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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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弄影順利將韓煜引到指定位置, 對方一路上竟然沒半分懷疑。她同時發現韓煜看不到藍精靈，即使它蹦蹦跳跳地待在韓煜腳邊要絆他, 他走路的步伐也絲毫沒有猶豫，顯然看不見藍色小球。
韓煜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 茫然道：“你到底要做什麽？”
楚弄影將他帶進陷阱, 便完成自己的任務, 隻等陣法徹底啟動。她索性轉過身來，不滿地秋後算賬：“你那時居然幫梁渺偷襲我？”
楚弄影猶記湖心小島的事情, 她當時原本能一擊離開，卻被木係異能弄昏, 意外遭遇一打二。這絕對是她戰鬥生涯的滑鐵盧，使她至今耿耿於懷, 反思自己的失手。
韓煜沉默幾秒, 緩緩道：“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
楚弄影：“裝，接著裝, 我給你頒影帝獎。”
韓煜見她眼神清明，意識到她已經領悟一切。他猶豫地撓撓臉，索性坦白道：“抱歉？”
楚弄影原以為他會死不承認, 哪料到鹹魚輕易地應下，她鎮定道：“沒關係。”
韓煜見她沒有驟然發怒，他頗為驚訝地望著她，猶如看到陌生人，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楚弄影：“我現在已經報仇。”
韓煜：“？”
下一秒，眾教授搭建的陣法便起效, 無數明亮的光柱襲向韓煜，將他的身軀緊緊地鎖住，形成牢固的桎梏。薑懷信等人從暗處出來，他麵色嚴肅，高聲道：“韓煜，麻煩你配合我們的調查！”
楚弄影一直注視著韓煜的動作，她唯恐對方掙脫光柱、暴起傷人，甚至都打算甩出雷亟，然而韓煜被抓後卻相當平靜。他並沒有反抗，倒是相當淡然，微微歎氣道：“啊，果然還是有破綻嗎……”
薑懷信凝眉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承認自己的身份嗎？”
韓煜：“事到如今，院長等人肯定是掌握證據，才會出手抓我，不是麽？”
韓煜沒有任何激烈的反應，他被眾人緝拿帶走，全程都非常配合。尹霑星的神情極為複雜，他能夠接受楚弄影疑似墮神，但他沒料到韓煜會是臥底奸細，誰能想到自己的鹹魚學生用這種方式出息一把？
韓煜好似察覺尹霑星的視線，他扭頭向對方低頭示意，客氣道：“承蒙教授多年的照顧。”
臨走前，韓煜又看向楚弄影，慢悠悠道：“你做得確實很好，可惜已經來不及。”
楚弄影一愣：“什麽意思？”
韓煜並未給出答複，他已經被薑懷信等人帶走關押，沉默地前往學院牢房。
雲破望著被抓的韓煜，他眼中翻滾著複雜的情緒，說出楚弄影的心裏話：“他真的不像墮神。”
韓煜根本不像妄圖毀塔的滅世神，他完全沒有偏激而猛烈的情緒，看上去跟普通人類別無兩樣。雲破沒法將韓煜和墮神黑影聯係在一起，兩者甚至沒有共同點。
藍精靈茫然地望著此幕：[這就算結束了？]
因為韓煜過於冷靜的反應，所以他們毫無真實感，不敢相信對方輕鬆落網。
“他說的那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已經來不及？”楚弄影思索片刻，她扭頭望向雲破，詢問道，“他會被抓到哪裏？”
雲破：“應該會先接受學院檢測，就像你曾經遭受的那樣。”
聯盟學院牢房內，韓煜對自己的身份供認不諱，展現出遠超常人的鎮定。由於事關重大，各國會派出代表抵達聯盟學院，商議如何處理韓煜，其中甚至包括天啟之國。代表們將在三天後聚齊，那或許也是韓煜斃命的日子。
雲破本來還擔憂韓煜說穿楚弄影的身份，將她拖累下水、加以報複，但對方意外地什麽都沒說。韓煜老老實實地待在牢房裏，他甚至連越獄的興趣都沒有，致使雲破更加不安。
楚弄影和雲破由於舉報有功，他們隔著特殊玻璃探視，難得跟韓煜見了一麵。楚弄影看著渾身鎖鏈的韓煜，挑眉道：“你可能要吃斷頭飯了。”
韓煜懶洋洋道：“不會的，他們現在連飯都不送。”自從他的身份被揭穿，他就過上不吃不喝的生活，顯然眾人認為墮神及墮神生物餓不死。
雲破眼神微閃，他仔細地觀察著牢房內的對手，坦白道：“我沒想到你會有人型。”
“我以為你就是一團無意識的黑影……”雲破的心情極為複雜，韓煜無疑是原著中的最終BOSS，但對方跟怪夢中的形象截然不同。這本是他宿命的敵人，現在雙方卻用這種方式見麵，實在讓人感覺微妙。
韓煜原本漫不經心地坐著，他聽到此話卻是一愣，難得認真地抬頭打量起對麵人。他剛想站起靠近雲破，鎖鏈卻嘩啦啦地響起，將他牢牢地禁錮在原地。
韓煜望著眼前眉眼清俊的雲破，他的目光怔愣片刻，錯愕道：“原來是你，我居然沒發現……”
韓煜下意識地看了楚弄影一眼，又將視線移回雲破身上：“她一直將你護得太嚴實，倒讓我把你徹底漏掉了，你已經接收完創世神殘留的神力？”
藍精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完全沒料到韓煜能說出神名。
楚弄影同樣眉頭緊皺，質疑道：“你怎麽會……”
“因為他也吸收過創世神的力量。”雲破沉吟道，“你本來是虛妄之神，不該有人類的思想和形態。”
雲破通過怪夢掌握夢破所經曆的一切，他的最終對手是人類負麵情緒的聚集體，跟具備自主意識的普通墮神不同，那是一團隻會吞噬萬物的邪惡意誌。這團黑影不但會吸收人類的惡念，甚至能吞掉隕落的神，將其化為自身養料。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虛妄便是不著邊際、無法捉摸的事物，倘若存在真正的形態，反而有違虛妄之名。原著中，作者沒有寫出墮神黑影的具體名字，但夢破卻在最終之戰中察覺對方的神名，並想辦法擊敗對方。
如今，曾經的勇者和惡龍隔著玻璃窗相見，他們各自吸收創世神的部分力量，漸漸觸摸到虛假世界的邊際。雲破吸收創世神的力量，由此看到夢破的遭遇；韓煜吸收創世神的力量，為不具形態的自己創造人型。
如果創世神沒有隕落，虛妄神永遠是湧動的黑影，沒有自主的思想。然而，它在意外中接收部分創世神的力量，由此將體內的人類意誌慢慢匯聚起來，捏造出一個名為韓煜的人類小號。
韓煜由它體內為數不多的人類思想製成，因此性格上跟墮神完全不沾邊，任誰看都是正常的普通人，甚至能逃過學院檢查。因為虛妄神沒有經曆過人類生活，所以它耐心地從頭養起，用小號韓煜感受著人類的一切。
破壞神等神是由人類升級為神，但虛妄神卻是無意識的集合體，對人類社會一無所知。韓煜從小就沒太多鬥誌，在他看來世界是一片虛無，總有覆滅的那一天，沒必要再去努力。
虛妄神從創世神的神力中得知，自身擁有永恒難滅的對手，隻是它沒有原著的記憶，並不知道對方是誰。現在，雲破直接說出自己的真身和名字，顯然他就是它對立麵上的唯一敵人。
韓煜望著眼前的兩人，詫異道：“……真意外，你居然能跟墮神做朋友？”
韓煜完全沒注意到雲破，就是由於對方跟楚弄影關係極佳，但他的對手顯然不該跟墮神整日混在一起。雲破應該是人類正麵情緒的集合體，起碼在陣營和立場上絕不會動搖。
雲破垂眸道：“我跟你不一樣，即使你擁有再次選擇的機會，還是要走上同樣的道路？”
雲破和韓煜是原著中徹底對立的敵人，但他們同樣是被創世神操控最深的人物。畢竟的所有劇情都建立在雙方的矛盾之上，他們彼此爭鬥卻又惺惺相惜，雙方都曾受創世神擺布，且在神力中誕生獨立意識。
韓煜：“你心裏應該知道，這是一片被創世神遺棄的大陸，連創世之神都無法改變什麽，你更沒有拯救蒼生的機會。我確實擁有再次選擇的機會，但這一回你沒法再打敗我，更沒有能力保護任何人……”
“……包括你的朋友。”韓煜抬眼望向楚弄影，他語氣相當悠然，“這一回你們輸了。”
雲破眉頭緊皺，他剛想開口辯駁什麽，忽聞門口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有人探頭進來，望向雲破道：“院長叫你過去。”
雲破一愣，下意識地望向楚弄影，便聽她隨意道：“你過去吧。”
雲破麵露遲疑，他回頭瞟了一眼韓煜，又重新看向她：“我待會兒來找你。”
薑懷信顯然是有急事才會派人來叫，雲破不好在此時推辭，隻能匆匆地離開。牢房內瞬間隻餘楚弄影和韓煜兩人，當然監控設備一直緊盯著裏麵的情況，確保韓煜不會越獄逃跑。
韓煜沉著道：“你已經成為他的絆腳石，讓他沒法再擊敗我。因為你的存在，他對墮神產生動搖，不像過去般毫無破綻。”
藍精靈猶豫地望向楚弄影，它其實隱隱也有這種感覺，但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楚弄影的存在是一把雙刃劍，她滲透到世界核心的生活之中，將他引向不可知的未來，誰也不確定是好是壞。
楚弄影並沒有對韓煜的話產生太大反應，她一屁股坐在玻璃窗前的椅子上，懶洋洋地問道：“現在是虛妄神跟我說話，還是韓鹹魚跟我說話？”
韓煜沉默片刻，問道：“這有什麽差別嗎？”
楚弄影：“虛妄神沒有自己的意誌，韓鹹魚好像有點腦子。”
韓煜：“如果你非要細分，現在應該是韓煜。”
楚弄影了然地點頭，隨口問道：“你為什麽要毀滅世界？”
韓煜：“因為世界是一片虛妄，並沒有存在的意義。”
楚弄影抬杠道：“沒意義就要毀滅？世界上沒意義的事情多了，那你毀滅世界豈不是也挺沒意義？你不是向來愛摸魚，怎麽不在毀滅世界上摸魚？”
韓煜陷入默然，他的視線飄向一邊，居然認真地思考起她的提問。
楚弄影不耐地揚眉，大大咧咧道：“你覺得世界是一片虛妄，還有別人覺得世界有意義。麻煩你自己沒能力就快點下台，換有能力的人為世界創造意義，別動不動就毀塔滅世，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墮神了！”
韓煜望著麵前指點自己的小小墮神，提醒道：“如果天啟之塔一直存在，你成神後也無法待在屏障下太久，這樣都沒關係麽？”
楚弄影：“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換個世界不就好？”
韓煜：“明明是神創造出這片大陸，最後卻要為人類讓出空間，這不是很可笑？”
楚弄影：“但我看你做人類也挺快樂？你愛喝的汽水也是虛妄？第二杯半價也是虛妄？上班偷閑摸魚也是虛妄？”
韓煜：“這是人類意識帶給我的劣根性……”
楚弄影：“可我覺得你樂在其中。”
韓煜：“……你是打算嘴遁忽悠我麽？”
楚弄影：“嗨，什麽忽悠不忽悠，我是在跟你理智地分析問題。咱們好歹算是同門，你又好不容易擁有人類意誌，好好享受生活嘛，做什麽大魔王？”
韓煜想了想，坦白道：“聽上去還不錯，可惜來不及了。”
楚弄影耐心道：“你自首態度擺正一點，讓小老頭給你找找關係，爭取改判死緩，接受勞動改造，怎麽會來不及……”
韓煜現在還沒有釀成大禍，隻要他能放棄中二的滅世思想，一切就還來得及。
藍精靈：[喂喂喂，他可是妄圖毀塔的墮神啊，你見過哪個反派能死緩？]
韓煜差點被她的突發奇想說懵，他倒是知道杠精的思維跳脫，但他沒料到她連勞改都能說出口。他頗為無語地瞥她一眼，最後啼笑皆非道：“我不能接受勞動改造，因為我馬上也要消失。”
楚弄影一愣：“什麽意思？”
韓煜：“我誕生的意義就是攻破天啟之塔，現在我已經完成自身的任務，虛妄神也不會再需要人類的意誌。當它降臨在天啟之塔的上空時，我就會重新回到它的體內，‘韓煜’便不複存在。”
因此，韓煜對聯盟學院的逮捕毫無反抗，他存在的所有價值就是攻破白塔，如今已經能夠功成身退。
楚弄影：“你哪有攻破白塔？你還在這裏坐著呢？”
韓煜娓娓道來：“天啟之塔是用塔壁的真跡進行防禦，用真神與墮神的力量互相製衡。這些神的筆跡是無法破壞的，卻可以在原有的真跡上加以塗抹，短暫地打破平衡點。盡管我隻是無盡虛妄中的些許人類意誌，但同樣擁有墮神的神格，能夠在塔壁留下真跡……”
“你是還未成形的墮神，跟我算是同一陣營，沒法改動我的筆跡，除非有真神的力量注入塔內，否則天啟之塔擋不住神怒。”韓煜神色自若道，“令人遺憾的是，神野大陸上的真神不是離開，就是隕落，你的朋友也還沒成神。”
楚弄影聞言如遭晴天霹靂，原來韓煜那天就完成布局，怪不得現在被抓也雲淡風輕。他早就知道自己即將消逝，那無論死在誰手上，好像都無所謂了。
薑懷信等人當然不會察覺塔壁真跡的異樣，即使他們真的發現微小變化，人類也無法在塔壁留下筆跡，隻能眼看著木已成舟。
楚弄影怔愣地望著韓煜，不敢置信道：“你知道自己早晚會被吞噬，居然還能從頭到尾不反抗？”
她完全沒法理解韓煜的思維，如果是她現在處於鹹魚的位置，必然會跟虛妄神掐得天翻地覆。誰敢吞噬掉她，她就將誰打翻，怎麽可能乖乖做任務！？
“人類的意誌毫無力量。”韓煜不緊不慢地說道，他突然抬頭向上方一望，似乎察覺到什麽，釋然道，“它已經來了。”
下一秒，天啟之塔內部發生巨大的震蕩，連位於最底層的牢房都有感覺。楚弄影忙不迭扶住牆壁，才沒有猛地摔倒在地，她眼看著韓煜變得半透明，化成點點黑紅色的微光，朝著遠方飄散而去，跟雲萊離開時如出一轍。
韓煜鎮定地接受自己的消失，他波瀾不驚道：“我該走了。”
聯盟學院上空，可怖的墮神黑影在陰雲中顯露真容，它仍徘徊在白塔搭建的屏障之外，俯瞰著下方的天啟之塔。隻要天啟之塔斷裂，巨大黑影和無數墮神生物就能湧入，徹底占領曾經安寧的神野大陸。
虛妄神的降臨使白晝忽變黑夜，天空中隱有黑紅色的微光，猶如血跡幹透後的顏色。
塔內仍然在劇烈地震顫，牢房外傳來人們驚慌的喊叫。楚弄影望著對方麻木而頹然的樣子，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韓煜，你能不能別這麽廢物鹹魚，居然就這樣被輕易地吞噬！？”
她望著他毫無求生意誌的狀態極為惱火，恨不得一爪將這條死鹹魚拍翻在地！
玻璃窗後，韓煜露出略為無奈的笑容，轉瞬就徹底消失在空中。下一秒，沉重的鎖鏈嘩啦啦地掉在地上，牢房內隻剩楚弄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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