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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謀士

  方聞是沒想到自己會窮困潦倒至此,每天早晨睜開雙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著怎麼才能哄騙幾粒米來充饑,他曾經因為飽讀詩書談吐與眾不同而備受左鄰右舍的尊敬,甚至有本地的財主想要將女兒嫁給他,卻被他拒絕了,大丈夫志在四處,何患無妻?等到他周遊列國四五年,一事無成黯然回鄉時,被他拒絕的財主拍著心口,暗自慶幸了好幾天。 

  如今的方聞是在鄉里就像是隱形人,熟悉的鄉鄰不是視而不見就是躲著走,怕他開口借錢或是沾上晦氣,今天竟被兩名陌生的大漢堵在院子里,好像他的倒霉還沒到頭似的。 

  當時,方聞是正在隔壁哥哥家中,施展三寸不爛之舌,乞求、威逼、利誘,微言大義、天文地理,什麼招術都用上了,就是地獄里的鬼王也得心動,可嫂子卻連眼皮都不抬,照常餵雞拾掇院子,一粒米也不肯「借」,小叔的聲音對她來說跟聒躁的知了沒什麼區別。 

  口乾舌燥,飢火焚心,方聞是再次生出時不我遇不如歸去的消極念頭,兩名陌生的大漢推門不請自入,他們顯然已經打聽到確切消息,一見著衣裳襤褸的書生就問:「你叫方聞是?」 

  大漢穿著氈衣,風塵僕僕,相貌粗野,語氣也很生硬,像極了幾年前綁架他的土匪,方聞是頓有不祥之感,急忙搖頭。 

  一直不說話的嫂子這時的反應卻出奇的快,搶先開口,「就是他。」 

  黑布袋從天而降,方聞是滿腹經綸,面對上來就動粗的大漢,一點招架之力也沒有,腦袋被套個正著,眼前一片黑暗,接著被人抗起,開始自己最後一段倒霉生涯。 

  方聞是的嫂子長出一口氣,頗有多年頑疾一朝痊癒的舒暢感,可是想到當家的ri后可能會問起,於是等大漢走了一段時間之後,撕心裂肺地喊起來,「搶人啦!」 

  左鄰右舍都走出家門觀望,只來得及看見馬匹揚起的灰塵,心中納悶,什麼人如此不開眼,要搶一名窮酸?再說何必搶呢,來人說句話,鄉親們就會將書生綁起來送過去,有人供飯,方聞是自己也會願意。 

  兩名大漢帶著方聞是馬不停蹄地前進,每天只休息很短的時間,第一天下來,方聞是就覺得全身骨頭都散架了,但是當大漢拿出乾糧時,他還是一把搶過去狼吞虎咽,甚至沒問一句這是要去哪。 

  大漢嚇了一跳,第一次覺得這位書生或許有點門道。 

  方聞是猜到他們這是在向西行走,奇怪的是,大漢沒有選擇最安全最通暢的天山南路,那條路經過璧玉城,有金鵬堡的保護,他們盡走群山以北的荒野,有時候連路都沒有。 

  填飽肚子之後,方聞是開始擔心人身安全的問題,他很客氣地向兩位「兄台」詢問,得到的回答卻是被破布塞住嘴巴,兩名大漢相互之間也很少說話,只有單調的馬蹄聲,ri夜不停,即使在睡夢中耳朵里縈繞的也都是得得得。 

  所以,當半個多月之後,旅程終於結束,頭上的布袋被摘掉,嘴裡的破布被拿出,方聞是感覺自己仍飄浮在動蕩的馬背上,雙腳像是踩在綿花堆里,大漢一鬆手,他就倒在地上,半天才回過神來。 

  這是一座很大的帳篷,光線yin暗,裝飾簡單,鋪著粗糙的氈毯,兩邊或坐或站著十幾位粗野的男子,每人身邊都豎著一柄又長又寬的重劍,方聞是有一種感覺,這些人的身份地位與劍的大小成正比。 

  第一印象很快就不攻自破,最裡面的矮榻之上,盤腿坐著一名年輕人,從位置上來看應該是首領,身邊的刀劍卻最短小。 

  年輕人臉se蒼白,似有虛寒之症,面貌本來應該是英俊的,卻被那副yin郁的表情遮蔽不少。 

  在矮榻左右各站著一名護衛,左手是名極俊美的少年,方聞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右手是名十多歲的少女。 

  方聞是連吞幾下口水,說出早已埋在心中的實話,「大王饒命,小的一介書生,無錢無勢,想必兩位大哥是抓錯人了。」 

  矮榻上的年輕開口說話,聲音冰冷,稍顯慵懶,卻有一種生殺在握的威嚴,讓方聞是徹底相信他就是「大王」。 

  「方聞是,你不認得我了嗎?」 

  方聞是抬起頭,仔細看了一會,腦子飛快地轉動,希望能想起點什麼,隨後眼睛一亮,「是你啊,哎,怎麼不早說?兄台一向可好?家裡人也都好?」 

  年輕人等他說完,「四年前鐵山大營,方先生可還記得贈馬之人?」 

  有了這句提醒,方聞是終於認出了眼前的年輕人,可還是想不起名字,「是你!你……怎麼……你不是……這是哪?」 

  「這裡是大雪山山口,我叫楊歡,已經不是金鵬殺手了。」 

  大雪山!方聞是震驚了,這裡離家鄉最少有上千里,自己竟然被抓到這個鬼地方來,不用問,周圍這些猙獰的男子就是傳說中的大雪山劍客了。 

  鄉下僻遠,劍客衝出大雪山直逼疏勒國邊境的事,還沒有傳到方聞是的耳朵里,但他隱隱約約對「楊歡」這個名字有印象,記得這是金鵬堡幾年前的叛逃者,他可從來沒將這事與自己若干年前見過的殺手學徒聯繫在一起。 

  「楊老弟。」方聞是脫口而出,轉念又改換稱呼,「楊大王……」 

  一名獨眼漢子冷冷地糾正,「群龍之首、五峰之王。」 

  方聞是一怔,這個名字太長,他有點叫不出口,獨眼漢子給他一個簡稱,「龍王。」 

  「龍王陛下。」方聞是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怎麼都覺得這個年輕人和自己見過的殺手學徒不像是同一個人。 

  「沒有『陛下』,就是『龍王』。」獨眼漢子孜孜不倦地教誨什麼都不懂的書生。 

  「龍王。」方聞是真心覺得這個稱呼非常奇怪,但他的心神已經鎮定下來,能夠很好地掩飾真實情感,「召見在下,不知有何吩咐。」 

  「方先生還記得當初的承諾,我現在有五千人馬,找你出謀劃策。」顧慎為也不喜歡「龍王」的稱呼,但這是五峰族長商量好幾天獻上的尊稱,他只能接受。 

  方聞是當然不記得隨口說過的一句話,不過有人找他出謀劃策,終歸是好事,或許他等了二十幾年的人生轉折點就落在此時此刻,「嗬嗯,當然當然,五千人馬,不錯不錯。」 

  顧慎為了解方聞是的為人,「方先生旅途勞頓,不妨稍事休息,明ri再談。」 

  雖然宴席上的菜肴種類不多,卻很豐盛,不是大塊的肉,就是ru酷nai酒,方聞是吃了幾年來最飽的一頓飯,直到肚皮高高鼓起,再也塞不進一塊肉,他才騰出工夫仔細觀察年輕的「龍王」和手下野蠻的劍客。 

  想讓他方聞是出謀劃策,也得有點根基才行,他可不會給一群烏合之眾當軍師。 

  觀察的結果不是很樂觀,劍客們沉默寡言,武力沒問題,可是相互間十分戒備,誰也不瞧誰,總是一隻手抓肉,另一隻手放在離重劍不遠的地方。 

  龍王楊歡由兩名少年服侍進餐,每道菜都要由其中一位試吃。 

  這裡還沒有建立成套的規矩,進出的劍客不用通報,掀簾就闖,也不行跪拜之禮,沖龍王微微點頭就算尊重。 

  不過方聞是非常清楚地感覺到,所有人都害怕這位年輕的龍王,這種害怕發自內心,除了那兩位侍者,甚至沒人敢過分靠近他。 

  飯後,方聞是前往指定的帳篷時,在營地里所見所聞讓他心中更加含糊。 

  來來往往的劍客不少,但是肯定沒有五千人,很大一部分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和五六十歲的老人,他們也跟帳篷里互相戒備的頭領一樣,分成幾伙,劍拔弩張的氣氛非常明顯。 

  只有比仇恨更強大的恐懼才能壓制住這些人。 

  方聞是對大雪山劍客很失望,對年輕的龍王卻越發好奇。 

  那個年輕人,有什麼本事能鎮住一群野獸般的劍客,讓他們低頭稱其為「王」? 

  那天晚上,方聞是肚子撐得難受,輾轉反側,沒怎麼睡好,於是乾脆起床,在帳內來回踱步,去茅廁蹲了幾回,將那些他以為永遠也用不上的知識重新整理出來,就在他感到有點餓的時候,心中產生了成形的想法。 

  第二天,龍王沒有召見他,方聞是就在營地里走來躥去,到處跟劍客們聊天,了解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劍客雖然粗野,不同部落之間勢同水火,對客人卻都很熱情,有問必答,從不撒謊,讓方聞是增加了幾分信心。 

  第三天晚上,龍王單獨召見謀士,帳篷里除了他們只有兩名少年侍者在旁。 

  方聞是胸有成竹,也不客套,一見面就問:「龍王,請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與金鵬堡為敵,是要報仇呢,還是想當西域霸主?」 

  「有什麼區別?」 

  「報仇是私人的事,不是西域所有人都跟大雪山劍客一樣,對金鵬堡懷著深仇大恨,你在這裡能輕易找到同盟,出了這山,還有幾個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就為替你報仇?反正我不願意。西域爭霸則是勝王敗冠、風險極大利益也大的事,加入者為的是名、是權、是財,天下人皆願分享。所以啊,你想報仇,我幫不上忙,不如放我回家種地;你想爭霸,沒準我能出點主意。」 

  顧慎為沒想到方聞是會說出這樣的話,低頭沉思了一會,「爭霸也得殺人?」 

  「殺人無數。」 

  「我要當西域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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