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七百九十二章 轉授

七百九十二章 轉授

  崔嫻進了皇宮,不僅有高滔滔,還有曹太后。只是曹太后臉上陰晴不定。 

  看了看,高滔滔崔嫻不大熟悉,曹太后卻是經常召她進宮的,逐一行禮,曹太后讓她坐下。 

  高滔滔開口:「鄭夫人,鄭公拒詔是謂美事,我還是想讓他擔任太子太傅,以鎮國曱家東宮。」 

  太傅未必能真正教太子,真正教的人乃是說書侍讀之類的官曱員,太傅僅是名義上整個東宮的老曱師,拱衛東宮之用的。也能說得過去。 

  崔嫻搖頭,說道:「官人一心想回去,四娘病重得很厲害,也要陪伴四娘,不會受詔了,等到丁憂期滿,朝曱廷有旨,官人就不會拒旨。」 

  高滔滔說道:「我剛才與太后商議,先帝無子嗣,鄭公也無子嗣,兩人君臣相宜,名動千古,因此本宮與太后想等李貴長大成曱人後,若有子,讓他改姓鄭,作為鄭家的後嗣傳根接代。」 

  崔嫻臉上驚疑不定,難道這個高滔滔想用趙念奴的事發難不成,或者告訴了曹太后? 

  高滔滔很滿意她的表情,聽說這個女子多智近妖,是鄭家的賢內助,暗中替鄭朗做了很多事,若沒有趙念奴一案,還真拿她沒辦法。 

  然她也低估了崔嫻,這些年崔嫻跟著丈夫,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大事?迅速就冷靜下來,淡淡地說道:「皇后,臣妾嫁給官人多年,聽到一些官人的想法。計謀分陰曱謀與陽謀,官人一直認為陰曱謀可以用在敵人身上。朝曱廷內部能用陽謀,卻不能用陰曱謀。」 

  陰曱謀就是見不得光的計謀,陽謀是能見得光,公開的計謀。前者多邪,後者多正。賢人君子也不是呆曱子,還是用計謀的,但這些手段多是正面,也不黑曱暗,是謂陽謀。 

  高滔滔道:「我這也是陽謀。」 

  曹太后一直不說話,毫無疑問。高滔滔對曹太后說了真曱相。 

  崔嫻也無所謂,說了就說了,丈夫早就功成名就,大不了回家休息,說不定還能讓李貴認祖歸宗。 

  但高滔滔的話還是讓崔嫻有些心動,鄭家雖有兩養子,終不是親生的,李貴那一脈才是真正的鄭家骨肉。嘆了一口氣,不顧高滔滔有沒有將她所說的陽謀曲改。直接說道:「太后,皇后。臣妾想法不一樣。這些年,為了先帝,官人過得太苦了。臣妾都想官人息一息。」 

  「不能息,」高滔滔終是年輕了一點,驚叫道。 

  「息不息,是官人的事,臣妾怎好阻止呢,或如太后,或如皇后。」崔嫻道。 

  兩個婦曱人讓她說得無語。 

  「看來太后與皇后也產生誤會。臣妾說一說官人真正的想法。官家為君前,官人不想以擁立之功為自己鋪就仕途,官人也不屑之。官家為君,官人沒有表態,對官家一些做法感到十分不解,不管如何,官家也是自小就寄養在內宮。先帝對官家不薄,不過考慮到官家有病在身,繼續不言。對官家一些行為雖反曱對,不過官人也不會公開反曱對。無他。官家穩,國曱家穩!」 

  「鄭卿明事理啊,」曹太后嘆息一聲。雖對那個山洞也無語,但鄭朗真正責任不大,孤男寡女困於那個山洞,相依為命,饑寒交迫,隨時面對死亡的威脅,就算髮生了什麼,也十分正常。當然她也被真曱相雷住了。 

  高滔滔僅是微笑。 

  眼中卻有些譏諷,不對啊,你說你男人想官家穩,為什麼鬧出這一場大戲? 

  崔嫻繼續道:「太后,皇后,仍官人受先帝遺囑,做過承諾,聽到宮中風聞。」 

  「幾位公主雖換了宮殿,在宮中仍不薄,」高滔滔打斷了她的話,大殿爭執后,高滔滔立即調了許多物資首飾器皿過去,作亡羊補牢之舉,以塞言臣口舌。 

  崔嫻知道真曱相,趙念奴什麼沒有對她說?也不當真,也不爭辨,道:「皇后誤會了。官人無意中想出一個物事,因為收益不大,交給朝曱廷,先帝駕崩,為了一點小利驚動朝曱廷,是謂不美,故官人想到幾位公主殿下。皇后,你想一想,我曱朝立國才滿百年,宗室子弟益多,不過還不足露曱出危害。若再過五十年,一百年會是如何?那麼多宗室子弟與外戚,按照祖曱宗家法,皆是要供養的。」 

  供養是好聽的說法,實際是豢曱養起來,防止八王爭嫡之類的事情發生,國曱家大亂。 

  這一幕在宋朝不是很嚴重,再過幾十年,宗室讓金人殺得差不多了,但在明朝十分嚴重。不過若是北宋不滅曱亡呢?不要多,再過幾十年,甚至不用百年,這個問題嚴重性就會浮上水面。幾百家宗室外戚子弟能供養得起,若是幾千家幾萬家呢? 

  鄭朗少年時說過,現在卻未說了。 

  有一個解決辦法,那是隨著銀曱行契股結束,人口膨曱脹,資金積壓,無處可去后一道解決的。現在提都不能提,沒有面曱臨這個難題,提出來空惹爭議。 

  不過僅有幾個人知道,高滔滔肯定不知道的,不提想不起來,一提臉色變得嚴竣。 

  不會太長的,說不定兒子孫曱子就要面曱臨這個難題。 

  崔嫻不顧她臉色如何,繼續說道:「官人深受先帝之恩,無以回報,想出這個物事後,就想到了先帝幾位公主殿下。讓貴人出家祈福,是權宜之舉。在濟寧宮裡呆一段時間,作坊成曱立運行,契股分配完畢。若是陛下龍體康復,隨時可以將兩位貴人與三位公主殿下召回去。若沒有這個履歷,財帛動人心,說不定以後為財帛傳出爭執,三位公主事關著皇家尊嚴,反為不美。至於朝中一些爭執,若太后皇后覺得為難,官人願意替朝曱廷化解。」 

  只要同意了鄭朗意見。什麼事兒也就沒有了。不要想那麼多,只是為四位公主將來謀一份正當收入的。 

  還能說什麼? 

  高滔滔道:「鄭公為何不寫奏摺,而去了待漏院?」 

  「皇后,就是寫了奏摺,士大夫們那一邊不說服,能通曱過嗎?此乃以進為退之舉也。」 

  高滔滔啞口無言。 

  崔嫻又說道:「不過詔書下達前,官人倒是想到一件事,還有三四天官人就要離開京曱城,有幾句話想要托臣妾轉達大殿下,不知太后與皇后准許乎?」 

  「准!」高滔滔想都沒有想就同意了。 

  丈夫所做所為。鄭朗肯定不滿意的,想他不反曱對,自己這個長子會起到關健作用。一字說出,高滔滔在心中暗自讚揚自己,自己很英明哪,若不是當初靈機一動產生那個想法,鄭朗會不會帶頭站出來反曱抗丈夫? 

  趙頊一會帶進來。 

  看著這三個婦曱人莫明其妙,十分古怪,但還是行了禮。 

  崔嫻還禮。拿出一封信,對趙頊說道:「官人看到大殿下這封信。十分擔心。」 

  趙曙做了皇帝,東宮教育也要抓起來,先讓李受為皇子說書,王獵為侍讀。又讓王陶為伴讀,周孟陽、孫思恭為王宮教授。有的人有學問,有的人僅是因為與趙曙親近,才得到這份職差,例如周孟陽。 

  這個教不是教趙頊一個人,其他幾位皇子一起教曱導。 

  幾人當中有的人學問不足。有的人教得很是古板,與鄭朗那種啟髮式的教育整成了天壤之別。事實這幾人在史上也沒有教好趙頊。不要與鄭朗相比,比當初教趙禎的孫奭與馮元等人,也差了不知十萬八千里。 

  趙曙名份定下來,東宮就是東宮,一切得按規矩來,趙頊沒有開府。不得私自出宮,就關在東宮裡。心中不滿,於是寫了一封信託太監帶給鄭朗。 

  高滔滔不明所以,將信接過來。打開一看,怒色滿面地看著趙頊。 

  崔嫻心中感慨,果如丈夫所說,還真強曱勢啊。 

  趙頊就象一隻小貓一樣不敢言,崔嫻卻開口道:「殿下,官人看到你這封信,感慨良多,正好太后與皇后召臣妾進宮,托臣妾帶幾句話給殿下。第一個關於學習。官人說每一個人成長經歷不同,心路不同,性格不同,別人適合的,自己未必能適合。那怕對方几乎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大賢。李曱斯說過一句話,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兵強則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賓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問,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不但能用於治曱國,還能用在學術,思想,做人與學習上。官人懵懂初開,學問差,字寫得也差。開始知恥而發憤,也苦練書法。」 

  趙頊嘻嘻一笑。崔有節昔年帶著鄭朗寫的自白書給晏殊看,晏殊看后沒有當成一回事,崔有節又將它帶回家中,後來鄭朗名聲越來越大,趙禎好奇,讓崔有節將這封信上交。 

  看了鄭朗處曱女毛筆字,趙禎大笑,當然這件事沒有宣曱傳的。趙禎死後,這封自白書讓趙頊得到。看著上面的蝌蚪字,趙頊同樣捧腹大笑。 

  崔嫻不知道他笑的什麼,繼續道:「先是官人摸似百家,仍還不夠,繼續尋訪當曱世名家字跡,最後才悟出自己的書法。若不是因為政務牽連,官人在書道上早就自成為一家。學字如此,學習也是如此。每一個人有每一個人的長處短處,不但學習他的長處,還要學會採納其人適合自己的長處。比如大殿下隨官人交流一段時間,還有東宮諸多侍讀說書,皆有其長,皆有其短,就是長也有許多是不適殿下所學的長。泰山聚結的適合是自己的土,河海之深聚曱集的是適合自己的水。李曱斯僅說對了一半,因聚曱集人才,秦統曱一天下,因聚曱集天下的民曱脂曱民曱膏,秦遂亡曱國。」 

  「好。」高滔滔道。 

  在這時,高滔滔再也沒有對付鄭朗的任何企圖。 

  「受教。」因為鄭家在東邊,趙頊恭敬地沖東方一拱手。 

  「學習亦是如此,不但要聽,還要想要思,吸納適合自己的知識。因此殿下於信中抱怨,讓官人感到擔憂。」 

  「我會謹記,」趙頊又恭敬地說。 

  說到這裡,崔嫻又看著高滔滔道:「官人又讓臣妾轉述一件事,宮中雖多人說書侍讀,不過還是缺少精歷大臣。若是皇後有曱意,最好召賈黯、呂公著、范純仁等人,這些人有過很長的仕途經歷,學問淵博,又是謙謙君子,職位乃是中層官曱員,沒有多少利益瓜葛,讓他們進入宮中,補充東宮師資力量為佳。」 

  算是進諫。高滔滔會同意的,不過那一邊趙曙會怎麼想。鄭朗對這個時不時來一個羊角瘋的傢伙,也猜透不了。 

  「這是第一,關於學習的,第二關於孝道的,唐朝時李賢有才有學,名聞天下,為何下場如此凄慘?」 

  「乃武則天也。」 

  「殿下,官人早知道殿下會這麼回答的。此言錯矣,非是武則天。虎毒不食子,武則天當真想殺自己的兒子?李賢對其母不滿,多次於各種場合也表露曱出這種不滿。武則天本有野心,又擔心兒子以後對自己不利,這才有了李賢最終的下場。還有一例,曹植與魏文帝相比,那一個才華更好?」 

  「曹植。」 

  「為何最終魏文帝得承正統?無他。魏武帝每次出行,魏文帝不會作詩吟賦,只會哭泣,這乃孝道也。魏武帝是選一個才華好生性張揚的繼承人。還是選一個腳踏實地生性孝順的繼承人?」 

  要趙頊孝順趙曙的。但用意沒有這麼簡單,因此有了第三曱條,崔嫻又道:「官人又說陛下春秋正盛,韓公名垂中外,乃顧命大臣,一君一臣安,則天下安。不過東宮乃是天下未來,一舉一動,天下矚目。此一時彼一時,殿下與東宮、韓公走得近,則天下安。然官人乃丁憂在身,游於朝堂之外,守孝於隴畝之中,殿下不顧天下輕重,不顧陛下與韓公感受,與官人走得近,陛下怎麼想,韓公怎麼想?」 

  難道還不明白嘛! 

  趙頊色變,高滔滔色變,曹太后色變! 

  高滔滔嚅嚅道:「鄭夫人,鄭公說得過重了。」 

  「非是,官人受先帝遺囑,照料好幾位公主,但更要守好趙氏江山。怎敢為了一己之私,讓東宮與天下產生不安的徵兆?」 

  高滔滔無言。 

  她非是鄭莊公的母親,喜歡小的,不喜歡大的。並且丈夫身曱體不好,長子越大,繼位的安全性越大。不過鄭朗擔心也不是不可能,丈夫在鑽牛角尖,一個凡是,凡是姑父喜歡的,一律排斥。姑父最喜歡的大臣是誰?無疑是鄭朗。 

  不過面對鄭朗那頭白髮,丈夫隱隱的有些畏懼,才沒有做出更過份的事。 

  但長子不同,還好幾個兒子呢,若是丈夫犯邪,會怎麼辦? 

  果然是名臣,自己以前就沒有想到這一點,想到這裡,微微嘆息一聲。 

  這不是教兒子學習,而是臨行前通曱過妻子,轉教兒子如何做人做兒子做一個太子!道:「鄭公有心了。」 

  褒獎的話。 

  「不敢,這是臣子的本職。」崔嫻說完,欠身施行出宮。轉授趙頊,也是向這個精明的女人表明曱心跡,做為丈夫本心,也不大喜歡朝堂發生嚴重分曱裂。 

  達到目標了。 

  也起到效果,事情很快水落石出,韓琦沒有出面,而是逼著曾公亮出面。 

  富弼不是韓琦對手,曾公亮更不用說了。被曱逼無奈,來到鄭府。兩人語良久,曾公亮才說道:「行知,你不當在這時候,這麼淡泊的。」 

  「也不能算是淡泊,」鄭朗嘆了一口氣。若是真正淡泊,自己也不用隱瞞李貴真正來歷,不管什麼大局,也是違曱心之舉:「國曱家一大堆問題,史上最多的軍費,軍事卻是正統王朝中最羸弱的。國曱家最富,可財政一直忽上忽下。國曱家立國很久,看似重內治,卻一直在積弱積貧。如何讓這些陋習改變,很不容易啊。這些年我一直忙於公曱務,只有困在那個山洞裡反思,可反思的結果就是我那個中庸之道同樣不切實際,因為沒有幾人能掌握好它。同時陛下駕崩,我也累了。正好丁憂,將這些問題細細理一遍。不要說一年兩年,三四年也未必全部理得通。不理通即便我再度為首相,進行調節。可人終是老的,眨眼之間我四十六歲了,奔波了二十九年。同樣眨眼之間,我就會老,就會死。之後怎麼辦?」 

  曾公亮嘆氣。 

  鄭朗說得雖傲,可論經營之道,確實無幾人能及鄭朗。鄭朗一死,若是再出現爛攤子,又有誰來拯救? 

  一般大臣不會想得那麼遠的,但鄭朗這樣想,卻是很好理解。人家那是奔著千古名臣而去的。 

  「明仲兄,不用擔心,等我想通了,就是陛下對我反感,我要一個官曱職,陛下能不給?」 

  曾公亮苦笑。 

  隨後在第三天,鄭朗再度來到待漏院,看著大家說道:「詔書已下達了,允兩位貴人出家祈福,各位勿要爭執。畢竟陛下才初執帝柄,身曱體不大好,時常犯病。病好了,陛下就不會這樣。這時候國曱家需要安寧。明天我也要回鄭州,昔日范希文離京曱城時,無數士大夫來相送,說公此行榮光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得到這一榮耀?」 

  大家一起被他說得樂起來。 

  不過這一打趣,也就默許了這道詔書,否則還要爭執。 

  第二天鄭朗起身離開京曱城,幾乎所有官曱員,以及在京的士子,還有無數百曱姓相送。 

  韓琦也來了,至少得做一做表面工作,心中也高興,這個瘟神終於回家啦! 

  但在大多數人眼裡,看到那團白髮上了馬車,就象帶走了一片高潔,心中充滿了失落。 

  東宮裡,一人默默站在殿外,看著南方,趙頊的弟曱弟趙仲糺、趙仲格走出來問:「大哥,你在看什麼呢?」 

  「你們看天空。」 

  仲糺與仲格抬頭看著天空,天氣很好,瓦藍瓦藍的,就象大海一般蔚藍,但在正中卻浮蕩著一條白色的劍雲,臘月下旬了,居然吹起一團東風,迅速將那條潔白無瑕的劍雲吹上西方的天際,慢慢地不見。 

  趙頊這才失落地說:「二弟,三弟,回去讀。」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