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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無處藏身

  東去的運煤火車上,劉漢東喘著粗氣驚魂未定,短短一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腦子處理不過來了,右手又開始流血,腰間的傷口被汗水浸濕,火辣辣的疼。 

  劉漢東腰上綁著一個帆布腰包,裡面放著他所有的家當,正是這些退伍證、身份證、銀行卡、鑰匙、手機、墨鏡,硬幣還有一枚三等功獎章擋住了大部分刀捅,讓他僥倖活命。 

  脖子上被勒出一道淤痕,微微腫了起來,如同戴了條肉項鏈,對方是下了死手的,因為綁票被發現他們要滅口,這個借口似乎有些牽強,劉漢東覺得對方從一上車就準備殺自己。 

  他們為什麼要綁架那個小女孩,劉漢東並不關心,他現在自身難保,綁匪的同夥分明是警察中的敗類,他能迅速運走受傷的兩名劫匪,說明一直有人在後面跟蹤……想到這裡劉漢東腦子裡靈光一閃,這幫人分明是要嫁禍給自己。 

  昨天的淮江晨報上有一則消息,說不久前在郊區猥褻殺害年輕女乘客的黑車司機某某被起訴,或被判處死刑,劉漢東沒有電腦,手機不能上,報紙是他惟一的消息渠道,這則不經意看到的新聞出現在腦海里,讓他迅速聯繫在一起。 

  劉漢東不敢相信警方的偵破能力,撞毀的汽車是自己的,帶血的匕首上有自己的指紋,拒捕逃亡的也是自己,跳進淮江也洗不清,綁票加上殺人,妥妥的槍斃死罪。 

  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那輛報廢普桑是自己花五千塊從小修車廠買的,黑市交易連身份證也沒出示,大架號無從查證,車牌照更是花四百塊買的假貨,警察想從這些線索入手查到自己的身份並不是很難,但起碼需要一些時間。 

  沒人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即便是找到被綁架的小女孩也於事無補,因為她很可能沒見過綁匪,或者不清楚綁匪有幾個人,自己難保不被她誤認為是壞人一夥,若非這樣,她就不會逃跑。 

  火車繼續向東行駛,警察們如果不傻,一定知道自己扒車逃跑的,車上並不安全,劉漢東瞅了個機會跳了車,沿著火車道慢慢往回走,天開始下雨,越下越大,天際有閃電劃破夜空,緊跟著是滾雷陣陣,附近有一座涵洞,每到晚上躺滿了拾荒者和無家可歸者,淋透的劉漢東走過去,在涵洞下找個空位置坐下休息。 

  旁邊睡著的老頭爬起來盯著他看,夜幕下眼鏡片閃著幽光,劉漢東有些警覺,往後挪了挪,那人問:「受傷了?」 

  「嗯。」劉漢東不想多說話。 

  「消消毒。」老頭遞過來一個250毫升裝的二鍋頭白酒。 

  劉漢東接了,掀起衣服淋在腰部傷口和右手上,酒精的刺激疼得他猛地縮了一下,老頭從自己被子里扯出一坨棉花,用打火機點燃,示意他別動,一把按在傷口上,很神奇,血竟然止住了。 

  「謝了,拾荒的?」劉漢東道。 

  「上訪的。」老頭轉身躺下,又睡覺了。 

  天不亮的時候雨停了,劉漢東從涵洞離開,外面道路泥濘難走,他走了很久才搭上一輛進城的私人長途客車,花了五塊錢到長途客運站,轉乘公交車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這是一棟六十年代的四層筒子樓,劉漢東住在西頭頂層,夏天酷熱難當,廁所是公用的,經常堵塞,惟一的好處是房租便宜。 

  房子里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兩套換洗衣服,一床被褥,被子是劉漢東的媽媽親手套的,他估算警察不會這麼快找上門來,所以想把自己的東西拿走。 

  剛把被子疊好,樓道里就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早上八點出頭,樓里不可能來這麼多訪客,他探頭出來,看見下面樓梯上一群男子魚貫而上,一水的黑t恤,板寸頭,金鏈子,一看就是混社會的。 

  劉漢東直覺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的,筒子樓只有一條樓道無法逃命,他住的這間屋窗戶裝了鑄鐵欄杆出不去,唯一的通道是上天台,順著排水管或者防盜爬下去,可是出來一看,通往天台的鐵門掛了一把大號三環鐵鎖,此路不通。 

  混混們已經上來了,看見劉漢東之後,慢慢拿出了包在報紙里的長刀和鍍鋅鋼管,一言不發走過來,劉漢東後退幾步,從自家門后抄了一把大號扳手猛衝過去,他知道此時不拚命,就沒有命可拼了。 

  對方沒料到劉漢東這麼生猛,連退了幾步,但後面的人還在繼續上,領頭的彪形大漢用刀指著劉漢東道:「剁死他!」 

  劉漢東腦海里突然出現一幅畫面,自己被砍成一堆殘肢斷體,媽媽在旁邊痛不欲生,一瞬間他渾身充滿了力量,瞥一眼樓下,猛然撲過去,將那彪形大漢撞向欄杆,六十年代的老樓欄杆早已腐朽不堪,在大力撞擊之下斷裂,那人從四樓跌下,劉漢東緊跟著他一起躍下,兩個人重重摔在下面水泥地上,有了人肉墊子做緩衝,劉漢東依然摔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直響,回頭看去,樓上那幫人正狂奔下樓,其中一人從腰間拔出了手槍。 

  「砰砰」兩響,第一發子彈打在水泥地上濺起一團碎渣,第二發子彈打在劉漢東後背上,就感覺被火燙了一下,不很疼。 

  身下的彪形大漢口鼻滲血,紋絲不動,劉漢東爬起來就跑,奔到樓前就見遠處兩輛警車疾馳而來,趕緊掉頭跑,他搬到這裡住的頭兩天在附近轉悠了好幾圈,地形摸得很熟,很快就鑽進了賣雞鴨青菜的早市,擺脫了追兵。 

  後背中了一槍,現在開始疼了,劉漢東從路邊晾衣架上扯了件衣服披上,在人流中穿行,跳下四層樓那一瞬間的勇氣已經消散,現在是深深的后怕和疑惑,先前綁匪要殺自己還能想通,今天還窮追不捨就有些難以理解了。 

  一個小女孩從面前經過,劉漢東忽然醒悟,綁匪肯定以為那個肉票被自己藏起來了,他們不是來殺自己,而是來找人的。 

  無端被捲入一場突如其來的案件,劉漢東覺得自己的運氣壞到了極點,眼下誰也指望不上,要活命,唯有靠自己。 

  他走到一家賣煙酒的小鋪前,看到公用電話,想到昨天還沒給媽媽打電話,猶豫片刻,他還是打了一個電話,是繼父接的,劉漢東直接掛掉了。 

  丟下一塊錢硬幣,劉漢東拿了一張淮江晨報直接翻到八版案件聚焦欄目,依然連載著黑車司機殺人案的後續,沒有昨夜案件的任何報道。 

  晨報案件聚焦欄目的記者平時閑的蛋疼,雞毛蒜皮的鄰里糾紛都要報道,昨夜這麼重大的案件居然不報道,只有兩個可能性,一是警方仍在破案不想擴大影響,二是有人把案子捂住了,就像那兩個憑空消失的劫匪一樣,這事兒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 

  後背刺疼,劉漢東伸手摸了一下,子彈隱隱在皮下並未深入,想必是六-四小砸炮的威力太弱,流血很少還能堅持,劉漢東決定到昨夜案發現場去看一下,興許能發現蛛絲馬跡,還是那句話,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路邊停著一輛不起眼的奇瑞轎車,車上積滿灰塵,起碼一月以上沒人動過,劉漢東將鑰匙串握在手裡,防盜門的四棱鑰匙尖從手指縫裡伸出,走過去一拳打碎車窗玻璃,鑽進駕駛座,拿下儀錶板下的擋板,扒拉出幾根電線來,找出兩根一擦,汽車發動了。 

  半小時后,劉漢東來到了昨夜案發地點,道路上依然車水馬龍,塵土飛揚,挖土機轟鳴著,頭戴安全帽的工人來往穿梭,一派繁忙景象,撞毀的普桑早已被拖走,現場看不出絲毫髮生過車禍的痕迹。 

  劉漢東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觀測現場,他打量著那堆水泥預製板,昨晚後座上想絞殺自己的傢伙甩出去,臉被鋼筋貫穿,但並沒有當場死亡,想在短時間內救走他幾乎不可能,因為貿然拔出會造成二次傷害,除非……把整個預製板抬走,他再次觀察,這一堆預製板比其他堆積預製板要少一塊,自己的猜測沒錯,對方具有在短時間內動用工程機械的能力,興許這工地上都是他們的人。 

  再看周圍情況,現在是夏末,樹木繁茂,莊稼茂盛,不遠處有一個村莊,人在黑暗恐懼無助的情況下一定會向著光明的方向走,編織袋裡的女孩很可能在那村莊里。 

  劉漢東回到車裡,正要發動,忽然從後視鏡里看到後座上有個人,急轉身,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正盯著他。 

  是昨晚那個女孩。 

  踏破鐵鞋無覓處,要找的人竟然送上門來,劉漢東抑制不住的激動,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說:「你得幫我作證,不是我綁架你的,別害怕,我送你去派出所。」 

  女孩一聽派出所三個字,立刻露出驚恐神色,猛搖頭。 

  劉漢東一腳剎車停下,問她:「你家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女孩依然搖頭,看起來焦灼萬分。 

  「這也不去,那也不去,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叫什麼名字,你會不會說話?」劉漢東怒道,這女孩怎麼問都不說話,真急死個人。 

  女孩依然搖頭。 

  劉漢東明白了,這女孩是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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