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九十章 動員令(上)
趙珣看了看城中。
城中此時十分混亂,安遠城很小,若不是鄭朗有了準備,稍做擴大,將原本東南城門一些坊戶重新圈了一個外城,圈進去,那麼此刻安遠城就紮成堆了。
再加上交趾軍隊突然到來,百姓擔心害怕,人喊豬叫孩子哭,亂成一團。
他喊來一名指使:「劉校尉,城頭上先交給你。」
說著下了城池,得立即將百姓安頓好,土兵與維持秩序的衙役抽調出來,才能形成一些戰鬥力,否則此刻城頭上僅有三百來名兵士,守城會十分困難。
帶著張知縣,迅速安撫百姓。
好幾萬人,安撫不起來,趙珣喝道:「用衙役強行將百姓開片安住。」
只好動用粗暴手段,不然這麼多人,這麼多牲畜,任趙珣喝破壞喉嚨,都聽不清楚,而交趾人卻在漸漸接近。
一隊隊衙役與漸漸抽出來的土兵對百姓進行著驅趕,終於百姓陸續分派在城中各坊,但還是很亂,不過道路讓了出來,土兵也全部抽調出來。勉強的湊足近四五百兵士,人手還是不夠的。
趙珣從懷中掏出鄭朗給他的錦囊,交趾出兵,早被鄭朗得知。交趾國家小,想動用數萬大軍,必須全國xing的徵調軍隊。動用水軍,也必須徵調全國的大型船隻。
在交趾軍隊未發之前,不能將百姓安排到城中,那樣會形成巨大的混亂,甚至有百姓產生怨言,私自出城,造成不必要的犧牲。財產可以損失,可百姓不能出現嚴重傷亡,那樣,會使百姓對兩廣產生畏懼,不利於兩廣的開發。戰爭不是主要的手段。僅是打出一片和平天空的不得不為。兩廣開發才是主題。
鄭朗又對趙珣做了囑咐,若來的敵人多,拆開錦囊,不多。就不用拆。
來了多少敵人不得而知,但來安遠城的敵船多達近百艘,不會少,於是趙珣將錦囊拆開。
看了看,對張知縣說道:「去將各耆戶長與峒主寨主一起集中。」
「喏,」張知縣帶著衙役下去,一會兒。一百多名耆戶長與峒主寨主一起帶來。
趙珣說道:「敵人來了,你們害不害怕?」
有的答不害怕,有的不答。答的人多是當地峒主寨主。趙珣此次很儘力,一為自己,二為回報鄭朗的信任。對鄭朗很感謝的,他不知道的是若沒有鄭朗,本來有著大好前途的他同樣在定川寨一戰中失敗,被俘到西夏。從此再無消息。更不知道當地這些蠻人的強大,二十年後史上交趾入侵,欽廉二州僅有一萬七千戶。實際不止,但也不過兩萬餘戶。就是這兩萬餘戶,在少數漢人地主與各峒主寨主帶領下,生生將兩萬自海上入侵的交趾正規軍隊擊敗,使得交趾不敢沿著海濱,自蘇茂州進入如昔寨,再從如昔寨進入欽州,逼得將主力部隊放在邕州地區。
他們配合鄭朗工作,多少有些畏懼朝廷的大軍,加上鄭朗種種得人心的安撫手段。以及一個美好的前景,可骨子裡依很強橫的。
這也驗證著鄭朗的一句話,越落後越野蠻,如生女真人。越貧窮越狂野兇悍,若一些生蠻。
趙珣又說道:「對交趾人的侵犯,鄭相公早就有了準備。包括安遠城。你們不害怕,那就好辦。現在交給你們兩件事,第一配合官府將你們管轄的各戶百姓安排好,不能敵人未來,自己就亂了。其次抽調勇士,鄭相公在縣庫里早準備好充足的武器盔甲,凡是上城頭守城池的勇士,每人獎勵布帛兩匹,錢幣五緡,糧食五石。殺敵人一者此獎勵番五倍,殺兩名敵人者,獎勵番十倍,以此類推。但你們記住了,雖是獎勵,守衛的卻是你們自己的家園,自己的家人安全。」
很豐厚的獎勵。
「喏,」幾乎所有峒主與寨主皆開心地大聲回答。一些遷民推出來的耆戶長遲疑片刻后,也回答了。
各個耆戶長陸續退下,趙珣帶著衙役打開縣庫,準備充分,有許多糧食,還有大量弓箭,其實一些蠻人自己手中也有弓箭,不過不及朝廷製造的弓箭犀利。一大批矛,節約成本,用當土木材製造的,將木頭削尖,矛頭裝上鐵尖,就成了簡易矛,分成長矛與短矛兩種,短矛拋投,長矛用來刺登上城頭的敵兵。一大批盔甲,非是步人甲,沒有辦法,經費緊張,只好提前秘密製造了許多藤甲用來做保護,節約成本。
一會兒,各個耆戶長與寨主峒主帶著青壯年聚集過來,趙珣命人分放武器盔甲。
城外交趾船隊駛到碼頭逐一泊好,從大大小小的船隻上走下來一批批敵人,一名將領抬頭看了看城頭,沒有立即發起進攻,而是讓兵士開始安營紮寨,將武器與攻城器械從船上搬下來。
戰略上可以對交趾藐視,但在戰術上必須慎重。交趾的軍隊與儂智高雜牌軍有很大區別的,戰鬥力更強,也會攻城,曾經強行攻下佛誓城,將佔城後宮的宮女妃子一起擄回升龍城。趙珣與周沆在城頭上看到一副副高大的攻城梯抬下了船,臉上皆出現一些擔憂,這些攻城梯不是宋朝的雲梯,但會給安遠城造成極大的壓力。
太陽徐徐落下山去,交趾人在營里載歌載舞,認為安遠城垂手可得。
趙珣卻借著這難得的辰光,在城中編排民兵部隊,做一些簡單的教習,許多民兵雖拿起武器,特別是一些遷移過來的漢戶,連弓箭都不會使用,只能臨時抱佛腳對他們進行一些教導。
一夜過去,第二天交趾軍隊撥出營地,抬著攻城梯,拿著藤盾,弓箭,向安遠城逼近了。
安遠城與廉州城保衛戰開始。
……
鄭朗此時卻在相思埭。
不但他在相思埭,月兒也在相思埭,余靖、程師孟、燕度、蔡挺一起來到相思埭。
靈渠難度之大,還在鄭朗想像之中。主持靈渠維修過程中,鄭朗不由再一次感慨古人的強大。又想到秦朝其他兩項工程,一個都江堰。一直沿用到後世,還繼續在發揮著巨大的作用。它的壽命還會延長,有可能繼續發揮一千五百年,兩千年。甚至更久遠。一個鄭國渠,鄭朗渠面目皆非了,可是三白渠也是在鄭國渠基礎上修建起來的。若不是陝西水土惡化,漸漸成為黃土高坡,它的壽命也不會短。最後是這個靈渠。
然而還是低估了相思埭。
在鄭朗想法中,自己有了大量火藥,又不惜成本往下砸。應當工程會很快結束。
實際不然,一些頑石開鑿難度超過他的想像。
最高時動用勞力達到兩萬多人,自十月初就開始,但到了今年三月還沒有竣工,不得不留下一些家中餘力的熟蠻繼續留在相思埭上,開鑿尾部工程。
至於使用的火藥都無法計算,兩廣的大開發,也導致硫磺使用量大增。僅是去年一年,從琉球就進口了兩百多萬斤硫磺,而非是原來的五十萬斤。工程浩大。支出也在劇增。
其實梁適撥出款項倒不是有意刁難鄭朗,也經過jing心計算的。
一是廣南東路有糧食,能節約幾百萬緡成本,二是去年廣南東路收入也增加了三四百萬緡錢,雖給了兩千兩百餘萬緡錢,裡外一合,再加上安眠監與兩個蔗糖監契股所得,等於給了三千萬緡。
考慮到廣南西路開發規模不及廣南東路,這些錢帛足夠鄭朗揮霍。
就是這個長僅三十餘里的相思埭,卻讓鄭朗頭痛了。不得不再三上書朝廷,最後又撥了四百萬緡錢,才勉強使保持了開發費用。實際已經不比廣南東路所用的費用少多少了。
站在陡門上,余靖感慨萬千,說道:「非是相思埭,而是黃金埭啊。」
算它的用費。即便彼上一層黃金也足矣。
鄭朗也苦笑。
這個錢用得他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
余靖又說道:「如果有這個錢帛,能不能將三門峽治理起來?」
不是諷刺的話,開元二十九年,唐朝國力最盛的時候,陝郡太守李齊物看到三門峽勞運之苦,許多舟船沉沒,民夫淹死,於是嘗試於人門半島燒石沃醯鑿了一條新河。若新河成,三門水勢依然很急,不過船隻從新開河而行,就不會直對砥柱撞去,沉船現象會減少一半。抱著這樣的想法,組織數千民夫,花了數月時間鑿出一條長三百多米,深度各六米的新開河。然而河成后黃河水大,運河河水湍急,船隻更危險,黃河水小,運河河道乾涸,船隻仍要走三門中的人門。
如今這條新開河殘跡仍在,但多為船夫所棄不行。
但不是沒有辦法的,若是將它開鑿更深更寬呢,例深三丈,四丈,五丈,寬亦如此,會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三門之險仍在,然而船隻不需從人門經過,不從人門經過就不會有撞砥柱之險,對宋朝漕運也會產生巨大幫助。畢竟陝西雖不及唐朝,因西夏之害,也是邊事之重。
「足矣。不過要等一等。」
「等一等?」余靖狐疑地問,雖他是兩廣人,也知道輕重,相比於兩廣,陝西更重要了。
「不會太長時間,我在等新火藥,一旦它能量產,造價便宜,便可以擴修新開河。」鄭朗頓了一頓又說道:「休要小看了相思埭,小看了兩廣。」
陝西只有軍事價值,西夏是沒有拿下來,一旦拿下西夏,失去這個軍事價值后,三門渠作用就遠遠不及相思埭。不是說陝西不好,相反,陝西路是現在宋朝開發相對成熟地區之一。但與宋朝並沒有多大關係,乃是前朝打下厚實的基礎。
正因為開發過頭,陝西必須進行一些保護,否則人口膨脹,反而加速這一地區的環境惡化。
在鄭朗心中,未來宋朝最佳版圖還是湘水,次之兩廣,有著巨大的成長空間。
走下了陡門,一個老者在擔石,略有些吃重,差一點蹌倒在地上。
鄭朗走過去一把將他扶住。
老者受寵若驚,說:「謝過鄭相公。」
「勿用,老翁翁。息一會兒。」讓侍衛代替老者將這石擔到岸上,將老者扶在路邊休息。
也未多做停留,自然而然地離開,往前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