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趙正趁夜回到客棧之後,一夜再無波瀾,待到次ri早晨,他因為情緒亢奮的緣故,早早就起來了。此時天還沒有亮,沈落霞跟李珍珍還在房中熟睡,街道上一片沉寂,唯有晨風在卷著落葉飛舞。
趙正感覺沈落霞跟李珍珍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起床,心裡動了起來,泛起了漣漪,有些想要去趕早去見馬安,聽聽馬安的決定。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夜之久,馬安應該已經做好決定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趙正越來越坐不住了,乾脆叫上了店裡的小二,付了一筆車腳路費,讓小二駕著客棧的馬車將他送到了馬安家附近。
趙正吩咐小二留在道上等他,自己下了車,沿著乾冷生硬的土路,一路走到了馬安的家,敲開了房門。
開門的人正是馬安,他雙眼滿是血絲,神情萎靡不振,似乎一夜都未合眼。他拉開門之後,與趙正對視了一眼,隨後躲開了目光,側身讓路,請趙正進屋。
關上大門,趙正進了堆滿半成品竹筐的小院,壓低了聲音,單刀直入地問道:「你做好決定了么?到底做還是不做?」
馬安正在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聞言停下了腳步,慢慢低下了頭,吞吞吐吐了好一陣子,這才歉然道:「公子……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你、你不做?」趙正颯然回身,愕然地看著馬安。他本以為馬安對錢沖懷恨在心,一定會答應這件事,卻沒想到事情出了岔子。
「公子,對不起……」
「我可不是來聽你道歉的。」趙正怫然道。
「公子,這件事情你還是另找別人。我是不會做的。」馬安低著頭,不敢去看趙正那咄咄的目光。
「我想知道為什麼,難道你是害怕毒酒有問題么?」
「不,那毒酒我已經試驗過了,雞仔喝了之後,過了一夜也無甚大礙,現在還活得好好的。我相信這個毒酒確實是毒不死人的。」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不肯幫我將毒酒送給錢沖?」趙正氣得眉毛倒豎,恨不得一把抓住馬安的領口。明明所有的環節都打通了,沒想到竟然在馬安這個重中之重的環節出了問題。
「因為……因為我害怕……」
「害怕?」
「我害怕見到錢沖,一想到要拿著毒酒送去給他,我心裡就跟打鼓似的咚咚咚直響,渾身冒冷汗,兩腿都跟著打顫,連步子都邁不出。如果讓我把毒酒送到錢沖面前,我非得嚇破膽不可。」馬安苦著臉,唯唯諾諾地答道。
「這算什麼狗屁理由?」趙正一時事態,聲音大了一些,他自知失言,重新壓低了聲音,安撫道,「我可以再給你一晚的時間,讓你好好調整一下,等你有足夠的勇氣之後,再去把毒酒送給錢沖。我們的時間還足夠,不用急。」
「不行的,公子,不管給我多少時間,我都沒勇氣做這件事情的,你還是另找別人。」馬安對趙正施了一禮,將趙正先前送他的銀票掏了出來,雙手奉還。
趙正連看都沒看那銀票,眯眼盯著馬安,逼問道:「你當真不肯幫我這個忙?你就不想找錢沖報仇?別忘了你的腿是誰打斷的,前幾天你的竹筐又是被誰踩爛的。我想你這些年受的欺辱還不止這些?」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想要殺了錢沖,可是這件事我真的辦不到……」馬安將銀票往趙正身上一推。
趙正心情不爽,一彈手,將銀票擋開了,皺眉道:「現在不是談錢的事情,別拿著銀票在我眼前亂晃。」
「可是我不能幫公子辦事,又怎麼好意思留這筆錢?」馬安不好意思道。
「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女兒的,你有了這筆錢,家裡能好過一點,以後別再讓她那麼小的孩子干粗活了。」趙正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馬安,不死心地問道,「你當真不肯幫我?」
「不是我不幫忙,而是辦不到。」
趙正盯著馬安看了好一會兒,可馬安只是低著頭,不去跟他對視。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道:「你用一夜的時間做了這個決定,想必我用三言兩語也無法勸你改變主意,既然這樣,那這件事情就算了。」
「公子,我對不起你,你另找別人將毒酒送給錢沖。」馬安歉然道。
「我還找個屁,你以為這件事情誰都能做么?現在最合適的人選只有你一個,你跟錢沖認識多年,你把酒送到他手裡不會惹人起疑。等他喝了酒,我當晚就把他的腦袋拗斷,要了他的命。他若是受到重擊而死,仵作不會懷疑有人下過毒,更不會追查錢沖食物來源上的問題,這樣就避免了錢沖喝過毒酒一事會暴露。仵作不調查,而你又守口如瓶的話,這件事情就會石沉大海,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下你明白了?這件事只能由你來做,別人我根本不能放心。如果用了別人來做,就算仵作不調查酒的問題,那人也有可能將這件事情供出來,到那時我就麻煩了。」
「可是……可是……我……」馬安支支吾吾,明顯還是不敢去送毒酒。
趙正輕嘆一聲,一甩衣袖,轉身走向了院門,頭也不回地說:「算了,那毒酒留給你了,不管你做與不做,今晚我都會動手,你自己看著辦。」
「公子,你不是說如果他不喝毒酒的話,你只有五成的把握嗎?」馬安追了上去,擔憂道。
「一位孕婦如果擔心生下來的孩子有問題,難道就不生了嗎?世上哪有那麼多萬無一失的事情。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有機會就要去做。」趙正停下了腳步。
「既然這樣,那我只能祝公子你一切順利了。」
趙正一聽這話就來氣,他心知再怎麼勸馬安也沒用了,索xing激將道:「馬安,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錢沖么?」
「公子是為了懲jian除惡,替天行道。」
「其實我要殺他原因有兩個,第一,我跟你一樣,跟他有仇,第二,我不像我再有人像你一樣被他打斷腿。」趙正說完,推開院門,甩袖離去。
馬安一個人留在院內,緩緩低下頭去,看了一眼自己殘廢的左腳,當年錢沖帶人打斷他左腳的一幕幕浮上心頭,歷歷在目,辱罵聲、嘲笑聲、慘叫聲混合在一起,在他的腦海中迴旋響徹。一股劇痛在他心底蔓延,猶如藤蔓一般,延伸到每一寸神經。
……
趙正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乘著馬車悶悶地回到了客棧,此時沈落霞與李珍珍都已經醒了,飯都吃了一半。趙正半路加入進去,與其一起吃飯,席間聲稱自己早上呆不住,出去轉了轉,沈落霞對此並未起疑,仍舊跟李珍珍有說有笑。
趙正在吃飯的時候,心裡打了很多轉,擺在他面前的選擇其實不止一個,他可以暫時放棄殺錢沖的事情,再等上幾個月甚至一年半載,等到實力提升到可以輕輕鬆鬆地殺掉錢沖之後,再行動手;他還可以將這件事情向沈落霞坦白,請沈落霞幫忙,這樣做的話,他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了,完全可以站在一旁看好戲。
可是,這些選擇都不是他想要的,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用最短的時間,親手將錢沖送上黃泉路。
他的這個念頭很強烈,也很決絕,猶如磐石般難以撼動。
他付出那麼多辛苦提升實力,花費了那麼多心思jing心策劃,這才走到了這一步,現在的他已經是一把拉滿了弦的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怕有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他還是要去做!
帶著這樣的決絕之意,他度過了這一天的時光,一直等到了晚上。沈落霞本來要帶他再去青樓去聽海棠姑娘彈琴,但被他給推掉了,聲稱有些睏倦,想要早點休息。沈落霞沒有強求,跟著李珍珍一起去了,她們這一去,不到半夜是不會回來的,給了趙正充足的時間。
趙正一個人盤坐在床上,閉目養神。桌子點著油燈,燈光照亮了大半個屋子,也照亮了他那沉靜的臉龐。他表情沉靜,可呼吸卻很急促,心跳也很快。他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隨著夜漸深沉,他心中的那股火卻越來越熾烈了。
他今晚是要去殺人,只要是殺人,就不是一件能讓人平靜下來的事情,不管要殺的人是誰。
他沒有殺過人,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到底應該平靜一些,還是應該激動一些。平靜一些的話,能夠做出冷靜的判斷。激動一些的話,可以讓招式變得更狠更兇殘。他所修鍊的小擒拿手,是一門需要狠勁的武功,折人筋骨,斷人脊樑,全都得下狠手才行。
最後,他實在是按耐不住那份激動的心情了,只能徹底放任情緒在腦海中暴走,他明明一動也沒有動,肌膚卻一寸寸地變得火熱起來,發紅髮燙。他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奇妙的感覺,在他看來,這種感覺是讓人舒服的。
只要是男人,就會喜歡這種渾身火熱的感覺。
時間在一點點前進,彷彿閻王手中的筆畫,在生死簿上面,為錢沖這個名字落下了最後一筆。
趙正睜開了眼睛,眼中放出兩道攝魂奪魄的jing光,他要麼不睜眼,睜眼就代表著該出發了。
月黑風高,殺人之夜!
趙正此時的心中已經再無旁騖,只剩下了殺掉錢沖這一件事,他的靈魂變得簡單而又純粹,猶如劍芒。他開啟了系統倉庫,取出了陳放在裡面的清香玉竹甲跟夜行衣,將清香玉竹甲套在了身上,然後將夜行衣夾在腋下,提起了桌上的油燈。他拿著這些東西出了屋,鎖上門,走下樓,不去理會大堂里正在打瞌睡的小二,一路離開了客棧。
趙正弄滅了油燈,走到僻靜處換上了夜行衣,用黑巾蒙上了臉,沒入了夜se之中,憑著記憶,悄然摸向了大興街。
半路上,趙正遇到了一名打更的。
打更人提著燈籠跟銅鑼,咚咚咚地敲了幾下,揚聲喊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這聲音傳遍了千家萬戶。
但今晚錢衝要小心的不是火燭,而是一名夜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