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四十九章 瑣碎二年(下)
為了進一步支持龐籍,逼得鄭朗做了一件事。
報紙。
早就在謀劃一份私人的報紙,太學主持報紙雖佳,官方聲音太強烈,很難看到民間真正聲音。
以前京城有一些大戶人家,包括樊家就曾想聯手主辦報紙,既得到名聲,若經營得當,還能謀利,不過朝廷一直猶豫不決。鄭朗或多或少有些顧忌,因此默不作聲。
看到龐籍危機,鄭朗親自出馬,上書請求再設一份報紙,太學報紙是官方的,這一份報紙乃是私人的,可以當成民間聲音作為參考。又寫信給富弼與韓琦、宋庠、田況,請他們支持。
難得的鄭朗請求,有些悲情作用,這一年來,鄭朗僅提出兩個請求,一是於登州設一小港,二是這個報紙,是人,總有同情心的,包括韓琦在內,不管什麼原因,他也猜不出來,看到鄭朗這一下去就是六年時間,還要繼續飄,至少現在還沒有發生正面的衝突,兩人以前關係很不錯,數次讓功給自己,因此第一個站出來同意。
第二份報紙羞羞答答地出來,太學的報紙聽從鄭朗建議,名為大宋ri報,民間那份報紙名為京畿晚報。
這份報紙出現,使得龐籍危機得以緩解。
鄭朗秘密寫了一封信給司馬光,司馬光於是上書,諸位彈劾龐相公,看看民間聲音對朝廷是什麼態度。老百姓對朝廷很好啊,這也有首相之功,諸位為何舍大取小,又要將國家一名能相罷去。
龐籍對司馬光有恩,這才冒天下之大不韙,聽從鄭朗建議,上書替龐籍辨解的。
說好說壞,不是你們幾個言臣說得算,而是看國家是否在變好。老百姓生活是不是在改善。
師生二人強行出馬,將龐籍暫時保下來,能看到崔嫻所說的那種影響力。
鄭朗說力量的繼承,實際這些年一股新力量在出現,那就是屬於鄭朗的力量,比較溫和的,富弼算是半個,蔡襄完全向這股力量倒戈。還有更多的人。曾公亮,張方平,以及無數正在成長的中級官員。
鄭朗為使這份報紙銷量增加,再次撰寫中庸,改進版的中庸,以及第三稿仁義。
在晚報上連載。然後邀請天下儒士進行質疑,或者辨論。
真實用意不但是使其銷量增加,也是使其影響力增加,同時將自己的儒學推廣。象王安石那樣,將自己儒學當成科考的學問,鄭朗不敢的,不過用這種方式推廣,忌諱不大。
此時鄭朗真的需要龐籍。
國家已經在轉型,官員們還沒有意識到。銀行漸漸推廣到全國,它的出現,對推動經濟的發展,將會產生何等的作用。
不上不下之時,上去了,整個國家也就上去,至少經濟上去了,下來了,就是一大堆爛攤子。還是那種無人能收拾起來的超級爛攤子。自己不在中書。只有龐籍一個人才能勉強挑起這份擔子。
於是在他又調到河北路擔任轉運使時,再次上書。說明國家的情況,以及龐籍的重要xing。
鄭朗說話還是很管用的,就是不入京赴職,外人不知道情況,更加認為他高風亮節,情節頗似史上的王安石。越不做官,朝野上下越是敬重。兩次出手,龐籍轉危為安。
鄭朗來到大名府,沒有想到賈昌朝遠遠地迎到城門口。
拳不打笑臉人,兩人互相施禮,賈昌朝客氣地將鄭朗迎到自己府上,盛情款待。
席間賈昌朝說道:「行知,賈某這一次來到bei jing,心中感慨萬千。」
「哦,」鄭朗玩味地看著賈昌朝。
「行知為了國家,到處飄泊,我來想一想,太平州算是江東,杭州算是兩浙,還有兩廣,與兩荊,也涉及到福建路與江南西路,陝西路,如今京東,淮南,僅剩下夔峽四路,行知沒有去了。」
「難道賈相公想讓我去夔峽四路?」
「哪裡,哪裡,行知,你誤會哪,君不能再飄了,也不知道陛下是怎麼想的,這樣的人才不重用,唉,唉,不過我同樣起起伏伏,一切也看淡了,說起來當初你在太平州,我也下去察看,說你算是有些緣份。」
「是有緣份,」鄭朗略帶譏諷地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做了一些事,很對不住你,還望行知莫怪,這杯酒就當我向你陪罪。」說著賈昌朝將酒樽舉起來,一抑脖喝了下去。
「賈相公,你多心哪,只要君為國為民,以前的事我也會將它當成過往雲煙。」說著,鄭朗也將這杯酒喝下。
走出賈府,蘇軾道:「鄭公,這是佳話,一笑抿恩仇。」
「子瞻,非是一筆抿恩仇,一旦大治黃河,河北路乃是最主的施工段,交給誰就會立下赫赫大功,這一說,賈昌朝今天做作,你可明白了?」
「不是,」大蘇與小蘇都快要冒出汗來,跟在鄭朗後面,一再地將自己心中想法顛倒,將自己心中的偶像粉碎,兩顆小粉嫩的心快要承受不了鄭朗一次次的打擊。
包拯為御史中丞,他心中也惦念著一件事,太子。
其實太子的事時間更早,遠比龐籍最初上書立皇儲還要早,是在鄭朗為相時代,皇祐二年。言官正在大斗張堯佐時,京城突然來了一個和尚與一個青年,直接就往皇宮裡闖。
當然闖不進去,讓禁兵攔住,換其他朝代這樣大搖大擺地往皇宮裡闖,多半當場擊殺。北宋時兵士不敢,喝道,幹嘛呢,這是皇宮,不是你家,怎麼瞎闖。
青年昂著頭不答,和尚卻大喝道:「你們敢攔我們,這可是當今太子。」
十幾個站崗的禁兵呆了大半天,敢情遇到倆瘋子,當場將他們攆走。僅是攆,未處理,不錯,好兆頭,倆人又來到樊樓前。哪是什麼所在,京城人流量最集中的地方,大和尚開始演說。鄭朗老丈人也準備攆他們,可聽了幾句后不敢再攆了,得,你們繼續說。和尚繼續演講,說二十多年前一件宮中往事,皇上突然看中宮中的一個小宮女。然後就那個了。後來發現這個宮女有孕,於是出現這個那個的原因,被強行攆出宮。
暗黑,yin謀,再想一想後宮的黑暗,似乎真有那麼一回事。聽者如山。
然後大和尚突然一聲大喝道:「後來那個宮女生下一個龍種,他尚在人世,就是他。」
一指邊上的青年。
太子啊。
所有老百姓目瞪口呆。
迅速傳到開封府,錢明逸帶著衙役將倆人抓起來,剛要問,青年大喝道:「明逸安得不起!」
多威嚴的六個字啊。
若大的開封府尹居然就真的站起來,差一點伏下給青年施禮,如此,錢明逸那就真載了。後來不知道怎麼審理的。讓錢明逸發覺不是,將青年發配到汝州充軍。怕出意外,不敢殺,留著。
這一留導致開封城出現許多傳說,比狸貓換太子還神奇,不但神奇,還有腹黑,香艷……
一名開封府的推官看到長官辦事不力,上書彈劾。兩府也聽到一些消息。難以分辨。於是問趙禎。鄭朗一直沒有參預,知道是假的。但不能說,否則讓人懷疑,或者藉機做文章。
趙禎開始回想,二十年了,那時自己能做人事了,可有沒有臨幸這個宮女,拚命地想,皇帝這個職業本身就是種馬,想了大半天,想到很多很多被他臨幸的宮女,但過了太久,因為人數太多,無法分辨,於是一攤手,將此案交給當時的知諫院包拯過問。
趙禎一直無子,皇帝做得還不錯,老百姓也同情的,也渴望這個青年乃是真太子。
包拯同樣抱著這個心情,然而讓大家萬分失望,真相迅速查出。那個青年叫冷青,其母確實在宮中做過宮女,出宮后時間不長嫁給一個大夫,很快有了頭胎,若說頭胎時間還能難以斷清,關健頭胎乃是一個女孩子,第二胎才是這個冷青,就算是晚產,能晚產兩年時間,冷青都不可能是皇上的龍種。冷青長大后與家人不和,跑到江西廬山胡說八道,被廬山的一個和尚聽到后,要為他打抱不平,強行又將他帶回京城,才有了這出假太子的大戲。
真相大白,當場包拯將冷青斬殺。
稟著仁愛為本的原則,只斬殺冷青一人,沒有牽連任何他人。
不過這件事終給士大夫留下一道yin影,龐籍先行提此事的,看到皇上怏怏不樂,後來不提了。直到六塔河一案后,莫明其妙的大肆提起皇儲,鄭朗將真相揭開,何必為了轉移視線,弄出這麼多事。
然而范鎮卻走火入魔,不管是不是被人利用,立皇儲也是必須的,連上十九道奏摺,較勁較得頭髮都白了。但趙禎始終無動於衷,范鎮無奈,不再上書。這件事也就平靜下來,沒有想到又有一人提出此事,包拯,剛擔任御史中丞后不久,就進奏道:「東宮虛位,群臣數有言者,不知道陛下聖意何久不決?」
趙禎當場眉就凝在一起,不悅地問:「卿yu立誰?」
換一般人也許就嚇傻了,包拯有什麼資格立皇太子,不過包拯說話很有技巧,道:「臣乃是為宗廟萬世計,陛下問臣yu立誰,是疑臣也。況且臣近僅七十,膝下無子,非是邀後福也。」
就算扶立有功,與俺們包家也沒有關係。
趙禎轉怒為喜,不錯,是這個理兒,別人說心懷叵測,只有包拯說話才有這個資格,忠臣,道:「徐當議之。」
以後再說。
又成了以後,包拯也識相,既然皇上不想立,也就不說,學范鎮幹嘛,純是自己與自己過意不去。
不過因此他反而更得趙禎賞識。
到了第三年,京城富民劉保衡開酒場,欠官府酒麴錢一百餘萬,也就是一千多緡錢,對於老百姓來說,也算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三司衙役催得急,劉保衡錢周轉不過來,將劉家的祖宅便賣。正好張方平想換一棟房屋。下人看了劉家的宅子覺得十分滿意,便將此宅買了下來。賣的人不知道買的人是誰,買的人也不知道內幕。
張方平搬了進去,但這事兒太奇巧了,三司逼債,三司使買房子,有人議論,劉保衡姑姑產生懷疑。不能狀告張方平,於是上訟劉保衡非是劉家子孫,敗壞劉家產業。
這時候開封府尹是誰,歐陽修。
派人下去查了查,不是劉保衡資金周轉不靈,乃是胡亂花掉了。房子賣掉后迅速將欠的酒麴錢償還,劉姑狀告屬實,可這個房屋又牽連到張方平身上。將官司往上遞,到了包拯手中,寫得不清不楚,包拯以為張方平只花了一千多緡錢就將此宅買下。能入張方平法眼的宅子還能差么?換後世這些宅子價值都要動億人民幣來計算的,就算宋朝房價合理,也最少得五千緡往上去了。
歐陽修奏摺寫得不大清楚,包拯一看也不是大案子。很容易就審出來的,不會錯,便產生誤會,彈劾方平乘勢賤買所監臨富民邸舍,不可處大位。
張方平真的很冤,他家也不差錢,何必勒索一個小老百姓,況且若大的宅子用一千緡錢就將它買下來,劉保衡會同意么。但關健他買這個宅子就不當。有苦難言。貶知應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