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3章 不是意外
秋風送爽,牧草金黃。
幾匹快馬風馳電掣,呼嘯而過。
羊祜一馬當先,眼看著就要衝過終點線,卻不動聲色的鬆開了韁繩,放慢了馬速。僅僅是一剎那的的功夫,魏徵和陸抗並肩越過了他,搶在他前面半個馬頭,衝過了終點線。
羊祜趕了上去,拱手笑道:「少主,你又贏了。」
滿頭大汗的魏徵瞪了他一眼:「明天起,賽馬你就不用來了。」
羊祜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我現在還勝不了你,可是我比你小八歲,輸了也不奇怪。如果連這點挫折都承受不起,還要你哄著,以後我還能做什麼事?」魏徵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神情嚴肅:「你做人不實在,我不喜歡你。」
羊祜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陸抗解釋道:「少主,叔子兄不是作偽,而是恪守君臣本份……」
「我們現在不是君臣,而是對手。」魏徵有些惱了,一揚馬鞭:「如果在賽場上還要恪守什麼君臣本份,一定要讓我贏,那我又何必和你們比試?你們不全力以赴,拿出看家的本領,我又怎麼能從你們身上看到不足,難道你們希望我做一個自以為是的人?你們這是害我,這是不忠!」
羊祜和陸抗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躬身領命:「少主所言甚是,我等知錯了。少主,再賽一場?」
「不準再讓了。」
「這次,不。從現在開始,賽場上無君臣。」
「這還差不多。」魏徵臉色稍霽,招了招手,「我們稍微休息一下,也讓馬兒休息一下。」
「喏。」
三人說說笑笑,走向侍從們。
關鳳端坐在馬背上,看著慢慢走來的魏徵三人,忽然挑了挑眉:「嬡容,我真的有些妒嫉你。」
夏侯徽笑道:「姊姊妒嫉我什麼?」
「你有個好兒子。」關鳳指了指魏徵,「征兒很像他爹。」
夏侯徽瞟了遠處的魏徵一眼。淡淡的說道:「姊姊。你說錯了,他不像夫君。或者說,他只是像現在的夫君,不像以前的夫君。」她頓了頓。又道:「至少在武陵站住腳之前的夫君。沒有他這麼自信。」
關鳳啞然失笑:「我以為你是謙虛呢。現在才知道,你不是謙虛,而是自負。」
「不是自負。」夏侯徽抬起對。將手搭在關鳳的手背上:「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是征兒自信,而是夫君把自信教給了他。自信的不是他,而是夫君。他能做的,洋兒以後也能做到。也許未必是在戰場上,但是,這種心態,他們兄弟是一樣的。」
關鳳似懂非懂,但是她明白了夏侯徽是一片好意。她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魏霸在進入武陵前後的心態是有不一樣的。在立足武陵之前,他很多時間總是很沉默,顯得憂心沖沖。直到在武陵站穩了腳跟,他的笑容才開始多了起來。
也許夏侯徽說得對,以後魏洋也能像魏徵這樣自信從容,從小就有大將風度。只是魏洋比魏徵小五歲,等他成年的時候,魏徵早就羽翼豐滿了,魏洋未必是他的對手。再說了,像羊祜、陸抗這樣的人才,又豈是隨處可見的?他們現在都已經默認魏徵為少主,以後哪裡還效忠魏洋?
更何況,羊徽瑜似乎也有嫁入魏家的趨勢,那姑娘聰慧不下夏侯徽,以後只怕又是一個強勁的對手。
關鳳有些頭疼。在魏霸的妻妾中,論武技,她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可是論權謀,她和別人相比也許還算不錯,和這幾位相比,那就差得太遠了,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如果真有什麼仙山就好了,求仙人賜一顆靈丹,一下子就能變聰明。
夏侯徽見關鳳一臉出神,不由得捅了捅她:「姊姊,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哦,沒什麼,我只是瞎想。」關鳳不好意思的笑道:「太初什麼時候能回來,小妹的婚事都準備好了,就等他回來了。」
「快了,還有一點善後,處理完了就回來。」說到夏侯玄的婚事,夏侯微的眼睛也亮了起來。
……
魏霸、虞汜等人坐在遠處的山坡上,武卒們圍在一旁,警惕的注意著四周。
「大將軍一敗,五千騎兵歸了孟達,我軍在西線的優勢不復。」魏霸咂咂嘴:「你們估計,丞相接下來會怎麼做?」
「五千騎兵倒不是大問題,也許就是一道詔書的事。」顧承不解的說道:「我只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丞相逼大將軍出兵有些不智。大將軍兵敗,這五千騎兵最大的可能不是落入孟達之手,而是落入司馬懿之手啊。如果落入司馬懿之手,丞相準備怎麼應對?」
「不可理喻。」虞汜也搖了搖頭。
魏霸沉吟不語。他和虞汜、顧承等人一樣,覺得這裡面有不對勁的地方。以諸葛亮的謹慎,他怎麼可能做出這樣的昏招?這個結果看起來是意外,其實在李嚴出兵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根本不是意外。那麼諸葛亮當初是怎麼計劃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合理的地方,必然有更深層次的問題,這幾乎是一個準則。
莫非是諸葛亮想用王位困住我,讓我放棄兵權?這麼一想,倒是有幾分相似。
王爵領兵,向來是造反的前奏,有曹操的先例在前,大概上至天子,下至群臣,都不會認為我封了王還繼續領兵是應該的。封我為王,以此為條件,換取我放棄手中的兵權,這應該是比較合理的一個推論。從費禕、趙統——特別是趙統將來做監軍這一點上來看,這個可能性很大。由趙統接替我的兵權,至少可以和夏侯玄分庭抗禮,再加上馬忠、步騭的幫助,趙統很容易接手這支大軍。
馬忠是諸葛亮的黨羽,步騭則是孫魯班的母系,趙統本人是我的師兄,不管從哪個角度看,趙統都是一個最佳人選。
丞相做出了這樣的安排,如果我還不肯放棄兵權,自然是要造反的明證,丞相再集結諸路大軍攻擊我,就明正言順了。至於能不能打贏,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我覺得我有必勝的把握,丞相也許認為他人心在手,道義在胸,自當橫行天下。
這種書生氣十足的計劃,的確很符合丞相的性格。多年前,出兵關中的時候,他不就是這麼浪漫?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他還這麼浪漫,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一匹快馬從遠處飛奔而來,費禕在山坡下下了馬,快步走上山。他的臉被塞北的風吹得黑了些,可是身子骨卻更結實了,一口氣爬上山,居然連大氣都不喘一下。
「什麼事,這麼急?」魏霸遞過去一個馬扎,示意費禕坐下再說。
「郭修回來了。」費禕笑道:「郭太后同意談判,不過要對割讓的範圍做一些調整,要不然,在群臣面前,她可能不好交待。」
魏霸眉毛一挑,笑道:「你恐怕要白歡喜一場了。」
費禕一愣:「將軍不同意調整?」
「非也。」虞汜接上了話頭:「司馬懿剛剛在壺關大破大將軍李嚴,魏國暫時西線無憂,隨時可能增兵東線。局勢又變了,他們豈能還按照之前的情況來談判。只怕此刻,郭太后的詔書已經在路上了。」
費禕沉默了良久,嘆了一口氣:「大將軍終究還是沒能支持住啊。」
「文偉,你覺得丞相會做什麼樣的應對?」
費禕搖搖頭,苦笑一聲:「我和丞相離心已經數年,哪裡還能猜到他會有什麼應對,恐怕無法給將軍任何幫助,勉強建言,反會擾了將軍的思路,還是不說為好。」
魏霸沒有勉強他。正如費褘本人所說,費禕和諸葛亮離心太久,不可能再得到諸葛亮的內心想法。任何猜想都是要有根據的,沒有根據的猜想都是捕風捉影。
「既然如此,我們就再拖一拖,至少等到曹魏新的談判條件到,看看他們的心態再說。」魏霸看看天空:「天要開始冷了,南方的士卒第一次在北方過冬,相關的防寒措施一定要做好,儘可能的不讓一個士卒凍傷。當然了,抗寒訓練也要抓緊展開,練兵的事不可有須臾懈怠。你們幾個分頭行動,領上幾個軍謀,到各部去看一看,和他們交流一下,儘快拿出一個章程來。」
「喏。」虞汜、顧承等人躬身領命。
魏霸沖著費禕招了招手,領著費禕向山頂走去。行到僻靜處,魏霸負手而立,看著萬里金濤的草原,問道:「文偉,大將軍已敗,如今丞相只剩下我一個勁敵,你覺得他會怎麼對付我?」
費禕略作思索:「以王爵換兵權!」
魏霸笑笑:「我應該答應他嗎?」
費禕也笑了起來:「將軍,你就是肯答應,我們也不肯答應啊。放棄兵權,這個王爵又能保持幾天?」
魏霸試探道:「丞相……不至於趕盡殺絕?」
「丞相老了,而且快要死了。」費禕聳聳肩:「要死的人,難免有些糊塗,你還是小心為妙。」
魏霸點了點頭,又道:「我知道,你在成都的時候,也是個少年成名的名士,相交不少。能不能給那些舊相識們寫封信,誇我兩句,也幫我揚揚名?」
費禕有些詫異,猶豫片刻,躬身道:「敢不從命。」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