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陰兵借道

  雨滴答滴答的下了起來，潮濕的空氣裏氤著師父濃濃的妖氣。


  “抱緊我！”一聲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隻覺得眼前金光熠熠，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明白，原來是他前進的速度太快，導致我眼冒金星。


  我朝前方一看，師父竟然是一條三頭黑蟒！

  師父卷著我和蔣晴直奔矮山，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就翻過了矮山，到了矮山後麵的密林裏。


  這幾天，我聽說蔣晴說林子裏有很多猛獸，村民們不敢進山找吃的，也是因為很多人進去了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他們前仆後繼的進山，最終得到了一個明確的答案，就是山裏的確是有很多凶猛的野獸。


  雨漸漸的稀了，不過他還沒有停下來，直到雨停了，他把我們輕輕的放了下來，搖身一變，又變回了那個青衫男子。


  太陽早就落了山，頭頂是月明星稀，風輕天闊，剛剛的狂風暴雨好像隻是一場幻象。


  “我不能再送你們了，你們往林子裏去吧，把這個隨時戴在身上，猛獸聞見了我的妖氣，自然不敢靠近。”他說著遞給我們兩個黑色鱗片，寒光閃閃，猶如烏黑的鑽石。


  鱗片有巴掌大小，揣在衣兜正合適。


  師父話音剛落，就聽見遠處傳來了一陣鈴鐺的聲音，細細碎碎的聲響，隨著清風和葉子的節奏，很是好聽。


  他一把夾住我的身子，朝一棵參天巨樹後退去，蔣晴也機靈的躲在了他的身後，屏住了呼吸。


  “怎麽……”我的話還沒說出來，師父用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


  在剛剛師父巨大身軀壓出的小路上憑空出現了一隊人馬，都穿著盔甲，像是要打仗的武士，不過他們都帶著銅質麵具，圖案猙獰。隊伍裏，隔幾人手裏就舉著火把，林子裏瞬間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領隊的人騎著毛色柔亮的棗紅馬，一位一身黑衣，一位一身白衣，都是古裝的打扮，他們腰間別著長劍，因為隻距離幾步之遙，我連他衣袖上滾著的金邊都能瞧的一清二楚。那兩個領隊的人服飾華美，繡著雲紋，麒麟，仙鶴，都是用金線，銀線繡製，在火光下，泛著點點的光暈。


  領隊穿黑衣的男子帶著銀質麵具，他忽然勒了一下馬，扭頭朝我看來。


  在銀質麵具下露出的那雙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緒。


  隻是一瞬間，他又轉過臉，夾了下馬肚子，順著小路朝前走去。


  他們走了很遠，火光都已看不見了，師父才鬆開了捂在我臉上的手。


  他一臉驚訝的看著我，說：“小雪，你能看見？”


  我點點頭，趕緊裝傻的問：“師父，那是什麽啊？”


  他歎了口氣，緩緩說：“陰兵借道。”


  “陰兵借道……”我低聲的重複了一遍。


  “隻有很大的災害來臨，地府才會動用陰兵。看這個數量，恐怕村裏要出大事。沒準他們都會死。”他猶豫了一下，接著急說，“不行，不行，我得回去救他們！”


  我看他一臉急迫的表情，不禁憤憤說：“他們要吃你，你卻要回去救他們？你是不是傻？”


  他癟癟嘴巴，伸手彈了下我的腦門，“為師怎麽教你的？”


  我哪裏知道他平時怎麽教我的，我與他相處，不過三日。我學著他的表情，也癟癟嘴巴，說：“忘了。”


  “讓你背了這麽多的佛經，倒是忘記了慈悲。”


  他柔柔一笑，宛如一朵出水清蓮。


  “小晴。”他看向蔣晴，“為師有兩件事情要拜托你。一件，你比小雪年長，你是她的師姐，要多多照顧她，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兩姐妹。另一件，我的母親，七頭蛇姬，住在南邊的海島，這幾千年來她一直都震著個魔物，仙力漸退，估計撐不了多久了。我又不爭氣，沒有修成仙身，幫不了她的忙，你把我的內丹帶給我母親，讓她老人家度過一劫，免於墮魔。”


  他的眸子裏，滿是祥和，還有一絲憐憫和不舍。


  蔣晴早就哭成了淚人，不停的點頭。


  他說著，從嘴巴裏吐出了一顆金光閃閃的珠子，遞到了蔣晴的手裏，“一定要保護好，這是為師畢生的修為。”


  他的話還沒說完，轟的一聲巨響，在我們麵前現出了原型。


  沒有內丹的妖，再難維係人形。


  我心裏一片的悲涼，這隻大蟒蛇，要怎麽去救那幾百口的人呢？

  心頭突的一陣刺痛。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難不成？

  他想讓那些村民吃了他？


  饑荒中這麽大一隻蛇，的確可以救回很多人的性命。


  我不敢深想。


  “你去哪兒？”我的聲音有些顫抖。


  他看著我，吐著信子。


  “你不許走！”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一下撲到了他的身上，緊緊的抱著他巨大的蛇身。


  他微微低頭，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響。


  “你不是妖麽？妖不是吃人的麽？專門吃小孩子、為禍世間的妖！”我說著再也忍不住眼淚，“你吃我吧！你別走。”


  他的聲音低沉平淡：“小雪，生命終會有走向盡頭的一天，沒有什麽是永恒。”


  “你是妖邪，你懂不懂！你可以活的很久！他們吃了你，也不會感恩，因為你是蛇，你在他們眼裏隻是食物，是肉，是妖邪，是該死的！”我死死的摳住他的鱗片，好像我一鬆手，他就會從我眼前立刻消失一般。


  我的腦袋一陣嗡鳴，隨著模糊的淚水，眼前浮現了一幅幅畫麵。


  一身青衫的他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教我畫畫，帶我去山裏采藥，臉上掛著柔和笑，給我講金銀花姑娘的故事。


  這根本就不是我的夢！

  而是我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他的名字……


  玄翊塵。


  “玄翊塵，你別走，求求你別走。”我低聲的哀求。


  忽然，一滴淚珠悄然的滴在了我的額頭上，順著我的臉，滑了下來。


  我伸手一抹，竟然是一滴血淚。


  我的心很痛，為什麽，蛇妖也會流淚？為什麽，蛇妖也會有真情？

  那他與人又有什麽區別？

  他有人類的溫柔，有人類的善良，有人類的慈悲，有人類的哀傷。他能包容下所有的愛恨，超越種族，超越生死。


  我早已泣不成聲，腦海裏全是他清冷淡薄的身影還有靜穆溫婉的笑容。我終於知道離開村子之前談話時，他在久久沉默後那微笑的含義了，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不要走！”我撕心裂肺的哭喊。


  可是他龐大的身去早已越行越遠。


  他說，萬物皆有靈。


  他說，不要忘記最初的慈悲。


  他說，一切的貪嗔癡與執念都會被歲月的風，吹散的蕩然無存，隻有那份愛與憐憫，會流傳下去。


  可是，誰會記得他？


  一個傻傻的蛇妖，化為人的模樣，一身青衫長袍，無怨無悔的在山間采藥，幾百年的懸壺濟世，最終卻換來了被人果腹的結局。


  也許，對於他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