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侍書宮女
是夜,難得的晴空萬里,雖然是冷風陣陣,卻可見漫天繁星。諸人在山谷不遠處安歇,人少的可憐。
寒酥昏昏沉沉的莫名睡去,在渾渾噩噩的環境里窺見故人。那陰森暗黑的樹林里,不必要仔細辨別,她便道:「大哥,我很久沒有見到你了。你怎麼樣了?」
那樹林里本不是一個影子,而是一個威武的男子帶著一個年幼的女孩子。她一步一向前走去,在他面前停下,見那孩子十分可愛親近,於是摸了摸她的頭問道:「這孩子是誰?我從前怎麼沒有見過。」
話畢,卻覺得手裡是一陣冰涼,不似活人的溫度。
那人卻開了口,對著那孩子道:「叫一聲姑姑吧。」
寒酥坐在他身邊,卻驚覺這個地方十分熟悉,分明是白日去過的墳墓。又才想起,蒙瀾十幾年前已經去世了。
她驟然站起,卻並不是覺得恐懼,而是生出一種極度的難過。她上前問道:「大哥,你有什麼遺願,你告訴我。」
蒙瀾幽幽開口,嘴角有血液滲出,面色蒼白的駭人:「天下人都誤解我們,這是一場局,秋水,你要查清真相,不要怨恨。」
「大哥,你在說什麼,什麼真相?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蒙瀾指著背後的群墳,道:「這累累白骨,我們麾下三萬將士,忠心不二的近衛,不能白死,不能在這裡永不超生。」
寒酥看著後頭的墳墓,哭道:「都是因為我當年過於衝動,才連累了這些兄弟,我雖然活著,卻一生都在愧恨里的煎熬。是我的罪過。」
「不是你,是陰謀。是一場陰謀。」
她聽完,正要上去問個清楚,眼前的人卻一步一步的走了,無論她怎麼追都追不上。
「秋水,要查清真相,不要怨恨。」
她跌倒在地,驟然從夢中驚醒。火堆旁站立了一個人,嚇得她後退了幾步。
那人正是駙馬栩孟,她定了心神,卻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只問道:「駙馬深夜來這裡做什麼?」
栩孟遞給她一件大氅,邊給她披上邊道:「你夢見什麼了?嚇成這個樣子。」
她擦去面上的冷汗,道:「並沒有什麼?您來是有什麼事情么?」
「今日陛下帶你祭拜了親人,也算是了了前人的心愿。十多年前的故事無論怎樣傳說,也都是故事而已。我來是特地提醒你,以後關於常山公主蕭秋水的事情,萬萬不可以再提起,否則小心惹禍上身。」
寒酥嘆了一口氣,疑惑問道:「你方才說見了親人,是什麼意思?我為什麼不能提起她?」
栩孟道:「見了父母的墳墓,可不算是了了父母的心愿么?只是你的雙親,生前威名赫赫,死後卻不能成為你的驕傲和依仗,以後你的路難走,不該說的話,別說。」
寒酥冷笑了一陣,自嘲道:「我父母早亡,見的什麼父母墳墓,而且這裡不就常山公主一個女子,莫不是你要說她是我的生母?別逗了好么?」
栩孟道:「你以為,為什麼你兄長會捨命救你,你以為你十年前為什麼能驚動太醫去給你診治,你以為陛下為什麼對你如此照顧?你的生母的確是那個不貞的女人,常山公主簫秋水。你自然可以不信,不過事實就是事實。」
寒酥質問道:「事實就是事實,這話可笑至極。你口口聲聲說她不貞,她當年是瞎了眼,才會對你那般情深。你滾,我不想和你說話。」
栩孟笑道:「簫秋水若是貞潔烈女,便不會和蒙瀾有了你。」
說吧,自己便轉身離去了。
她搖搖頭,一把將身上的大氅扯下,丟入火里燃燒了。
蒙大哥有沒有孩子我不知道,可是我自己生沒生過,難道我自己不清楚。死了都得背著這樣的罪名,可是罪名有什麼要緊,憑什麼要這樣污衊人的清白?
特別是眼前離去的人,在多少年後的歲月里,都是心裡為數不多的支撐之一。可是最牽挂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判定了自己的罪名。
想來師傅的憤怒,是不是因為他誤解了,以為自己最得意的兩個徒弟真的做出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為什麼連他也不信呢?
她心裡實在是有太多想不通,想到方才夢境里蒙瀾猶言在耳的囑咐,「查清真相,不要怨恨。」莫不是冤魂託夢,可是自己本來就是惡鬼還魂。
她想到什麼,提了一罈子酒,便獨自往那墳墓尋去。便可以託夢一次,必當可以有第二次,她想去問個明白。
酒一杯一杯的倒在蒙瀾的墓前,她哭訴道:「大哥,憑什麼天下人都要這樣誤解我們。栩孟君是這樣,師傅也是這樣,死了也便死了,可是咱們不能白擔這樣的污衊。我近衛三千,全部覆滅,這是我的罪,可是,可是。你若是有靈,你就告訴我,到底是怎麼的一回事。」
酒入唇舌,烈上心頭。她看著那蕭秋水的墳墓上,墓碑的紋理,越發的生氣,提著劍便要砍去,直到那夫妻所用的紋理被砍得看不出痕迹。
本來傷口並未痊癒,這般用力砍殺,傷口徒然破裂,血流不止,連人帶劍的倒在墓前。
一路趕來的隨從才尋找到她,將她帶回去,並將當時的情況一一彙報。
皇帝看了暈倒的她,便回去的帳中。栩孟立在哪裡,等著隨從稟告事情。
「她只砍掉了常山公主墓碑上的紋理?」皇帝重複的問了一次。
「回陛下,屬下再三查看,確認無疑。」
「下去吧。」
栩孟等他退下了,才恭敬道:「如今聶寒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做出些激烈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笑了笑,又恢復平常,道:「這丫頭,真的很像常山,這個倔強莽撞的性子,還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陛下,聶姑娘隨聖駕回宮后,不知該如何處置?」
皇帝慢悠悠的說道:「常山和蒙瀾當年遺留的影響實在太大,這丫頭的使命,便是為父母復仇。回去之後先做個侍書宮女,歷練歷練,以後有大用處。凡事你掌握一個度,好生鍛煉著吧。」
栩孟回答了是,便退下了。
那些忠心與常山和蒙瀾的餘孽,勾結不知何處的勢力,暗藏潛伏。自然要有一個人,能將他們引出,一網打盡才是。還有什麼,比兩人的骨血更有這個說服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