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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七十三章 太子(三)

  司馬光沉默。 

  自嘉佑年初趙禎大病後,接著造子,身體時有不佳,幾乎將政務全部交給中書。寧肯交給宰相,也不讓後宮插手,包括曹皇后。這是對宰執的信任! 

  司馬光上位很正常,家世好,有錢有名望,父親就是一個不小的官,有家庭背景,有人脈,若有才學再加吏治本領,上位是謂必然。那怕王安石父親一度還是江寧府的通判。 

  但自鄭朗開始,包括鄭朗在內,鄭朗僅是一個小主戶,也沒多大的背景,那麼往下數,士大夫就多了,韓琦、歐陽修、范仲淹、龐籍等等,這些重臣若論背景,還不及鄭朗。 

  他們上位,一部分是文學,然而司馬光最反對的就是浮文,五規里刻意用大段文字描寫了浮文:伏望陛下撥去浮文,悉敦本實,選任良吏,以子惠庶民;深謀遠慮,以保安宗廟;張布紀綱,使下無覦心;和厚風俗,使人無離怨;別白是非,使萬事得正;誅鋤jian惡,使威令必行;取有益,罷無用,使野無遺賢;進有功,退不職,使朝無曠官;察讜言,考得失,使謀無不盡;擇智將,練勇卒,使征無不服。如此,則國家安若泰山而四維之也,又何必以文采之飾、歌頌之聲,選愚俗之耳目哉! 

  文學好是文壇盛事。 

  司馬光也支持。 

  但那是文壇,不是官場。因此蘇東坡那篇佳文,司馬光果斷地判為第四等,而非是第三等。 

  文章寫得好就能做好官么? 

  那麼李白當真能做謝安?杜甫與陶淵明當真就有宰執之才?別人不好說,若是讓李白為首相,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天下不用安史,也會大亂。但自歐陽修上位后,漸漸地文章寫得好與能做高官,劃上了等號。讓他看到一件不好的趨向,武則天。北門學士! 

  一部分也有一些本事,司馬光治河時看到程師孟,看到周沆,看到田瑜,以及鄭朗,這些人才是宋朝一等一的良吏。韓琦與歐陽修等人也許官做得還可以。與這幾個人相比。又算什麼? 

  為什麼能上位,是因為皇上的賞識。 

  就是這樣回報皇上的? 

  時到今天,司馬光才明白一件事,鄭朗一直對韓琦若即若離,提起時多有一些不悅,這個不悅來自何處。 

  但他不是鄭朗,也沒有鄭朗與趙禎那種默契的關係,對官場看得也很徹底,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能達到范仲淹與鄭朗的道德高度。 

  一直默然。眼神卻很平靜。 

  韓琦又道:「君實,近得你關於均稅的策子,我心中很欣賞,正好與行知的方策聯為一體,隱隱有行知當年的風範啊。」 

  若換成他人,准得跳起來。 

  均稅是什麼事?若過問。是中書省戶房的事務,要麼也可以劃到三司管轄,再勉強一點,御史台也可以。無論那一個部門,輪不到知諫院來過問。為什麼?因為它是得罪人的事。 

  不一定是因為鄭朗,鄭朗與韓琦若即若離,還沒有發生多大衝突。這個是因為龐籍的緣故。 

  還有一個當年呢。 

  心裡冷哼一聲,就是老師犯了錯,皇上有意遮隱,宮中那位也對老師流露出善意。也未必輪到你來猖狂。 

  依然默默不言。 

  韓琦道:「非為個人計,乃是為國家計也。君是良臣,請三思。」 

  司馬光還是沉默。 

  回到家中,來了幾個客人。 

  大小蘇,以及王安石,還有王安石的兒子王雱,自小就很聰明,幾歲時,有客指同在一個籠子里的獐鹿問,何者為獐,何者為鹿。王雱不認識,良久問,獐邊是鹿,鹿邊是獐。 

  王安石治河時,曾將家人帶到河工上。 

  鄭朗對這個王雱很不感冒,當然,不能表露出來,規勸了一句,諸葛謹之驢也。人家諸葛恪更聰明,最後是什麼下場,夷誅三族。這小子十分地好高騖遠。 

  鄭朗又勸了一句,讓王安石讓他從小事磨練。 

  是聰明,但不能讓他埋頭於理論,得從一件件小的實事做起,養成一個腳踏實地的好習慣。 

  就象鄭朗,現在讓他治河,一下子就擔了起來。才出任為官時,敢不敢擔?這是一個又一個圩,一個又一個圍,陂、堰、車、塘、壩、渠、河、梯等等,各個水利工程積累的經驗與知識,才敢擔起這副擔。 

  聽從鄭朗建議,此時王雱僅十七歲,還有司馬光的十一歲養子司馬康,讓他們一道隨大小蘇赴任去,接替鄭朗火炬,自幼離開父母下去磨練。 

  鄭朗當年去太平州的事迹名聞遐邇,大小蘇欣然允可。 

  可是此次大小蘇職位略有些低,大蘇為大理評事簽署鳳翔府判官事,小蘇為商州軍事推官。按照歲數也不差了,莫忘記還有治河之功呢。但也合乎情理,東府首相乃是韓琦,副相乃是歐陽修。 

  如龐籍所說的那樣,讓王安石與司馬光快赴任,過了這一村,就沒這一店了。兩人回到朝堂,還能替鄭朗分擔一些難處。 

  六人坐了下來,中青少三代,看后,司馬光與王安石頗是欣慰。司馬光看著大蘇語重心長地說道:「東坡,你要學習你二弟啊。」 

  蘇東坡得的這個三等,司馬光耿耿於懷,若不是看在同門的面子上,他一定會提出反駁,又道:「昔ri朝中諸臣論才學之名,可有一人能及鄭公?但如今呢,文不及歐陽公,書不及蔡公,畫琴僅是偶爾散懷之興。然鄭公卻幾乎只手造就了我朝的輝煌。切記,切記。」 

  「君實,你過矣了,偶爾琢文造句,也是美話。當年韓愈也是文壇大家,但妨礙他成了憲宗名臣?不過東坡,主次是要得分清。」 

  「你這個倔介甫,是誤人子弟,我問你,子由那麼好的策子,你為何要黜之?」 

  「實事求是,此乃行知所教也。」 

  「陛下晚年是否勤政?」 

  大小蘇相顧苦笑。又開始了。他們才真正開始,帶著一個傲傲的王雱下去,這個傲遠勝過了韓琦十倍,以後有的受。 

  其實鄭朗一顆心一直懸著,此次制科考試,會產生一個嚴重的影響。蘇轍徹底地與司馬光走在一起。成為一個保守派。成為堅決的反對王安石者。蘇東坡依然很迷茫。 

  直到接到幾個學生的信函后,鄭朗這顆心才落了下去。 

  不會產生副作用,就會產生好作用,讓他們看到另一面,公私分明!但沒有鄭朗這個紐帶,蘇家上下算是將王安石恨上了。 

  產生分岐,主要還是他們的思想。 

  看他們的思想,可以看他們所寫的著作。 

  司馬遷寫史記,開篇便是虛緲難以考證的黃帝。列傳為伯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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