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舊賬
聶增還是不能習慣身後背著個女人,尤其這個女人有本事忽輕忽重,跟傳說中的妖怪一樣。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后脖梗發麻,曾經有過的驕傲情緒一掃而空。
如果這就是龍王的目的,真是非常成功。
也正因此,聶增很佩服金鵬堡的上官雲,這位三少主對所有人都很親切,而且膽子很大,敢將韓無仙當成普通女人對待,偶爾甚至會無傷大雅地調笑兩句。
韓無仙的笑聲顯示她對此似乎很是受用。
上官雲沒有忽視沉默寡言的殺手,不知怎麼的,聶增覺得自己總共沒說幾句話,卻已將他跟龍王的複雜關係和盤托出:「龍王殺了我叔叔一家三口,早晚我會報仇。」
出乎聶增的意料,上官雲聽完大致經過之後竟然為龍王辯解,「他那時候的年紀跟你差不多吧,同樣身不由己,龍王讓你殺人你能不殺嗎?當年金鵬堡讓龍王殺人,他也沒能力拒絕。」
「不一樣。」聶增氣鼓鼓地說,忘記了應有的謹慎,「再身不由己,我也不會殺死不會武功的女人跟小孩。而且我打聽過了,下令殺死叔叔一家的不是金鵬堡,是龍王跟他師父鐵寒鋒自己的主意。」
聶增忘了身邊兩個人的來歷,他的話一點也沒得到認同與共鳴。
「你還自稱是殺手呢,竟然說出這種可笑的話。」韓無仙像教育不好好吃飯的小孩子一樣柔聲說道,「女人不需要你的同情,就算不會武功,我們一樣能殺人,你要是給自己定不殺的目標,幹嘛要當殺手呢?」
「你叔叔的兒子當年有十來歲吧,在金鵬堡,已經可以成為學徒練習殺人了,龍王也不算特別兇狠。」
「他們……他們還污辱了我嬸嬸。」聶增滿臉通紅,好在他們騎馬走在黑夜裡,沒人看到他的窘態。
這三人一點也不著急,信馬由韁,不像是要執行重大任務,倒像是在趁興夜遊。
「污辱?怎麼污辱的?瞧不出龍王還有這種潛力。」韓無仙好奇的問,好像對此真的一無所知。
上官雲稍一琢磨,猜出大概情形,「這是鐵寒鋒會做出的事情。他曾經是我的殺手,是個人物,很早就看透殺手的虛無,一心賺錢打算安度晚年,污辱你嬸嬸的肯定是他。而且他殺死你叔叔一家也肯定不是私人恩怨,鐵寒鋒只為錢殺人,如果沒人出錢,你就是當眾踢他一腳,他也會忍下來。」
「龍王沒說過他們是收錢殺人。」聶增小聲說,心裡卻明白自己有多傻,龍王當然沒必要無緣無故殺死一家外來的刀客,肯定是姓格不羈的叔叔得罪了什麼人。
上官雲似乎深陷於回憶,好一會才說:「龍王是個與眾不同的人,當年初次見面時我卻沒有發現,真是巨大的失誤。」然後他轉向聶增,「龍王不說,是想讓你保持對他的仇恨,仇恨是最強大的動力,他很欣賞你,希望你能成為頂尖殺手。」
聶增啞然,心裡還是有點不服氣,「你們是龍王的部下,當然替他說話。」
「不是。」兩人同時否認。
韓無仙的長發在聶增后脖頸上掠過,「世上還沒人能讓我韓無仙當部下,我跟龍王聯手除滅曉月堂叛徒,之後各走各路,他若是想獨佔金鵬堡,我們就是敵人。」
上官雲呵呵笑道:「我跟龍王更是你死我活,誰想搶佔金鵬堡,都是我的敵人。」
韓無仙微微一扭頭,她的笑容在黑夜中更增神秘與嫵媚,「能跟敵人並駕齊驅、有說有笑,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哈哈,其實咱們不一定非做敵人不可。」
「搶回金鵬堡是我一輩子的目標,可不能說放手就放手。」
「想要金鵬堡不定非得搶,堡里正缺一位合適的女主人,堂主若肯下嫁,豈不是皆大歡喜?嗯,除了龍王。」
韓無仙咯咯地笑起來,沒有一點怒意,「你是在替自己還是替你老子求婚?」
上官雲正色說:「在下相貌粗陋、武功低微,頭頂一個有名無實的王號,怎麼敢委屈美若天仙、神功蓋世的韓堂主?金鵬堡的女主人自然是獨步王夫人。」
聶增的話題就這麼結束了,他在想自己的心事,幾乎沒注意另外兩人在說什麼。
韓無仙梳理長發的速度放慢了一些,似乎在認真思考上官雲的建議,「這倒也是一個辦法。你回去問問,獨步王若是真有此意,就讓他當眾求婚,從此他專管金鵬堡里的女人,我管殺手,以後我倆的孩子繼承王號與石堡。至於你嗎,別怪後娘心狠,就在小宛國好好待著,永遠別回家了,我偶爾會去看你一次,咱們也生一個兒子,讓他繼承你的王位。」
上官雲做出撫掌大笑,「堂主爽快,我沒問題,獨步王恐怕沒有我想得開。」
「那你就回去把你老子暗殺了,自己當獨步王,再來娶我。」
「我沒這個本事,獨步王武功不說是天下第一,也是西域頂尖,身邊又有青面護衛,我可不是他的對手。」
「膽小鬼,有我幫忙,你還怕殺不死獨步王?」韓無仙出言責備的時候語氣更加溫柔,已經到了發膩的程度。
聶增已經沒辦法裝作聽不到,插口轉移話題,「獨步王和龍王誰更厲害?」
「獨步王。」上官雲毫不猶豫的回答,「龍王很厲害,但他忙於爭霸,練功的時間太少,遠遠比不上獨步王。」
「龍王在刀林劍雨中練功。」這回換聶增替龍王辯解。實踐出高手,這是他從傳功教師胡士寧那裡學到的第一課。
「這是一個階段,就像你要面對木樁劈刀,過了這個階段你就得學點別的,龍王經歷過的刀林劍雨不到獨步王的兩成,這更證明他不是對手。」
「好了。」韓無仙伸了個懶腰,「我嗅到曉月堂弟子的味道了,雲王說的就是這個地方吧。」
望著遠處的營地,上官雲由衷讚歎,「堂主秘術果然出神入化。沒錯,金鵬殺手報告說,這裡連續兩天夜裡都有異常,闖入者的手法很像曉月堂。」
韓無仙眺望了一會,突然從藤椅上跳到地面,躍入草叢,很快又像大鳥一樣飛起。
聶增目瞪口呆,「我就知道她會走路。」
「能背著曉月堂堂主,你應該感到幸運。」上官雲顯出一絲艷羨。
「你怎麼不主動請纓?」
「我老嘍。」三十幾歲的上官雲縱身跳起,跟在韓無仙身後,輕功路數雖然不同,卻也是高手。
兩匹馬都留給了聶增,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輕視,但還是將坐騎栓在附近的一塊石頭上,鑽進草叢,追趕韓無仙和上官雲。
他沒學過花哨的輕功,老老實實地彎腰貼地前行,在他看來,韓無仙跳躍式的輕功過於醒目,上官雲分花拂柳般的功夫也有點張揚,不像是金鵬殺手的風格。
不管怎麼說,這兩人的輕功都比少年殺手厲害得多,距離越落越遠,誰也沒將聶增的保護當回事。
「我不是看馬的。」聶增極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調轉方向直奔營地而去。越靠近巡邏士兵越多,他都成功躲開,信心漸長,卻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他對曉月堂的了解少得可憐,在陌生的地域中更是找不到線索。
線索自己來了。
聶增攀上營柵,跳到裡面貼邊潛行,沒走多遠就聽到遠處有人喊「刺客」,大概是韓無仙和上官雲暴露了,聶增無聲地哼了一下:殺手的原則之一是絕不要搭救暴露的夥伴,那很可能是一個陷阱。
他繼續前行,遠遠看見一個人影跳出營地,慌張得像是被獵人追捕的兔子,其實身後根本沒有人。
這肯定不是曉月堂弟子,聶增沒有停下腳步。
營地里越來越亂,聶增放慢速度,正考慮是不是應該撤離,七八個人舉著火把走來,其中一人看身形像是女子。
聶增心中一動,曉月堂弟子不都是女人嗎?
這些人對營柵更感興趣,有人說道:「就是這兒,還有兩處地方,都派人去了,有什麼東西在上面爬來爬去,巡邏士兵沒敢吱聲,現在想來沒準就是刺客。」
「蠢貨。」看著像女子的人其實是男的,「看見異常竟然不上報,你們還是近侍軍嗎?」
另外幾人低下頭,一人小聲回道:「因為那個東西爬的速度很慢,不像是人類,他們以為是老汗王……」
「閉嘴!」那人斥道,舉著火把靠近營柵,「肯定有人在搞鬼……」
話音未落,營柵突然燃燒起來,火勢猛烈,險些將執火把者的衣裳點著。
眾人紛紛後退,一個聲音大聲叫道:「那是字,四個字,寫的什麼?」
頭目扔掉火把,嚇得腿都軟了,抬頭看了一眼,順口讀道:「黑馬將亡。」
士兵們倒吸一口涼氣,不約而同轉身就跑,嘴裡大叫大嚷,這回全是北庭話,聶增一句也聽不懂。
只剩下頭目呆若木雞,好一會才叫道:「假的,這是假……」
聶增加速衝過去,他認出這人是誰,打算抓一名俘虜。
頭目正是近侍軍的幾名薩滿之一,聶增遠遠望見過,雖然不認得相貌,卻記得滿身羽毛。
薩滿不會武功,聶增用刀柄砸在他的後腦上,不待對方倒下就抱在懷裡。
有刀悄無聲息地襲來。
聶增推開俘虜,拔刀格擋,心卻怦怦直跳,這還是他第一次離死亡如此之近,雖然從成為殺手學徒那一天就已做好準備,還是忍不住感到緊張與恐懼。
偷襲者黑衣蒙面,一刀快似一刀,聶增失去先機,只能勉強支撐,心中越來越驚,這人的刀法跟自己似乎一路。
營柵之上傳來一個聲音,「走吧。」
蒙面人似乎非要打敗聶增,但是許多士兵正紛紛趕來觀看「神跡」,明顯此地不宜久留,蒙面人終是縱身一躍,只兩跳就到了營柵頂部,留下一句話,「你刀法不錯嘛。」
聶增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了,心中氣不打一出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