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最懂他的人是我
()深夜,中軍大帳。
諸葛亮背著手,在帳里來回踱著步。他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軀不知道什麼時候弓了起來,腳步也有些遲緩,彷彿背著一座大山,不堪重負。他雙目赤紅,眼神如焰,臉se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se。稀疏的鬍鬚突然間又多了不少白須,宛若殘雪。
姜維、楊儀跪坐在一旁,目光隨著諸葛亮的腳步來回移動。姜維緊緊的咬著嘴唇,眼中含淚。楊儀臉se鐵青,鼻息粗重。
楊偉悄悄的跪坐在一角,臉se平靜,可是眼神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諸葛亮已經來回踱了近半個時辰,單調的腳步聲像是踢打在帳里每一個人的心上,時急時緩的呼吸,回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不穩定,每一次轉身的時候,晃動越來越大,讓人很擔心他會突然摔倒。
「丞相,你休息片刻。」姜維哀求道。他顧不上失禮,膝行到諸葛亮面前,抱住了諸葛亮的腿,泣不成聲。
諸葛亮停住了,轉過頭,看著案上那封簡短的急報,聲音沙啞。
「伯約,威公,你們……有什麼好建議?」
「丞相,不能讓步。」楊儀搶先說道:「羌兵已成,冀縣破城在即,隴右已是丞相囊中之物。奪取隴右後,丞相可收攏大兵東向,何須李嚴、魏霸?這是一個除去魏霸的大好機會,切不可輕易放過。」
諸葛亮失望的搖搖頭。目光轉向姜維:「伯約,你呢?你也是這麼想?」
姜維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用力的點了點頭。「丞相,明ri我便率軍攻城,不破冀縣,誓不罷休。」
諸葛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他俯下身子,瘦得皮包骨頭的大手按在姜維肩頭。輕輕的推了推。姜維茫然無措的鬆開手。諸葛亮回到案前,彎下腰,跪了下來。他的動作很慢,臉上有一絲痛苦之se。不知是不是因為踱步的時間太長。腿腳有些不便。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他慢慢的坐好,挺直身子,拿起案上的急報。急報在他顫抖的手上簌簌作響。
「伯約。威公,這不是yin謀,這是陽謀啊。」諸葛亮喃喃的說道:「攻其必救,就勢取利,他這個時機選得太准了。仁義盡至,以退為進,他對勢的把握,已經如火純青。你以為我不答應就能制他於死地?不,你們想得太簡單了。別說冀縣還沒有攻克,就算冀縣在手,我們也承受不起這個後果啊。」
「丞相……」姜維聽著諸葛亮口音不對,不禁急了。諸葛亮抬起手,打斷了姜維的話。「伯約,你想想看,如果魏霸和李嚴轉攻江夏,有多少勝算?與取南陽的功勞孰重孰輕?」
姜維愕然,楊儀卻長嘆一聲:「孫權背盟在先,伐吳順應人心,再有關羽、先帝之敗在前,恐怕襄陽諸軍人人爭先,個個效命。取武昌,迫使孫權退出荊州,其功績不亞於迫使曹睿退出南陽。」
「你們再想想,是魏霸、李嚴取武昌用時少,還是我取涼州的用時少?」
姜維不吭聲了,臉se灰敗,沉默良久,這才沉聲道:「魏霸的機會更大,用時更少。」
「既然如此,那我還能……」諸葛亮突然咳嗽起來,咳得面sechao紅,手腳發顫,姜維不忍,上前輕輕拍著諸葛亮的背,長嘆一聲。「既然如此,那丞相就不要猶豫了,還是保重身體為好。任重道遠,非丞相不可啊。」
諸葛亮好容易才咳得輕一些,他喘息著,仰起臉,看著青黑se的帳頂,喃喃說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這個責任,當然也要由我來承擔。先帝啊,臣雖有目,卻若盲瞽,識人不明,愧對先帝,愧對陛下啊。」
「丞相……」姜維和楊儀泣不成聲,楊偉卻沉下了臉,眼神yin晦不明。
諸葛亮大帳里的燈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一匹快馬衝出了大營,向東方狂奔而去。
……
習家池,魏霸聚jing會神的盯著魚線,身體一動不動,彷彿石雕。
他這麼坐著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其間除了他的衣衫被風拂動之外,沒看到他有任何變化。
費禕站在遠處,看看手裡剛剛送到的急件,再看看魏霸一動不動的背影,猶豫再三。他知道這封急報交到魏霸手裡代表了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把這封急報交到魏霸的手裡。
他已經反覆權衡了一夜,依然沒有得到結果。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向魏霸走去。魏霸依然一動不動。費禕走到他身邊,張了張嘴,剛要說話,魏霸忽然手腕一抖,魚桿倏在一抖,一條魚被拉出了水面,在空中擺著尾巴,水花四濺。
其中一滴滴在了費禕的臉上。費禕卻沒顧得上去擦,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那條魚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準確的落到了一旁的魚簍里。一個武卒應聲上前,抓住魚,解下魚鉤,又掛上一條胖胖的魚蟲,然後說道:「少主,妥了。」
「嗯!」魏霸頭也不回,手腕抖了抖,魚鉤再次入水。
費禕目瞪口呆,釣上魚不奇怪,可是魏霸居然僅憑手腕就能將魚直接提出水,扔進魚簍,這可有點神了。
「費君,你不會是來看我釣魚的?」魏霸側過臉,看了費禕一眼,笑道:「你的臉se不太好,昨天沒睡好?」
費禕收回心神,咧嘴笑了笑,開了個玩笑:「你這釣技越來越高明了啊。」
「沒什麼,多練而已。」魏霸道:「你要是像我這樣,一釣就是十天,你也能做到。熟能生巧嘛。」
「我可沒你這樣的耐心。」
「沒有耐心,怎麼做得大事?」魏霸放下魚桿,有些感慨:「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堅持和專註,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到?淺嘗輒止,怎麼可能有真正的成就呢。」
費禕眼神一閃,若有所思。他低下頭,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軍報,遞了過去:「丞相的回復到了。」
「不用給我看了,給孫權看。」魏霸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不看?」
「我不看。」魏霸淡淡的說道:「我不看,也知道丞相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否則,我又怎麼能安心的坐在這裡釣魚。我難道不知道兵貴神速,先下手為強嗎?」。
費禕張口結舌,他再次看了魏霸一眼,不死心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