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雲際會 第一百一十章 吞並之心
淩花時話一出口，在場無論是圍觀者還是淩家其他成員，包括紀千霖，這些立場和態度都不盡相同的人，均是露出了一樣迷惑的表情。
隻有一個淩羲還傻兮兮笑著，一邊和風囂勾肩搭背，一邊朝淩花時比了個大拇指，說了句“猛還是花婆婆猛！”
“淩家家主這是什麽意思，您何必包庇一個竊賊？”紀千霖沉著臉問。
別說紀千霖，風囂自己都想不明白淩花時站出來幫他的意義何在。
淩花時不以為然，“祖奶奶我做事，從不多費口舌和外人解釋。”
“您可知道您惹的是什麽人？”紀千霖道，“我那塊黑璋原石可是涿州領主托我送來蕪州，本是為交予西蕪夏家煉玉師煉製……”
“別他媽杵在這兒說廢話，有本事你就帶人來搶！”淩花時打斷道，“聽懂了嗎，聽懂了就讓我耳根子清淨清淨，滾！”
說完這些，淩花時朝風囂道了句“跟我進來”，就頭也不回地踏進了淩家大門。
這一聲“滾”，讓路人也心生駭然怯怯散去，唯留一個紀千霖還說著狠話。
“您可想好了！”紀千霖揚聲道，“晚輩過幾天會再來，到時候，希望淩家家主不要後悔今天的決定！”
說罷，紀千霖也拂袖而去。
風囂跟著淩花時進門後，淩家其他一幹人也前後湧進來，把大門一關，眾口囂囂地朝淩花時發問。
“家主大人，您這樣不是自惹麻煩嗎？”
“我們煉玉師家族比不得那些正兒八經的大家族，您何必把淩家架起來？”
“說白了隻是一單生意而已，我們家不做不就沒事了？”
“你們先別急，我這麽做自有道理。”淩花時安撫道。
她麵色淡漠，掃了眼淩家眾人，又看看風囂。
“風囂，你跟那個叫紀千霖的可有過節？”淩花時問。
“來蕪州的路上說過幾句話，不曾有過節，甚至不算認識。”風囂搖頭道。
“路上他可曾有異樣表現？”
風囂不知淩花時這麽問的原因，但還是認真回想了一番。
一路上，紀千霖完美飾演了一位出手闊綽的玉料買家，和旁人聊天時談論的都是怎麽挑到好玉料，或者哪家煉玉師手法更嫻熟。
非要說有什麽異樣，也許隻有躲在荒妖舊居時，他莫名其妙提及蔚州試圖綠化沙漠以侵占蕪州領地一事。
風囂將這些一五一十告訴了淩花時。
淩花時聽完冷笑一聲，露出豁然開朗的表情。
“那就對了，這人的目標不是什麽黑璋原石，他純粹是來蕪州挑事的。”淩花時對眾人說，“紛爭是因何被挑起來的不重要，不拿風囂開刀，也會有別人遭殃！”
風囂不解地問“目標不是黑璋原石，那是什麽？”
“很明顯了。”淩花時肯定地說，“東大陸蕪州領地。”
淩家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低聲討論起來，風囂也忍不住開始琢磨。
蕪州在東大陸的這部分領地，與蔚州和涿州接壤，要說試圖吞並，這二州都占據地利。
如果說紀千霖來東蕪城的目標一直就是這塊領地，在荒妖舊居時，他當著蒼筠——一個荒妖族人的麵，說蔚州會破壞荒妖的生存環境，無疑是想試探蒼筠的反應，抑或說是，故意挑起荒妖族對蔚州的警惕。
按淩花時猜想的，他此行來東蕪，和什麽玉料煉玉師都沒關係，多半隻是在找一個名正言順帶人來挑事的機會。
“都想明白了吧？”淩花時問，“就算風囂這事我們今天不管，隻要我們還是東蕪城的人，總有一天會被有心人盯上。”
淩家人中還有些不服氣，出現各種嘀咕聲。
“東蕪城的秩序本就一團亂，不管蔚州涿州，想來接手就隨他們唄。”
“他們無非是眼紅天梯和玉石礦，不行就讓出去，負隅頑抗沒有必要。”
“東蕪城也不是我們淩家的，城主都不操心，我們幹嘛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
“就是就是……”
風囂默默看著這些人爭論，他知道現在並沒有自己說話的立場。
反而是淩羲第一個出言反駁了這些聲音，他氣憤地說“一次兩次讓了，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得寸進尺？真被別的州占了玉石礦，下一個要控製的必然是我們煉玉師！”
“你們這些做長輩的，還不如一個臭小子看得清形勢。”淩花時感歎道，“東蕪和西蕪之所以能夾在幾個大州中和平了幾千年，無非是因為四周環繞的沙漠外人難以跨越。可一旦別的州有了死磕這塊地的心，無論是人族還是荒妖族，都不可能獨善其身。”
“那不是更應該不管這個風囂？”有人急道，“不管是真偷竊還是被汙蔑，風囂又不是東蕪的人，就讓紀千霖和他去爭，涿州不就師出無名了？”
淩花時明顯被這人的話氣到，但還是扯開嘴角道“這個機會抓不到，那姓紀的不知道再製造別的事端？這次不管，無非換個一時的安寧，對未來的形勢不會有絲毫影響不說，還讓別人白拿一塊黑璋原石，我都嫌虧得慌！”
這次，不滿的言論終於漸漸平息。
“好了好了，淩羲和風囂留下，剩下的你們該幹嘛幹嘛去。”淩花時揉了揉眉心，不耐煩地說。
等其他人都散光，風囂才問出了那個堵在心裏半天的問題。
“家主大人，您就不怕我真的是竊賊？”
對一個隻見過一麵的陌生人，淩花時竟毫無疑心？
結合之前問淩花時是否曾見過他時，淩花時那古怪的回應，不能不讓他好奇。
“喂，兄弟，我也信你不信紀千霖！”淩羲插話道，“你怎麽不問問我？”
“我拿出黑璋原石是為了給你解圍，你要是還懷疑我，先讓我打一頓再說其他的！”風囂翻了個白眼，作勢伸出拳頭。
“哎哎，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淩羲抬手作擋勢，笑道。
這一幕，看得淩花時忍俊不禁。
風囂被笑聲吸引而投去目光時，淩花時正好與他對視。
不知是否錯覺，風囂覺得，她的視線雖看著自己，映在她眼瞳中的那人卻仿佛不是他。
“你變了，又好像沒有變……”淩花時微微笑著，說的話分明不是在回應風囂那一問，可看著風囂的那雙眼無比認真，“就這樣其實也挺好。”
風囂和淩羲都是一頭霧水，麵麵相覷。
淩花時出神地看了片刻，又突然回神，沒事兒人一樣交代道“接下來就看紀千霖怎麽出招了！風囂，你煉玉的事可以先緩緩，等我去找一趟蒼翎那個野丫頭再說。你就先待在淩家哪兒也不要去，保不齊紀千霖就蹲在外麵某處，平靜的日子沒有幾天了……”
“家主您好歹是觀天境，要對付您必然得找個同為觀天境的武師來。而涿州主城晟方在東大陸偏北之地，紀千霖若要傳信回去找人幫忙，要耗費的時間不會太短吧？”淩羲摸著下巴分析道，“就算他一早在地域交界處留了人，要挑事也得十天後了。到時候城裏的人估計早就忘了什麽偷竊不偷竊的事，需要這麽擔心嗎？”
風囂腦中靈光一現，“家主大人是懷疑，他們的人已經等在東蕪城中？”
淩花時麵露憂色，“如果吞並蕪州是他們的長期謀劃，那這就是必然的……總之，但願我沒有不幸言中。”
不知為何，淩花時眉間的憂色令風囂的心禁不住一空。
他聽了淩花時的話，那日回淩家後一直和淩羲混在一起，和他商討了麵對一些可能會遇到的情況時，該作何種應對方式。
不過最後的結論是，他們境界低微，多半並不能幫上什麽忙。
淩花時真的去找了蒼翎，不過離出發過去一天一夜，她仍未回家。
“畢竟是幾十年的心結，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開的。”淩羲對此表示理解。
風囂卻莫名無法靜下心，“她們不會打起來吧？”
淩羲笑道“都是觀天境，實力不相上下，就算打起來，你最應該擔心的也是附近居民。”
正說著這個話題，蒼筠突然從淩家院牆外躍了進來。
風囂和淩羲倒沒有多大吃驚，反而很欣喜，連忙問起了淩花時和蒼翎目前交涉的進度。
“你們不先好奇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蒼筠問道。
“這還用猜，必然是打起來了。”淩羲自信滿滿。
蒼筠點點頭，手一攤，“她們跑到城外去打架了，我冒著被波及的風險圍觀半天，總算從她們的對話中，弄清了她們二人和風囂的老師當年的恩怨。另外，淩前輩來的時候也說了那個紀千霖的事，我想，此事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所以現在是過來和你們匯合，也順便告訴你們兩位先生之間的事。”
風囂打起了萬分的精神。
他現在確信自己過去一定見過淩花時，從蒼筠的講述中，也許能弄清自己與淩花時的淵源。
蒼筠和二人同坐在院中，徐徐講起舊事。
數百年前，淩花時和蒼翎是一對形影不離的姐妹。她們一起修煉共同成長，在一樣的年紀晉入觀天境，也都成為了東蕪城最優秀的煉玉師。
約六十年前，楚昭業路過東蕪城。
因也是觀天境強者，腦子裏又有倒不完新奇想法，這個醉老頭很快被兩姐妹注意到。
楚昭業提出很多別具一格的建議，讓淩花時和蒼翎二人的煉玉手法開始走向不同的風格，也助她們更精進了一步。
而二女總能給楚昭業帶去不同種類的美酒，亦讓本愛雲遊四方的楚昭業久居東蕪城不再挪步。
三人就此結交為摯友。
這樣的友誼一直持續了兩年，直到一個叫蕭音的人來到東蕪城。
那人也是帶來一塊黑璋原石尋找煉玉師，喜歡鑽研這種高品級玉料的蒼翎，二話不說接下了這單生意。
在和蕭音接觸的過程中，蒼翎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無法自拔地迷戀上了他。
這本是一樁好事，淩花時和楚昭業甚至常拿此事打趣蒼翎。
然而，蒼翎有心蕭音卻無意。
察覺到蒼翎心思後，蕭音考慮到她的心情，沒有與她直說，而是找到了她的好友淩花時，還明言另有心儀之人，希望淩花時替他說清。
那日後，蕭音便不知所蹤。
蒼翎發了瘋一樣四處尋找蕭音的蹤跡，得知他最後見的人竟是淩花時，便誤認為是淩花時因某種原因趕走了他。
蒼翎性子急，任何解釋都聽不進去，梁子就此結下。
這個狗血的故事本應在這裏結束，但故事的最後，卻是楚昭業主動背了這個黑鍋。
和蒼翎大戰一場後，楚昭業離開東蕪城，淩花時也不知所蹤，直到十七年前才再次回歸淩家。
蒼筠說完這些，長長歎氣，“這本是件小事，如果當年就坐下來好好說清楚，心中鬱結不會積壓這麽久，變得如此難解。”
風囂聽完卻沉默許久。
“楚先生無緣無故站出來背黑鍋，未免太不合理。”風囂遲疑道，“這個故事……中間是不是缺了一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