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是誰

  趙昊想和那些熱火朝天的人說，綠羅江裏不會沒有龍，就算把整條江都排幹了，他們也不會找到半塊龍鱗。


  但是看著那些人臉上奇異的熱切的神情，趙昊莫名打了個寒顫。他還是沒有多此一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人永遠聽不見他的世界以外的聲音，除非有一天他自己醒過來。


  幸而，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四個人還沒有離開碣石市就碰上了諸懷，這一趟來得倒是不虧。


  當晚，四個人在當地找了家賓館住下。這一家賓館就是半年前他們曾經住過的那家。當時整個一樓都是水，一直蔓延到了台階上，隻有二樓的情況稍微好些。整家店受到了不少的衝擊，水退了之後整個賓館一樓二樓全部翻新了一遍，已經完全看不出當時簡陋破敗的樣子，現在賓館依舊很小，但是看上去簡單又溫馨。


  唯獨沒有變的是老板一家人，依舊和半年前一樣，樂觀又熱心。


  重明鳥和鳳凰在人類社會中生活的時間也算久的了，但依舊看不懂人類。


  他們不能理解，為什麽老板一家受過重創後還能笑得這麽開心，為什麽綠羅江尋龍的那群人明明許多有家有妻兒卻能把自己搞得孤苦無依無家可歸。


  趙昊聽見他們的話，故作深沉道：“因為外界的磋磨隻能殺死人，卻毀不掉強大的靈魂。能夠毀滅人類靈魂的隻有自己。”


  說完，看見重明鳥和鳳凰果然沒有聽懂的模樣，滿意地哼哼。


  拂衣而去，深藏功與名。同時在心裏給自己這次裝逼打了九十九分，滿分十分的那種。


  第二天，原本預計的離開直接回朱玨市的計劃被張毓朗的一通電話打斷。


  看著張毓朗的臉色一步步越來越黑，趙昊心裏忐忑得打鼓。


  掛了電弧，車站也不去了。張毓朗直接在路邊攔了一輛車，讓趙昊他們上車，自己坐到了副駕，給司機報了個地址，是隔壁滄東市。


  趙昊扒拉著副駕駛的座椅，小聲問張毓朗：“發生什麽事了，怎麽突然要去滄東？剛剛打電話的人是誰？”


  “電話是爺爺打的。滄東那邊有點事，到了再說。”


  聽他這麽說，趙昊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


  張毓朗不願意在車上說，是因為有司機在，說話不方便。那麽這件事情很有可能與法術與異獸有關。而張家在臨水市，在滄東的是秦家。這通電話是張毓朗爺爺打的，又說是滄東出了事，那麽最大的可能是秦家遇到了麻煩。這個麻煩還不小，因為他們向張家求助了。


  自從去年羸魚的事情過後，秦川一直對張毓朗和趙昊有些意見，連帶著對張家也不搭理了。這次的事情能讓他們求到張家頭上，必然不會是件小事。


  秦家雖然是張、尤、秦三家當中最不具攻擊力的一家，但好歹也是三大世家之一，光隻他家中世代傳承下來的法器法書都是不可小覷的存在。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洞過大，容易瞎想，趙昊一路上心裏不斷打鼓，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這次的感覺比之前在章尾山的時候還要強烈。


  就算張毓朗一路上多次催促，等到達滄海地界之後，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以後了。


  到達滄海市後，張毓朗給司機指的方向果然就是秦家的位置。


  在距離秦家還有一定距離的時候，車就被人攔了下來，攔路的人張毓朗認識，是秦家人，與他同一輩的。


  有人在這裏攔著，就說明再往前走就是常人不能知道的世界了。


  張毓朗四個人下了車，打發走了司機。那位秦家人也是認得張毓朗的，一見到他就猜到他們此行來的目的。


  向張毓朗、趙昊，鳳凰、重明鳥拱手彎腰行了個大力，誠懇且感動地道：“我秦家不幸遭遇此種大難，本來我全家已經做好了誓死抵抗的準備。幸好還有各位願意舍身相助，尚給了秦家一線生機。若能逃過這一劫數，日後我秦家上下定永不相忘。”


  趙昊心急，還不知道裏麵的情況，見這位秦家人身形狼狽，身上還有帶血的傷口，異獸強烈的存在感，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莫名的焦躁。在靠近這裏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附近一定有異獸。隻是現在腦子裏的聲音並不是告訴他，那異獸的方位，而是在一遍遍警告他“不要靠近”“不要再往前”。


  趙昊陷入了巨大的恐懼中，即使當時差點被燭龍一口吞掉的時候，他的害怕也沒有現在這麽厲害。他從來沒有一顆覺得自己竟然這樣膽小過。


  來自腦中的警告，也來自心裏不好的預感。


  他想拉著張毓朗鳳凰和重明鳥後退。


  在他的退堂鼓前，張毓朗已經先一步走進了秦家的範圍。鳳凰和重明鳥緊跟其後。


  那個年輕的秦家人見趙昊不動，叫了他一聲。


  趙昊轉頭看向他，看他臉上也有不少的劃傷，就問他：“裏麵那個家夥厲害嗎？”


  年輕人眼眸暗了下去，眼眶發紅，聲音有些哽咽：“昨天家主帶人和那異獸打鬥了一個晚上，死傷過半。他們現在躺在屋裏，來不及救治，生死不知。外麵的人繼續戰鬥，不讓它闖進家裏，但是死傷的人越來越多，就要撐不下去了……要不是怕有人誤闖進來，我恨不得回去和那怪物拚命！”


  趙昊說不出安慰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追上了張毓朗他們。


  到這裏，已經不用張毓朗解釋什麽了，眼前的景象之下，解釋隻是多餘。


  他們距離秦家還有一段距離，但看得出來，這裏是昨夜的戰場，周圍的樹木全部攔腰折斷，石板路被碾為齏粉。一路上，目之所及盡是殘垣斷壁。


  打鬥聲在距離秦家更近的位置。


  秦家大門口橫站著一排的人，手上拿著各式各樣的法器，嚴陣以待，死守著大門。


  讓他們如臨大敵的是一隻長著長毛，巨型老虎的身體，一張凶神惡煞的人臉，加上一對長長呲出的獠牙，尾巴像是一條拖在地上的長鞭的異獸。


  前段時間趙昊將《異獸譜》來來回回翻了好多遍，現在已經能從異獸的外貌辨認它們了。


  對著這隻怪物，他脫口而出：“是檮杌！”


  竟然四大凶獸之一的檮杌！

  正在與檮杌作戰的是張家人。張家二叔赫然就在其中。


  檮杌被列為四大凶獸之一，果然是由原因的。隻見那檮杌光是四腳著地就有兩米多高，大嘴一張幾乎能吞下一個人的腦袋，還有它的兩支獠牙，光是支棱在外的部分就有成人半臂長短。在打鬥時，它還不忘甩動身後那根鞭子似的長尾，這尾巴甩到人的身上，可比普通的鞭子要厲害得多。


  張家的十來人加上張家二叔一邊相互配合，輪換著施法，這才與檮杌堪堪持平，鏖戰了幾個小時了，兩邊都已經有些力竭了。


  檮杌站在包圍圈裏喘氣，生生受了幾個強硬的攻擊，大腿與背上裂開了兩道寸餘的傷口，血流了下來。


  張家弟子見它低著頭喘著粗氣，以為它已經放棄抵抗，立馬振奮了精神，抓緊時間，調取體內僅存的法力，想要盡快了解這場簡單的戰事。繼續這樣下去，他們堅持不了十分鍾了。


  張家弟子圍成了一個圈，將檮杌包圍在其中，一邊念咒一邊跑動，蓄積最後一擊。


  張新承站在圈內，察覺檮杌的狀態有些不對，立馬終止了正在念的法訣，一邊大喊：“都散開！散開！”一邊執劍期身朝已經發狂的異獸刺去。


  十來個弟子有的反應快，及時聽到張新承的命令，什麽也沒想的，全力朝外跑。他們離得遠，受的波及也小，最多隻受了些擦碰傷。


  更大一部分或是因為反應不及時，或是因為不願中斷用最後一絲法力蓄積起來的攻擊，近距離地被檮杌的無差別攻擊擊中，頓時就一口血噴出，身體不受控製地被甩到地上。輕的隻是斷了幾根骨頭，重的生命垂危。


  張新承距離最近，怎麽也躲不過這一擊，所以迎麵而上，以斷了一條腿的代價，斬斷了檮杌的尾巴。


  張毓朗快步上前，烏金戒尺用力而準確地敲上了檮杌的鼻頭，痛得他哀嚎一聲，收回了想要一口吞下張新承報仇的大嘴。


  張毓朗趁機把張新承扶到了個相對比較安全的地方。


  檮杌暫時由鳳凰和重明鳥對付。


  雖然他倆聯手可能也打不過對方，但在檮杌連續作戰了十幾個小時，又才斷了那條作為重要的作戰武器之一的尾巴的時候，熟輸熟贏還不能妄下定論。


  趙昊讓那些還能活動的人把那幾個受傷嚴重的攙扶到了張新承和張毓朗旁邊。然後開始一個個給他們治療。


  現在也顧不上什麽隱瞞不隱瞞，會不會招人惦記了。救人要緊。


  他最先朝張家二叔伸出手，就要去治他斷了的那條腿，卻被他攔住。


  “我的傷不要緊，先救那些性命有危險的。”


  趙昊雖然擔心他，但還是聽他的話，治療那幾個傷得最重的。


  最重的那個被擊中了腹部，五髒六腑均破裂內出血，治療晚了一步就要丟命了。趙昊心裏後怕不已，還好及時將他救了回來。


  後麵幾個雖然都傷重，但都沒有緊急到一秒不治，下一秒就可能喪命的地步。趙昊心理壓力小了很多。


  治療向來是越嚴重的傷所用的靈力越多。雖然趙昊體內靈力蘊含量十分的多，但那並不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張家的這些弟子每個的傷都很嚴重，所以他要花上大量的靈力為他們修複傷口、破損的內髒、斷掉的骨骼。


  等到除二叔以外所有人都痊愈以後，趙昊已經開始覺得有些頭暈，額頭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靠近二叔給他治療的時候，張新承立即發現了他的異樣。


  腿骨修複到一半才到一半，趙昊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二叔馬上移開了他放在自己腿傷處傳遞靈力的手，讓他停止輸送靈力。


  “可是你的腿還沒好.……”


  張新承打斷他的話：“你的靈力再用下去，不光是我好不了，就是你自己也要倒下了。到時候可就沒有人能來救你了。你還要留著點靈力，這還有兩隻異獸等著你來收。”


  張毓朗皺眉：“兩隻？”


  張新承：“對，還有一隻是窮奇，就在後院那邊。昨天晚上開始這兩個家夥就一前一後的夾擊秦家。也不知道他秦家是倒了什麽黴還是在哪裏得罪了小人，本來就沒有什麽招架的能力，竟同時把這兩個祖宗個招惹來了。你是沒有看到，我們剛來的時候才叫一個慘。整個秦家大概有三分之一都躺在地上了，血流的到處都是，分不清是死人還是活人。”


  “你後院的窮奇誰在對付？”


  “秦家和幾個尤家人。尤家那幾個人說是碰巧正好在南邊辦事，聽到消息後就立馬過來幫忙了。不過我看他們可幫不上什麽忙，光靠幾張紙能起什麽作用。還好秦家還有幾個頂用的，現在全在後院，我看他們頂不過多久了。”說著，張新承看看正在和檮杌對打還不落下風的鳳凰和重明鳥，說，“這兩個就是你說的那兩隻能變成人的異獸吧？身手還不錯，我看，不出意料的話，檮杌應該是贏不了他們的。你去後院吧，幫幫他們。”


  張毓朗點點頭，看了坐在地上閉目休息的趙昊一眼。


  張新承明白他的意思，承諾道：“這金娃娃我可不敢讓他出事。你放心去吧，這裏有我。”


  “可是二叔你的腿……”


  “我施法訣又用不上腿，別婆婆媽媽了，再磨蹭一會兒，窮奇就自己找來了。”


  張毓朗點點頭，去了後院。


  秦家的後院他曾經和趙昊來過一次。前後不過半年，眼前的院子卻有些讓他認不出來了。


  秦家對外向來以高雅自稱，不屑於打打殺殺之事。後者體現在他們隻學天命，不學殺招上；前者則體現在秦家這座宅邸上。而這座宅邸的精華所在就是這個後院了。


  假山，柳林，池塘，錦鯉，加上中間的演武場，從設計，材料的選擇，到擺放的位置都是請的大師來完成，無處不精，無一不精。


  而現在，一切都已成為廢墟。假山倒了，柳林折了，池塘被山石掩埋了，錦鯉死了，演武場也塌了。


  廢墟之中那隻窮奇兩人高，通體漆黑，長相如牛，頭上長角，渾身上長著尖刺狀的毛，正埋著腦袋犄角向前在眾人中來往衝撞。不論是頭上的尖角還是身上鋼針似的皮毛，碰到了人的皮肉，必定會血流一片。


  這還不算上這個大塊頭蠻衝直撞帶給人的衝擊力。


  這群人果然如同二叔猜測的一樣，各個一副精疲力竭就要崩潰的模樣。


  四個尤家人還好，他們的符紙是提前準備好的，也不需要近距離直接麵對窮奇，隻用找個不起眼的位置站著，趁秦家人吸引了對方注意的時機，扔出符紙就行。


  隻是不知什麽原因，那些符紙碰上窮奇，就如同普通的衛生紙遇到了水一般，立刻軟化，從它身上脫落，起不了任何作用。


  此時窮奇的腳邊已經累計了幾十張符紙了。尤家人隻能束手無策。


  真正在拖延窮奇闖進秦家的還是秦家自己人。體術、法訣、符紙都不是秦家擅長的，他們依仗的不過是那些法器罷了。


  因為秦家人曆代研究天命占卜，所以在古代就十分受皇帝的喜愛，家中甚至接連出了幾個國師。


  秦家自古就是大富大貴之家，又有各朝君王寵信，和國師光環加持，收藏一些法器法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古今上位者的想法都是大同小異，有了權力地位，不缺財富美人，看重的就隻剩下自己的命了。所以，直到今天，仍舊有無數當代的大富大貴之人與秦家交好。也因此，即便如今秦家在業內人眼中有如抱著金珠的幼兒，孱弱可欺，可有這些富貴人護著，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也隻能眼紅，倒不敢真的做出欺人奪寶的事。


  那幾個近身戰鬥的秦家人都是些年輕，跑得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