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滄海龍遊 第八十二章 天下大義
“沒錯，就是我！”一個聲音忽然在兩人耳邊響起。
不知何時，申顏已經出現在了帥帳的門口。
一邊說著，他一邊大步邁入帥帳。
少年手持著長刀“寒影”，刀身之上，紫色的源氣烈焰正熊熊燃燒。
“顏兒！”申雲澤一驚，噌的一聲的站起身來，此刻他已經來不及去向去想申顏是如何躲過了外麵的重重守衛來到了這座帥帳之中，眼前自己兒子的樣子，讓申雲澤這個做父親的人感到一股揪心的疼痛。
幾個月不見，申顏原本的一頭青絲已經變成了如雪的潔白。
“阿爸，阿媽死了！”少年看著父親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到。
“你說什麽？”申雲澤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阿媽死了，你的妻子，草原明月薩日公主，她死了！”申顏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輕輕的放在了申雲澤麵前的桌子上。
“這是阿媽的骨灰。”
“月兒，她死了？”申雲澤又問了一遍，他出神的看著眼前的瓷瓶，眼神有些恍惚。
申顏沒有再說說話，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然後他看到自己的阿爸緩慢地蹲了下去，大秦鎮北王雙手抱著自己頭顱，居然就那樣哭了起來。
妻子，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那是你曾鄭重的發下誓言要守護一生的人，你那麽喜歡他，你用盡了全力去和她在一起，你對自己說你讓她一生幸福。
現在你的兒子親口告訴你說他的阿媽死了，你才忽然發現，從此有個人，從此你隻能在夢裏再見到她。
所以啊，妻子，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呢？
申顏的印象中，自己的阿爸永遠是一副波瀾波瀾不驚，風輕雲淡的樣子，莫說是哭泣，就是低落的時候都少見，可是今天，自己的父親卻像個孩子一樣在自己麵前悲傷的哭了起來。
申顏恨自己，他什麽也做不了，如果可以，他寧願用自己的一身修為去換取阿媽哪怕僅僅一天的生命。
此時帥帳之中的動靜終於引起了門口衛士們的注意，大隊的武士舉著刀盾蜂擁而入，將申顏圍在了正中，他們的盔甲和盾牌上都刻印著金色菊花的徽記，顯然是帝室的內廷護衛。
少年卻根本沒有去看這些武士，他的雙眼一直盯著從一開始便安靜地坐在那裏的贏殊文，那才是他目標。
申顏此來，隻是想要一個答案。
“都退下。”贏殊文忽然開口，他的聲音波瀾不驚，不帶任何情緒。
“可是，殿下？”突入的武士之中，一名首領模樣的人開頭詢問道。
“沒事，下去吧，我來和這個孩子聊聊。”
“是，殿下千萬小心。”武士首領聞言，不再多說些什麽，很快便率領著衛士們魚貫而出，贏殊文的命令不容置疑，盡管眼下場中情形危險，武士首領還是選擇無條件的遵從。
大帳之中，隻剩下贏殊文三人。
“你小的時候，我曾經見過你。”贏殊文忽然間開口打破了沉默，他饒有興趣打量著申顏，仿佛對眼前的危險渾然不覺。
“哦，是‘寒影’，看來之前，你已經和雲澤見過麵了。”大秦太子像是認出了申顏手中的長刀，他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認的我的刀，那就讓它來問問你吧。”話音未落，少年的身影已經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鬼魅般的出現在了贏殊文身後，長刀“寒影”反手虛架在大秦太子的頸側，贏殊文已經可以感受到刀身之上，紫色源氣烈焰那灼人的溫度。
隻要申顏一個輕微的動作，瞬間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天武者的教導，果然名不虛傳。”贏殊文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舉起了雙手，看他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顯然並不打算反抗。
“你就是是贏殊文，大秦的太子。”
“沒錯。”
“為什麽！”申顏憤怒的喝問。
“嗯？”贏殊文一時間沒有聽明白。
“為什麽殺我阿媽！她不過是個
女子，哪裏妨礙了你們！”
“我們並沒有刻意的針對她，那天的目標隻是玉霜大汗帖木兒，你母親的死，隻是個意外。”
“意外?哼，之前你們派人在半路上截殺我阿媽，也是意外？”
雖然並沒有什麽明顯線索，但是申顏幾乎可以斷定，來玉霜路上對於薩日公主的那場截殺，背後謀主，也是眼前的這個人。
“那確實不是，但那隻是裝裝樣子而已，你出發之前，你阿媽人早已到了玉霜，她平安抵達的消息，隻怕我們比你父親知道的還要早些。”
“你說什麽？”贏殊文的話讓申顏震驚不已。
聽這位大秦太子言辭間的意思，那場針對薩日公主的截殺，隻是演給有心人看的一場戲。
少年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此刻申雲澤正呆呆地坐在地上，雙目之中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沒錯，先前的那場刺殺，就是一場表演，連我們安插進你父親府邸的探子，也是刻意暴露，這樣他才會被你父親發現。”
“這一切，之前廣孝先生都已經親自上門向雲澤解釋清楚，如果不信，接下你自己問雲澤便是。”頓了頓，贏殊文又繼續說道。
“表演？表演給誰看。”
“表演給天啟城中的那些權貴們，畢竟你的父親掌握著整個大秦最為精銳的一支騎兵武裝，他的意誌，某種程度上便決定了我們在北方政策的成敗，很多人都會懷疑你父親的忠誠，我們便用那樣的一場刺殺，堵住這些人的嘴。”
“我不明白。”申顏搖了搖頭，贏殊文的話牽涉到了大秦朝堂之的上內幕，此刻的少年還不能完全理解。
“一場精心謀劃的刺殺失敗了，但雙方卻沒有反目，這可以證明兩點，第一，便是你父親力量已經足夠強大，足以粉碎任何針對他的陰謀。第二，你父親眼下還忠於大秦，能夠隱忍下這樣的陰謀，至少短時間內，烈焰天龍騎還是大秦可以調動的力量。”贏殊文平靜的解釋道。
他的話讓申顏回憶起了之前夜不收校尉李福安和自己的對話，李福安曾說即便申雲澤讓他抽刀砍了皇帝他也不會皺一下眉，可見申雲澤在北方軍人之中的威信。
看來這種威信在某些人眼裏，已經大到讓人畏懼，大到了讓人忍不住去懷疑申雲澤的忠誠。
“那場刺殺注定會失敗，我將它比喻成一根刺破毒瘡的銀針，瘡口的膿血流出之後，病人才能好轉，一切後續的東西，也才能進行下去。”
“好，就算我相信你，可是阿媽最終還是死在了那些私兵的手上，這些人所使用的，可都是你帶到草原上的破源弩。”
“我不否認。”
“那我現在殺了你，你也就不冤枉了”一邊說著，申顏一邊手上加力，長刀“寒影”又離贏殊文的脖子近了那麽幾分。
“你不會殺我。”贏殊文笑著搖了搖頭。
“這幾日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來這裏，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一邊說著，大秦太子一邊緩緩轉過身來，直視著申顏的眼睛。
自從阿魯台等人接連遇刺身死之後，他就一直在等著申顏的到來，他的心中並無畏懼，甚至隱隱還有些期待，想要看看天武者選中的這個少年，此刻究竟會是什麽樣子。
“你說的沒錯，我不能殺你，阿媽的死，隻是個意外。我殺了那些人，已經算是給她報仇了。”申顏緩緩的收刀入鞘，臉上一片蕭索的神情。
從一開始他便沒打算真的殺了贏殊文，否則他根本不會說這麽多的話。
如果他的不顧一切的殺了此人，將來自己阿爸的日子，怕是會分外的難過。
他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他想聽幕後的始作俑者親口告訴他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想給阿媽的死，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此他內心才會安寧。
申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親，申雲澤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此刻他正出神地凝視著那隻白色的瓷瓶，瓷瓶裏麵，是他妻子的骨灰。
少年輕輕的歎了口氣，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贏殊文忽然發聲。
“你想說什麽。”申顏扭頭，看了他一眼。
“我想問個問題。”
申顏皺了皺眉，並沒有說話，贏殊文突如其來的發言讓他有些疑惑。
“你跟在天武身邊修行日久，不知你可曾想過，修行的目的是什麽？”
這個問題之前申顏確實曾和伐樓那討論過，伐樓那給出的答案非常簡單，在天武者眼中，修行人一生執著求索，不過是為了求得內心的寧靜。
“但求心之所安。”少年清楚的記得說起這句話的時候，天武者臉上鄭重的表情。
不過申顏申顏卻並不打算告訴贏殊文，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做的必要。
“不願說麽？沒關係，我這裏有個答案，願你一聞。”
“我輩修行，上報君王，下憐蒼生，說到底，不過為了四個字-天下大義！”
也不待申顏回應，贏殊文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天下大義？”
“是的，就是天下大義，如今你手中掌握著這樣強大的力量，你就更該知道自己為什麽修行，我們每一個人活在這世間，都該把手中的力量用在值得和重要的地方，我們都該盡自己最大的力量，讓天下黎民百姓，活的富足而尊嚴。”
“看看這片草原吧，想想之前羅薩，以及現在的玉霜，想想他們之前是什麽樣子，我們秦人來到這裏，不是為了他們的土地和牛羊，我們的到來改變了一切，是我們秦人讓他們不再為糧食和風雪發愁，是我們讓這片草原的牧民，過上了更好的生活。”
贏殊文所說的話，申顏並非完全不懂，自從七年以前，大秦征服羅薩以來，鎮北王府的統治下的羅薩牧民們，的確過的比之前好些。
可是申顏卻從未想過，這一切和他的修行之間，有什麽關係。
“我們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最終消除這世間的疾苦和不公，既然我們看到了那個理想，看到了那股光明，我們就該用盡全力去實現它。”
“這就是修行人真正的目的，這就是我所說的天下大義！”
贏殊文目光炯炯的看著申顏，他的雙眼之中，閃爍著熱烈的神采，此刻的大秦太子仿佛一個傳教的使徒，在向申顏描述著他理想裏神國的模樣。
“你說的這些，如果不是由大秦來實現的話，也無所謂麽？”
“是的，這根本不是問題，但是眼下，隻有由大秦一統天下，才是實現這一切的最好方式，有朝一日你若是發現我偏離了此刻的想法，你可以隨時來殺了我。”
贏殊文並沒有回避申顏的問題，大秦太子對自己的有著絕對的自信，他相信自己能夠沿著選定的道路，一直堅定的走下去。
“受教了。”申顏對著贏殊文，略一點頭。
“下麵你要去哪裏？”
“不知道。”申顏默然答道，多年以來他都是跟從著天武者行走天下，如今老師已然離開，他卻還沒想好自己的目的地。
“提個建議給你，我希望你能去南方，一直走，走到建水之南去，那是我大秦下一步用兵的方向，在那裏，你也許能明白我說的話。”
“拿著這個。”贏殊文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枚玉玦拋給了申顏。
“這是?”申顏看著手中白色的玉玦，不太明白贏殊文的用意。
“這是我的信物，到了南方遇到若是遇到難處，可以拿著它去找靖州軍統領謝玉麟，他會幫你。”
“謝謝，但我應該用不到。”申顏略一猶豫，最終還是衝著贏殊文略一拱手，便邁步離開了燈火通明的大帳。
此時的草原上，忽然飄起了雪花。
大雪悄無聲息的降臨，初時還不是很大，但很快雪花就變得紛紛揚揚，北風呼嘯之下漫天雪花飛舞，大地很快便被染成了一片純淨的白色。
申顏邁開腳步，走入了呼號的風雪裏，很快，少年的身影便被茫茫夜色吞沒，消失的無影無蹤。
三尺刀鋒，一念江湖。
申顏的少年時代在這個夜晚正式畫上了句號。
從這一刻開始，前方等待著他的，已是茫茫江湖險途。
第一卷滄海龍遊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