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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 國難財

  徐光祖帶回來的消息,讓蘇昊很是震驚。他事先猜到了章襄等人肯定會在河道工程上撈油水,但沒有料到會撈得如此過分。這種事情,在大明官場中屬於公開的秘密,但對於蘇昊來說,就構成了一個極大的麻煩。 

  在此前,工部派往淮安治理河道的負責人就是章襄、張官蓮、李士柏等幾名典吏,貪污**是他們做下的事情,與別人無關。如今,蘇昊來到淮安,成為負責人,如果收取火耗銀子的事情繼續下去,那麼這盆髒水就是頂在蘇昊頭上的,隨時都有可能澆下來,淋得蘇昊渾身透濕、臭不堪言。 

  若是別的什麼人處在蘇昊這個位置上,只要與章襄等人同流合污即可。章襄等人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貪贓枉法,自然也是擺平了上面各層關係的,新來的官員完全可以坐著一起分贓。但對於蘇昊來說,這個選擇就沒那麼容易了,一來是因為蘇昊不想當一個貪官,不屑於與章襄等人合流;二來則是因為蘇昊當這個河道主事本身是有爭議的,憋著要找他麻煩的人比比皆是,他若是摻和進了章襄等人的事情,相信朝中的那些言官是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誰都知道大明無官不貪,但貪污在任何時候都是可以用來攻擊政敵的武器。可以想象,若是蘇昊涉嫌貪污的證據被擺到朝堂之上,會有多少人義憤填膺地要求對他予以嚴懲,到那時候,萬曆也罷、王錫爵也罷,恐怕都很難保住他了。 

  但不跟著章襄等人一起貪污,又當如何做呢?直接揭穿章襄等人的面目,甚至將其繩之以法,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也是最不可行的方法。河道工程建設是由章襄等人負責的。下面的各級管理人員都是他們的爪牙。一旦要查章襄,這些人馬上就會抱團抵抗,甚至鬧出了點質量事故都有可能。黃河是一條陸上懸河,如果出現質量事故,那麻煩可就大了。 

  蘇昊不是一個莽撞人,越是面對複雜的局勢,他越沉得住氣。他知道,要想動章襄這些人,必須謀定而後動,要麼不打。要打就必須連根拔除,不留任何後患。 

  陳觀魚在民間暗訪的信息也稟報上來了。據陳觀魚了解到的情況,章襄、張官蓮、李士柏等人,在淮安城裡都置辦了豪宅,在城外還有莊子,平均每個人擁有的妾都在10人以上,家裡的奴僕、丫環多達數百人。 

  據稱,這些人除了從修河道的役夫身上收取所謂火耗銀子之外,還通過材料買賣、征地等環節斂財。他們甚至還讓役夫去替他們耕作莊子里的田地。然後從河道工程款里給役夫們付報酬。最可氣的是,即便是這部分報酬,他們也仍然要抽取火耗銀,相當於在一個人身上敲詐了兩次。 

  當然。陳觀魚接觸的只是一些底層百姓,他們對章襄等人具體的斂財手法並不十分了解,有些也僅僅是猜測或者捕風捉影,難以形成有力的證據。蘇昊叮囑陳觀魚。要秘密地搜集這些人的更多信息,以便秋後算賬。 

  除了有關章襄等人的信息之外,陳觀魚還了解到了有關淮安府的其他情況。別看淮安府連年災荒。百姓甚至衛所官兵都苦不堪言,但當地的官吏、豪強的日子並不難過,甚至可以說比其他州府的官吏、豪強活得還要滋潤。他們能夠錦衣玉食的訣竅也很簡單,那就是利用淮安的自然災害,發國難財。 

  由於淮安府連年受災,所以朝廷一直都有賑災款發放下來,這就給了經手的官員以揩油水的機會。在韓文到淮安赴任之前,從淮安府至下面各州縣,各級官員都習慣於向賑災款伸手,朝廷撥下來的款子,最終能夠有一半落到災民手上,都算是幸運了。 

  至於豪強們,他們發的也是國難財。每一次的大水,都會沖走許多農民地里的莊稼和他們家裡的財物,使這些農民陷入極端的困境。在這個時候,豪強地主們就會用很低的價格去購買這些農民的土地,甚至讓這些走投無路的農民賣身為奴。到目前為止,淮安府的土地兼并狀況,遠甚於其他州府。 

  「這大明江山,就是毀在這些人的手裡了!」 

  在聽陳觀魚介紹淮安情況的時候,江以達始終是一臉怒色,拍案子都不知道拍了多少回,手拍紅了也渾然不覺。 

  譚奇是個有些社會閱歷的人,對於這些情況倒是有幾分淡定,他對江以達勸道:「經兮兄息怒,這朝野上下,不都是這樣嗎?說府縣的官吏貪污賑災款,若是戶部下來的賑災專員不默許,他們怎麼敢如此大膽?咱們跟著改之兄到淮安來,是來治河道的,這些地方的政務,咱們干涉不了。再說,韓大人不是到淮安當知府來了嗎,這些事就讓他去處理好了。」 

  「我只是氣憤罷了。」江以達道,「丙南,咱們讀的是聖賢文章,聖賢教我們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看著這些貪官污吏魚肉百姓,我真是難以忍受。對了,改之兄,獨文兄,你們說這些府縣官員,也都是讀書人出身,怎麼就一點道德都不懂呢?」 

  「這個……說起來就複雜了。」蘇昊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江以達的問題,**是個千古難題,人類到21世紀都沒有找到醫治**的特效藥,更何況現在還是明代。 

  馬玉沉吟道:「丙南兄說這些事與我等無關,我倒不這樣看。要治河,離不開百姓的支持,若是不能讓百姓安居樂業,他們就不可能積極地支持我們治河。光靠我們這幾個人,哪能把河道治好?不過,如何懲治這些貪官污吏,我也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改之兄向來高瞻遠矚,可有何良策?」 

  蘇昊連連搖頭,道:「我現在也沒什麼好辦法。我讓陳道長去探訪民情,只是想先掌握一些情況,尋找機會。各位兄台,這些事我們在私下裡議議就好了,若是章襄等人來了,大家千萬不可流露出憤懣情緒,以免打草驚蛇。」 

  「改之年齡比我等都小,搞陰謀卻如此老道,實在是妖孽。」江以達手指著蘇昊,無奈地笑著說道。 

  本著低調的原則,蘇昊到淮安上任之後,每日不是拜訪各衙門的官員,就是流連於街坊市井之間,喝茶聽曲,像足了一個無能京官的樣子。章襄等人幾次到衙門來彙報工作,想探探蘇昊的口風,蘇昊每次都是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吩咐他們好好工作、報效朝廷,至於具體業務,根本就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章襄等人見蘇昊不懂業務,而且不願意多管事,也是心中暗喜。他們不時給衙門送來一些魚肉菜蔬、字畫古玩之類,還給蘇昊找了幾名姿色不錯的暖床丫環。蘇昊嘴上說著客氣話,手底下則是照單全收。當然,那幾名丫環他是不會往自己房裡放的,而是直接打發到袁雅梅她們那邊去住,讓她們平時負責做做衙門裡的家務事。 

  與蘇昊不同,馬玉、江以達、譚奇等幾人沒有閑著,他們帶了十幾名勘輿營的士兵,還有幾十名雇來的役夫,分成幾路扎到河道工程現場去了。他們沒有直接插手河道工程,而是帶著人在各處挖坑,收集土壤斷面資料。這些知識都是蘇昊從前教過他們的,要搞大工程,這些地質資料是必不可少的。 

  鄧奎帶著勘輿營的另一部分士兵,緊鑼密鼓地展開了河道周邊的地圖測繪工作。淮安府招募來的第一批新兵已經到位,總數有四五十人。鄧奎把這些新兵和老兵混合編組,讓他們在實際的測繪工作中學習。 

  經過在播州的測繪實踐,勘輿營的老兵如今都成了測繪高手,一個個在新兵面前牛氣烘烘的。勘輿營擴編的事情是大家都知道的,擴編之後勘輿營就成了千戶所的編製,按照規定,能夠有10個百戶、10個副百戶、20個總旗官、100個小旗官,還有鎮撫、吏目等職位。老兵們心裡都有個盤算,認定這些官職肯定是要由他們這些老兵來擔任的,老兵總共才50多人,而官位卻有100多個,這豈不是意味著每個人都有當官的機會? 

  有了奔頭,大家的幹勁自然就更足了,根本用不著鄧奎去做什麼動員工作。 

  袁雅梅領導的綉工隊也進行了小規模的擴編,增加了十幾名從淮安城裡招募來的大姑娘。蘇昊當著眾人的面,宣布袁雅梅為綉工隊的百戶候選人,另外四名從江西帶出來的綉娘為小旗官候選人,綉工隊算是有組織體系了。 

  人手增加了,花銷也就大了。工部和兵部給的費用,只夠維持少數一些人員的人頭費,蘇昊手下的士兵、綉工、衙門的雜役以及陳觀魚秘密聯絡的線人等,都需要由蘇昊自掏腰包來養活。短時間內,蘇昊的積蓄還能夠支撐得起這樣的開銷,未來要繼續發展,就只能指望在京師的那一大攤子產業了,蘇昊對此倒是頗有一些信心的。 

  在淮安呆了個把月時間之後,蘇昊終於接到消息,說河道總督潘季馴視察河道回來了。他馬上派人前去聯絡,請求潘季馴接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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