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十七章 相會(上)
與後來王安石想法十分相似。慶曆數年西北戰爭,給鄭朗帶來更多的思考。國家沒有雄厚的財帛積余,就沒有充足的經濟發動大戰役,征服西夏。僅是西夏呢,若收復幽雲十六州,所需的經濟更多。
歷史就有借鑒,漢楚相持,最得力的人乃是蕭何,他在後方的經營,使得劉邦前線百戰百敗,漢政權不至於崩潰,最後有韓信之力,可數年戰役,也將楚的元氣磨盡了,這是看不到的真相。
三國相峙時,皆在努力經營各自的大後方。
除非唐朝,那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統天下的,可是那一朝那一代有那麼多的jing兵猛將?說不定狄青放到那個年代,也能虐死。
宋朝周邊環境就相當於一個放大版三國。契丹、西夏與宋,至於大理、吐蕃、交趾、高麗、回鶻,他們算是二流國家,還有占城等等,更可以忽略不計。三國對峙才是這時代的主流。想在軍事上一朝一ri將對方jian滅,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主要還是拼自己強項,經濟。
這一點鄭朗比王安石有優勢。
有金手指。
時間更長,其實自去太平州時起他就在一點一滴地改變,若不出意外,他的政治生命能接近七十歲,五十年時間的經營,而給王安石的時間僅是十幾年時間,同樣一幅作品,一個人用五年時間完成,一個人用一年時間就要完成,前者與後者完成的jing細度能相比否?
南下是重要的一步棋,重中之重不是兩廣,而是荊湖路!
兩廣好,可離京城太遠了,不象荊湖路,有湘水、長江與大運河,就是糧食也可以運到京城。
荊湖路有多重要,僅說湖南。
現在荊湖南路不是湖南。湖南北部與西部地區乃是屬於荊湖北路,中間還有一個若大讓人尷尬的禁梅山。不過湖北許多地區又屬於京西路,湖南開發僅是圍繞著洞庭湖一帶,屬於荊湖北路的。與荊湖南路無半點關係,大約擁有耕地達到二十幾萬頃。
在史上,元蒙的粗野殘酷,數據無法得知,到了明初,朱元璋是一個頗有爭議的人物,也是一個最代表草根的皇帝。憎恨貪官,重視農業,恢復洞庭湖的耕地開發,再度使湖南耕地面積達到南宋時的三十幾萬頃。
轉變是因為一個婦人,黃道婆。
棉花效益遠勝過稻田的,就是管理起來很艱難,但對於人口密集的太湖流域來說,不存在勞力問題。於是原先的蘇湖熟。天下熟,常湖熟(湖州常熟),天下足的太湖流域糧食產量下降。明朝不得不將眼光轉移到湖南與兩廣。前面的諺語又變成湖廣熟,天下足。兩湖,兩廣。有人說湖南耕地面積一度達到一百多萬頃,這個說法估計過於誇張,但江南調向京城的供糧,江西兩湖兩廣達到百分之八十五,太湖與江東圩僅佔百分之十五。於是長沙後者居上,一躍成為四大米市之首。
本章節 雄霸 手打)沒有儲糧,沒有錢帛及時調運,小冰河導致西北大旱,各大地主自私自利,於是農民起義,最後國家沒有了。地主自己也成了亡國奴。
湖南再次荒廢,清朝雖重視,湖南產糧再次佔據重要地位,不過很長時間裡沒有恢復到明朝後期鼎盛時代。
想開發湖南,荊湖南路是主要的開發區,因為梅山蠻之逼,整個荊湖南路農業落後。
但與兩廣蠻人不同,開寶八年,梅山蠻一度攻擊邵州與潭州,當時宋朝未統天下,無力分顧。宋太宗平定南唐后,派兵進發梅山,斬殺數千人,激起梅山蠻的怒火,宋軍一撤,梅山蠻左甲首領扶漢陽率領諸蠻,又再次大度入侵,宋太宗令翟守素調潭州兵前去鎮壓,斬俘兩萬人。梅山蠻終於意識到宋軍的強大,於是宋軍一來,逃向深山老林,宋朝大軍一走,又出山來sao擾。
趙匡義一怒之下,將梅山劃為禁區,不得山外百姓與山內百姓有任何來往,無論商業,農業,或者其他。
封閉了大半個世紀,這裡更加落後與野蠻。
幾年前趙禎改變策略,派潭州知州劉元瑜進入梅山,與蠻人交流,宣揚朝廷旨書,好言安撫拉攏,一個堂堂大州知州,深入險境,苦口婆心,僅收攏了四百峒民。
按照一些大臣的說法,這個梅山蠻沒得治了。
再看兩廣蠻人,看似更頭痛,實際不然。交趾不顧,以催毀為主,不想經營催毀了,撤回來,亂子是交趾人自己的。特磨道與邕州西部地區、自杞有厚度與深度,可以作為與大理的緩衝地帶,服就經營,不服聽之任之,對核心區域影響不大。然後是五嶺地區,皆是生蠻,可是厚度薄,道路興通后,他們能看到變化,在熟蠻的帶動下,自己兒就會改變自己原來的生活習慣。其他地區也有許多生蠻,皆缺少厚度。大部分地區也是蠻人,可多是熟蠻,某種意義上他們與漢戶區別不大,只要政策得當,不岐視他們,兩廣就能順利開發。
可是梅山蠻呢。
上下梅山峒蠻其地千里,東接潭州,南接邵州,其西則辰,其北則鼎,包括澧州、潭州與鼎州部分地區,辰州大部地區,邵州一半地區,佔地五萬平方公里,要長度有長度,要厚度有厚度,要地形有地形,山高林茂,道路崎嶇。再有大半世紀的封閉,又落後又野蠻。說句老實話,想要對梅山蠻,難度之高不亞於征服交趾,不是打敗交趾,而是征服,與征服交趾難度相併齊!
鄭朗與張亢、張岊商議,甚至前往荊南府(江陵府),詢問李肅之一些關於梅山蠻的情況。
實際早在鄭朗未到達嶺南時,李肅之就已經在經營荊湖南路,包括開通與江南西路數條寬廣的大道,讓五嶺生蠻歸化,李肅之對梅山蠻進行一些撫攏政策,調派一些有經驗的農民,去湘水以西。教導當地蠻人耕種,改變原來刀耕火種的落生耕種方式。
近三年下來,李肅之替鄭朗打下厚實的基礎。
不過對於梅山蠻,李肅之依然沒有好辦法。
方法是張岊想出來的。鄭朗原先計劃是先平后治,不平梅山蠻,百姓不敢向湘水流域遷移。
張岊則是賓士兼顧。
他就是在府州長大的漢人,對蠻人與蕃人並不排斥,在荊湖南路又呆了很長時間,因此有了這個構想。
不贊成強行征剿,面積太大。手中兵力又少,想要用強硬手段來使梅山蠻徹底臣服,張岊估計最少得有十五萬以上的軍隊才可以勉強實現。朝廷不可能會同意的,也不值。
他認為對付梅山蠻,必須以攻心為下,攻城為下。
繼續使用鄭朗在嶺南的策略,對極個別頑固分子進行雷霆式的打擊,讓其他各部產生震懾。絕大多數部族還得以感化為主。拉攏為主,不能再象以前那樣執行封閉的策略方針。
想感化也很難的,並且厚度又是如此之深。他又想出一個化解的辦法。笨辦法,但有可能很管用。
對梅山蠻進行切割。
用道路切割,先修三條縱路,三條縱路,使梅山蠻切割成十六個不規則的區域,每一個小區域面積僅幾千平方公里,但還不夠,每一個小域里再修一個十道道路。裡面二十五個十字交叉點,修堡築寨,駐紮二百名到五百名不等的兵士。以後也可以當成未來的互市地點。
因為這些堡寨,使得其厚度長不會超過五十里路,寬不會超過三四十里路,兵士能飛快地到達出事的地方,甚至每一個堡寨最少與其他四個,多能達到六七個堡寨形成配合。能在兩天內形成一千多兵士,足以對付任何一個大型蠻部,若是特大的蠻部生事,又可以閉堡自守,靜等更多兵力源源不斷到來。總兵力卻用不到一萬兵士,將來治理得當,可以用當地蠻兵代替,分解朝廷駐兵的壓力。
修路築兵寨的過程就是一個平的過程。一邊修路築寨,因為道路切割,地形上漸漸變得單薄,宋軍深入,可以與這些蠻部溝通,進行安撫,否則梅山蠻無法溝通,若不服,利用切割成小區域,減少鎮壓的難度。
另外在原來李肅之治理的基礎上,進一步就著當地百姓興修一些小水利,主要放在湘水以西,讓這些生蠻觀看,延續鄭朗在兩廣的手段。當然,這個勞力與軍隊數量要求很大的,但可以不急,先從僅鄰潭州西側的四個大區域,十六個小區域著手。其他十二個大區域難度更高,可以放在明年。讓潭州先形成一道有力的保障區,明年就可以遷民,大肆開發,又有勞力與一些民兵,甚至當地蠻部看到好處,配合宋軍向梅山蠻深處延伸。
這樣一來,估計有戰鬥,但戰鬥規模不會太大,財政壓力也不會很大。
唯一的缺點就是時間略長。
張岊的策略得到鄭朗採納,史上宋神宗時代,收得梅山蠻,也是多用此策,攻心為上,化蠻為漢,進行安撫收攏,打開原來的封閉狀況,再用軍隊震懾,雙管齊下,終於解決了梅山蠻問題。還有一些麻煩,不過麻煩不大了。因此章惇高興地寫了《開梅山歌》與《出梅山哥》(見作品相關)。
張岊僅是提供一個方針,具體的還有很多事。
經過一番商議后,鄭朗又巡視荊湖南路各地。不同地區不同的水利,荊湖南路與兩廣不同,與江東圩也不同,一是垸田,類似圩田,不過兩湖百姓不稱圩,而稱之為垸。二是壩田,因為丘陵地帶多,水系發達,多形成一些河谷盆地地形,這就為建設一個個可耕要種的壩子打下基礎。三是堰田,山區地形的必然產物。四就是塘田。
這個塘不是錢塘江那個塘,那種塘規模皆是很大,而荊湖南路的塘多類似真正的池塘。與堰的區別就是堰造價更高,效果更好,能灌能排,但塘不行,只是用來蓄水灌溉的,缺少排水系統。因為荊湖南路水系發達,丘陵地形佔了主體。多形成零碎的耕種區,這種地形建築堰代價太高,用塘來代替,卻能取得明顯效果。大者可以灌溉幾千畝。小者幾十畝,幾畝亦無不可。成本不高,挖一個塘,有溝渠相連最好,沒有,可以靠涔水與雨天多的雨水儲水,成本很低。塘挖出來,四周便成了耕地。這些塘還能養一些魚蝦,對百姓的生活進行補助。
塘田將會成為荊湖南路山區的主流耕地類型。
以及一些陂田與梯田,當然,筒車與龍骨車又是不可缺少的。
總之,成本不及兩廣高,可十分零碎。
與此同時,派人進山與梅山蠻各部進行協商。有主有次。主就是即將到來的四大區域各部。沒有移民,也沒有向朝廷請求財政支援,只是撥來大批火藥。與一些武器,將荊湖南路的財政稅務截留下來。要感謝李肅之,經過李肅之治理,荊湖南路財政收入上升了許多,能讓鄭朗擁有近三百萬緡錢的支出。有可能不夠,不夠時再向朝廷討要。夠不夠要看戰爭規模的大小。
秋天到來,鄭朗帶著三萬兵士,以及一萬多名民夫,來到梅山蠻邊緣地帶,自鼎州南部到潭州西部、邵州中部開始修東面四個區域的道路。
隔離太久了。無論鄭朗怎麼表示,還是陸續發生了一系列的戰鬥。
這時就傳出趙念奴種種不好的消息。
鄭朗暴跳如雷。
其實道理他也懂的,並且他自己還說過,做為皇帝,擁有天下最大的權利,作為天下之主。不能說大臣過得快樂,自己也要過著快樂的生活,必須以身作則,艱苦樸素。但他趙禎之間說不出來的情誼,使他失態了。
可是正事要緊,朝廷為兩廣砸下了許多錢,不僅是近七千萬緡錢的開發費用,還有平滅儂智高浪費的大量軍費撫恤賞賜。為兩荊路也砸下許多錢,那麼多大道出來了,都是錢砸出來的。
李肅之執行了一些小範圍的開發,同樣是用錢砸出來的。
前後花下去一千多萬緡了,若今年再花,就接近兩千萬緡。不是小數字,一條六塔河那麼重要,朝廷又能花多少錢?
強忍著怒氣,繼續做正事。
很理智的沒有將怒火帶到政務當中,繼續很熱情的接待各部蠻首,與他們會談,進行苦勸,以前你們與朝廷恩恩怨怨就算了,現在朝廷給你們機會,為什麼繼續頑抗到底呢?看看你們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
甚至將一些較大部族與一些有號召力的族首請到嶺南,讓他們到嶺南觀看,我有沒有說假話。即便一些部族挑釁,鄭朗也是再三勸解,那怕耽擱道路修建速度,也是一撫再撫,實在不行了,才採取武力措施。又對這些族首說,非是怕你們,你們再厲害,還有交趾厲害,兩廣用的正規兵士不過兩萬來人,若大的交趾就將朝廷打敗了。現在荊湖南路兵士比當初兩廣正規的禁軍還要多,朝廷能害怕你們這些小部族?就是整個梅山蠻聯起手,我也能將你們從容擊敗。
皆是大宋的子民,何必兵刃相見?
但說不服的,就強行打,而且狠狠地打,這也是史上章惇的辦法。他去了荊湖南路,不信邪了,若大的宋朝,對付不了契丹,但也不能生生弄出一個國中國。
於是兵分三路,果斷出擊。許多大臣擔心,打梅山蠻容易,以前也試過,但人家是一塊超級牛皮糖,大軍來了,敗,退,讓,避,一個個急忙往深山裡鑽,然後大軍一撤,又出來了,並且能瘋狂地報復。為什麼章惇最終能成功,至少基本上能用成功二字。正是因為一打二撫,打是狠打,撫是用心撫,化蠻為漢,真心對待,尊重不排擠,以治為主,鎮壓為輔。又用種種化解的策略,贏得普通蠻人的心,一些野心勃勃的首領被逼得向南方逃竄,沒生根之地了,只好南逃。
梅山蠻之患才化解。
大道萬千,途歸於一,對此,張岊、鄭朗、章惇的方法都差不多,不過各自情況不一樣,具體細節也不一樣。
咣咣,再三的苦勸不成,種諤與張岊各率兩支軍隊,從民工又化成兵士,突然奇襲,兩個部族全部滅族,也不能算是滅族,而是滅其首領一家,將族中所有財產田地平均分配,讓他們自行推選一個長者管理。
聽到這條消息,一些部族終於停下來反抗,首鼠兩端的出山要求見鄭朗談判,繼續桀驁不馴的往梅山深處鑽。
十月到來,多是利好的消息傳出來。
至少明年正月底,第一道屏障構建起來。
可是鄭朗憂心仲仲,趙念奴與梁懷吉二人至今下落不明。馬上天就冷了,北方有可能都下了一層厚霜,這兩人逃到什麼地方?難道真讓人毀屍滅跡不成?
但又有一件事湊熱鬧了。
辰州下溪蠻有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