到再次暴跳,進諫道:「yin邪害事,應當明辨,人臣言機密,yu歸德於群,或入告謀策,成國之美,此類可以刊名中外,制策天下,公共廢置,可以明述,豈可yin為沮革,擅自私奏?此乃jian罔所為,非聖聽昭察,若挾邪蠹國,何所不為,願出姓名按劾,以申國法。」 

  弟媳婦不能嫁人,自己有什麼辦法? 

  又不能明說。所以矛頭直指唐詢,暗指賈昌朝。 

  張方平聽到很不服氣,唐詢說了啥?比起你們當初的胡說八道,唐詢這又能算什麼?好歹還是俺保舉的人,還是俺的手下,心中也起氣來。 

  三方矛盾積累下來,到了八月終於發作。 

  知永靜軍向綬是前名相向敏中的兒子,家門好,出身好,在任上胡作非為,做了一些壞事,以為通判江中立想要舉報自己,於是誣其罪,接著又迫使其自殺。江中立的家人聽說吳育正直敢言,逃到京城向吳育告狀。吳育坐綬死。 

  向綬家人聽聞后,求賈昌朝幫忙。於是賈昌朝在朝會說:「向敏中昔ri為先帝立過許多功勞,向綬為向敏中子,可以當例優判。」 

  吳育說道:「向綬犯下如此大罪,不殺不足以向天下人交待。」 

  大約吳育屢次挑釁自己的尊嚴,賈昌朝也火了,兩人於朝會上爭執起來。 

  此次爭執遠勝過王曾火拚呂夷簡,鄭朗打壓歐陽修那兩次朝爭,趙禎氣得一拂袖,說道:「散朝。」 

  散朝後趙禎將張方平喊來,冤案最終裁判者是皇上,不過皇上主審案子不可能的,最終主審機構還是監察院。趙禎問張方平如何判決,張方平對向綬的做法同樣很反感。可是吳育要殺向綬,張方平便左其意,說道:「向敏中是有大功於朝廷,朝廷又有不殺士大夫典故,但此案影響極惡,可以免其一死,重判之。」 

  張方平的說法頗得趙禎意許。 

  然後賈昌朝不知道,知道張方平與吳育有怨恨,請人托張方平幫助自己,張方平氣憤地說:「此言致我何為!」 

  老子看不慣君子黨,更看不慣你的種種作為。 

  趙禎判決下,向綬減死,但貶竄嶺南,永不錄用,判得很重了。不過吳育與賈昌朝此次朝爭影響極惡,趙禎屢屢示意,吳育不罷休,說:「臣所辨者是臣的本職,若不對,願罷臣職。」 

  不判向綬死,也就意味著吳育錯了。以參知政事吳育為樞密副使,以龐籍與之對調。可是龐籍的女兒嫁給宋庠的兒子,剛剛成親,宋庠屢上書不妥,俺兩人皆是親戚,共事東府不好,又讓丁度換為參知政事。龐籍氣得差點吐血。但吐血的不是他,而是張方平。 

  同樣的副相,東府副相是打醬油的,西府副相卻有著很大的實權。吳育等於是貶職了。 

  外面的人便傳言,說張方平附從賈昌朝,有些人半懂不懂,知道一些內情,但知道得不多,說張方平忘恩負義,之所以能上位,全是鄭朗功勞,明知道鄭朗與賈昌朝有恩怨,此時鄭朗在契丹生死不明,立即反水,投靠賈昌朝,於是恥之。 

  但賈昌朝經過這一次亂戰,在趙禎心中地位已經大跌。他很jing明,雖對鄭朗能不能回來念念不忘,還是不敢動彈。 

  幾敗俱傷! 

  一個人在暗中偷樂。 

  王拱辰始終沒有參與,三方鬥來鬥去,他樂見其成,趁機上書道,太祖時太祖時兵十二萬,太宗時十八萬,章聖時四十萬(說法不妥,僅是各代禁軍最低數字,實際不止),今倍之。兵在jing不在眾,冗散坐食,非計也。三司雖總財用大計,而事實在外,請諸道帥臣並任其責。 

  前兩任三司使做得很不錯,歐陽修說姚仲孫不行,但公道自在人心,那麼困難情況下將國家財政維持起來,何等其難?王堯臣做三司使,國家經濟開始有起se。王拱辰也想做得更好。因為糧草管理亂,造成許多浪費。所以才有此諫,讓各路,比如大名府夏竦、知并州鄭戩、知永興軍程琳兼管本路糧草,可以節約不必要的浪費。 

  准奏。 

  其實這是反宋朝所謂的祖宗家法做法,此舉是集權專政,政路更暢通,阻滯浪費必然減少。而宋朝的制度架空重疊分權,分了再分,產生冗政,冗政必然造成浪費。 

  王拱辰關心的是財政,國庫積余的錢越多,他政績越大,至於鄭朗,他不想陷害,也不想援救,抱著中立的態度。 

  就在這時候,一條消息從契丹放出來,是蕭耨斤放出來的。(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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