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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1 降兜率 (二合一章)

  易哥兒腦瓜子一墜,驚了一下,便醒了過來。


  第一時間急忙去查看大兄的病情。


  將手放在辟哥兒額頭探了探,發現還是那般滾燙熾熱,小臉上不由露出焦急之色。


  回頭見一個十歲左右的丫鬟呼喊著闖了進來,不由心下一沉:“安姐姐?何事這般驚慌?”


  “易少爺!不好了!”


  “雲娘子她……沒了!”


  易哥兒小腦袋瓜子宛如被重重敲了一棍,跳起來一把抓住那丫鬟的袖子:“你說清楚,什麽叫沒了!?”


  看著他赤紅的雙目,小丫鬟目光中有些不忍,眼睛一眨,落下一滴淚,嗚咽著道:“娘子她……去了……”


  易哥兒瞪圓雙目:“你、你……休得胡言亂語!”


  “嗚……”


  小丫鬟終於忍哭出聲來:“易少爺,我親眼看見的,今兒晨早,雲娘子就讓大夫人院裏的姑子抬了出來,就停在偏院裏,正等著下葬呢!”


  “怎麽會?怎麽可能……?”


  “娘親……”


  易哥兒失魂落魄地搖著頭。


  “娘親在哪裏?快帶我去!”過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拖著小丫鬟拚命地跑出去。


  屋裏,隻剩下辟哥兒,在榻上昏睡。


  嘴唇蠕動,發出細微模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在發出某種夢囈。


  小臉上眉頭不時緊皺,似乎有什麽讓他很難以忍受。


  在榻上翻來覆去,手腳不停地撲騰著。


  不一會兒,口中又喃喃叫道:“娘親……娘親我要喝水……”


  “砰!”


  “當啷!”


  一聲悶響,辟哥兒從榻上滾落,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上,撞倒了邊上的案幾,乒乓一陣亂響。


  “痛!”


  後腦勺乓的一聲砸到了地上,直接將他疼行,捂著腦袋翻身而起。


  卻忽然發現連做這個動作都沒有力氣,撐起一半又叭一聲摔了回去。


  “娘親!嗚哇!~”


  以這位辟哥兒的性子,自然是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才哭得幾聲,便突然又一陣頭昏眼花,腦子都有點模糊了起來。


  迷迷糊糊間,對於水的渴望,讓他用盡全身力氣,勉強爬了起來。


  跌跌撞撞地一陣摸索,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水。


  倒是把屋裏的東西翻倒了不少,劈裏啪啦好一通亂響。


  不知不覺,他迷迷糊糊地摸出了房門,走出了小院。


  一路上跌跌撞撞,忽然撞到一個過路的丫鬟身上。


  “啊!”


  那丫鬟尖叫一聲,一把將他推開,滾落地上。


  “奴婢知罪!”


  原本丫鬟看到是個小孩子,又被她推得有些重,心中已經生出悔意,更是害怕對方是哪家的公子。


  提著一顆心,想要扶起,待看清人後,臉色陡然就冷了下來,扶起一半的人又給推了出去。


  “是你這個傻子?你沒長眼睛嗎!還是你根本就是想占姑奶奶便宜?”


  丫鬟被撞了一下,剛才還嚇得冷汗都出了一身,有些惱羞成怒的樣子,叉著腰便是一通刻薄的臭罵:“小小年紀就有這種齷齪心思,果然是什麽樣的人有什麽的種!想占姑奶奶便宜,真當自己是侯府少爺了?”


  若換了是一般人,哪怕是再不受待見的庶子,她也絕不敢這般惡語相向,但眼前這個就不一樣了。


  不僅是個不受待見的庶子,更是一個傻子。


  一個傻子而已,別說罵,就算毒打一頓,府裏也沒有幾人在意。


  反正傻子又不會告狀。


  “這傻子怎麽跑出來了?”


  “他怎麽了?”


  “八成是又犯病了,真是可悲啊,明明是侯府的少爺,卻生成了個傻子,”


  “他算什麽少爺?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生的賤種罷了,誰知道是哪個的種?我看侯爺也不過是憐她才留下罷了,”


  “現在好了,連他那個青樓賤婢的娘也被大夫人……”


  “住口!大夫人的事也是你能多嘴的?不想活了!”


  “對對對,是我錯了!”


  “不管怎麽說,這兩個賤種以後恐怕沒有什麽好日子了。”


  看看路過的人就知道了,不是嫌棄、鄙視地看著,就是說說笑笑、指指點點,當成戲耍的樂子。


  至於說她這個丫鬟以下犯上?

  笑話!


  一個青樓賤婢生的傻子賤種,罷了。


  現在連那個青樓賤婢都被大夫人賜死,屍體還扔在偏房裏,別說出頭之人,若非大夫人還要顧著侯爺在外的臉麵,留下了這兩個賤種,這娘仨怕是連收屍的人都沒有。


  辟哥兒本來就昏昏沉沉的的腦子,被丫鬟推了一下,往地上一摔,就更暈了,連疼痛都忘了。


  他們是誰?

  他們在說的青樓賤婢是誰?


  賤種又是誰?

  我……是誰?

  “你們在幹什麽!”


  就在這是時,一個稚嫩的厲喝聲傳來。


  “大兄!”


  大兄?大兄又是誰?


  辟哥兒捂著頭,坐在地上,使勁兒地晃著自己的腦袋。


  似乎是想把疼痛甩出去,又像是使勁地要想起什麽。


  “誰幹的?!”


  易哥兒邁動著小短腿,從遠處跑了過來,想要扶起辟哥兒,但他也是小胳膊小腿的,哪裏扶得起一絲力氣都沒有,屁股墩像長在地上似的辟哥兒?


  看著大兄痛苦的模樣,又見得周圍的下人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看戲模樣,不由一股邪火上湧,恨意衝天。


  他剛剛才看過了自己母親的屍體,因為要下葬,他是回來帶大兄一起過去的。


  畢竟母親下葬,他和大兄身為人子,無論哪一個都不應該缺席。


  母親死得不明不白,屍骨還沒下葬,這邊竟就有人開始欺侮大兄,欺人太甚!

  猛地站了起來,小小的臉上,一雙烏黑的眼睛冒著火:“我兄弟二人雖然庶子,可也是武溫候血脈,名義上也是府裏的主人!”


  “侯府規矩,以下犯上,以奴欺主,要受什麽樣的責罰,你們不知?”


  “哪怕不受某人待見,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外人又如何看待武溫侯府?我父在外為國爭戰,爾等下賤之人,卻在家中令他臉麵無光,你們又有幾個腦袋?”


  聲音稚嫩卻清亮無比,言語間條理清晰,頭頭是道,有理有據。


  令得周圍看戲的下人們都是悚然回過神來,心中驚懼。


  如他所說,對方不管怎麽說,都是侯府公子。


  哪怕真如他們這些下人嚼舌根時說的,他們隻是那青樓女子在外麵懷的賤種,那也是侯爺親自認下的。


  隻要有這個名義在,他們若隻是私底下鬧倒也罷了,鬧到明麵上來,別人隻會說武溫侯府沒有規矩,更有甚者,會把舌根嚼到侯爺頭上。


  若隻是管教不嚴倒也罷了,更有可能的是不知傳得多難聽。


  堂堂武溫侯爺德行有虧,就算他們隻是下人,也知道其嚴重性。


  別說責罰,恐怕到時想死也難。


  一想明白,周圍幸災樂禍看戲的下人們頓時作鳥獸散。


  “易少爺,奴婢知罪!奴婢隻是不小心撞到了辟少爺,絕非有意,易少爺饒了奴婢吧!”


  剩下先前那惡毒咒罵的丫鬟,撲通一聲跪下,滿臉帶淚不停求饒。


  “哼!”


  易哥兒雖然心中認定是這惡奴欺主,卻也無法。


  他能以用大義之名,壓下這些惡奴,已經超出他這個年紀能有的應對。


  如今這侯府之中,他兄弟二人已經毫無依靠,就算真想責罰這丫鬟也不可能。


  隻好冷臉以對。


  轉身和之前那個來給他報信,叫小安的小丫鬟一起扶起辟哥兒離開。


  “大兄,大兄!你怎麽了?”


  走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家大兄有些不對勁。


  一路都在抱著頭,嘴裏呢呢喃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小安小聲道:“辟少爺會不會是剛才受了驚嚇了?”


  “這些該死的惡奴!”


  易哥兒看著大兄蒼白的臉色,顫抖的嘴唇,也認為是被剛剛的那些人給嚇的,不由怒罵了一聲。


  小安小聲地勸慰:“易少爺,當務之急,還是先讓雲娘子入土為安啊。”


  易哥兒聞言,怒睜的雙目一黯。


  剛才被怒火一衝,他心中的悲傷反倒是被衝淡了。


  現在回過神來,心中便像被噬咬一般疼痛。


  回頭看了一眼仍在囈語的大兄,歎了一口氣,走到他身前蹲下,直接吃力地將其背起。


  不多時,便來到內院一處偏僻的廂房中。


  雲娘子那已經冰冷的屍體,便躺在裏麵。


  有兩個家丁守在外麵。


  見到三人過來,都是一臉不耐煩。


  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抱怨道:“怎麽這麽慢?易少爺,不是小人多嘴,大夫人那裏還等著小人回去交差,咱哥倆兒可沒有這麽多時間耗在這裏。”


  那位大夫人還要為侯府留些顏麵,給留了一具全屍。


  也沒有讓人隨意處置屍體。


  還派了兩個家丁過來,幫著下葬。


  “哼!你要交差自去便是,我娘的後事自由我這個當兒子的料理,還用不著你們。”


  易哥兒冷冷地道。


  若不是謹記著娘親臨行前的交代,他必然不會這般忍氣吞聲。


  娘親死得突兀。


  易哥兒年歲雖幼,卻聰慧過人。


  稍微想想,便能得出大概。


  隻是他不敢發作。


  那毒婦連娘親都害了,又豈會在意多害兩人?


  他死不要緊,可大兄不能有事。


  娘親的仇也不能不報,更不能讓娘親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僅要報仇,還要親手給娘親討回公道!


  “嘿,易少爺怎地如此說話?我哥兒倆可也是一番好心,你莫要……”


  另一人攔住了譏諷的家丁:“好了,易少爺喪母心慟,你這般廢話作甚?”


  受到同伴眼神緊靠,這家丁也反應過來。


  忍著氣道:“還請易少爺準備好祭奠之物,大夫人有命,將雲娘子葬在西山腳下,”


  “天色不早,西山路遠,再不上路,天色一晚,山路險阻,又多有野獸,小的們倒不要緊,要是傷損了雲娘子屍身,那就不好了。”


  易哥兒咬著牙,幾乎要咬出血來,卻也無能為力,隻好眼睜睜看著兩個惡奴將棺蓋封上。


  在棺蓋徹底閉合的一瞬,站在一旁的辟哥兒突然抬起頭,從縫隙中看了一眼。


  隻是一眼,那張恬靜的容顏便被棺蓋徹底封住。


  一張小臉上,現出幾分恍惚。


  那是……誰?


  為何這般熟悉?


  其他人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


  或者說,這也根本不算是什麽異常。


  辟哥兒一向都是這般呆呆傻傻,若是不呆不傻了,那才不正常呢。


  兩個家丁,抬起簡陋的棺木。


  易哥兒和小安也換上了素縞,辟哥兒也在半夢半醒中,讓兩人換了衣服。


  扶著棺木,從侯府後門悄無聲息地出來,一路向西山行去。


  侯府中有些偷偷來看的下人,看著三個扶著棺的小小身影,孤涼之意難掩,不覺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不管怎麽說,也是侯府妾室。


  聽說那位雲娘子在嫁入侯府之前,也是色冠玉京,多少王公大臣,名門貴子趨之若鶩。


  如今卻落得這般光景,實在可悲可歎。


  唉,怪隻怪她惡了大夫人。


  那可是侯府正室,名門之後。


  名門高第,深若淵海,稍有不慎,便是屍骨無存,果真如此……


  天色已昏,西山腳下,已經立起了一座孤墳。


  易哥兒拉著自家大兄,跪在墳前。


  那兩個家丁早在棺木入土,便已離去。


  連這墓碑都是易哥兒自己所立。


  小安已經被他遣走。


  她隻是曾經侍候過娘親些時日,便被大夫人借故調走。


  能來報信,已是念昔日情分。


  若讓她留下,傳了出去,怕是會被大夫人身邊的人責難。


  “大兄,日後就隻有你我相依為命了……”


  易哥兒跪在墳前,喃喃道。


  他也並不是真的和辟哥兒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家大兄平日裏雖隻是有些憨魯,可一但犯了病,就總會有那麽幾天呆呆傻傻。


  兩兄弟就這麽跪在孤墳之前。


  一個喃喃自語,一個恍恍惚惚。


  時間流逝,玉蟾高掛。


  畢竟還小,連番打擊,又勞累了一天一夜,易哥兒已經十分困頓,就這麽跪著陷入了酣睡。


  另一個辟哥兒,卻在這時,反倒突然睜開了雙眼。


  我是……洪辟?

  不……


  我是……


  這位辟哥兒此時哪裏還有半分癡傻?

  那雙眼,似乎比那天上的星月都要明亮。


  “辟哥兒”看著眼前孤墳,還有用枯枝做成的碑上,歪歪扭扭的幾個字:故先妣冰雲夢氏墓


  “唉……”


  “辟哥兒”露出一絲不符合他、甚至絕不符合這個年紀的孩童該有的神情,長歎了一口氣,口中輕語:

  “一絲真靈降兜率,七載胎中盡成迷……”


  “原來,我是洪辟,也是……”


  “陳亦!”


  十方世界佛行境,如其所有微塵數……


  傳說中佛陀菩薩,有億萬身相示現眾生。


  世尊成道前,也曾自兜率天中,降生人間俗世,以凡人為母,以凡人之軀,度化眾生。


  這便是那天柱之中的降兜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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