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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顯揚烈士

  秦顯揚的遺體暫時存放在一處冷庫中,***講究速葬,所以科林沒有殯儀館,沒有水晶棺,裝殮遺體的盒子是劉漢東臨時找的木箱子,秦顯揚身上的衣服滿是灰塵和血跡,沒法見人,還得給他弄一身新衣服。 

  辦事處的柜子里有秦顯揚的衣服,最體面的是中炎黃訂做的員工西裝,還是老款的三粒扣,領口袖口都有磨損,讓他穿這樣的衣服下葬肯定不合適,劉漢東記下了尺碼,到塔基卡提最豪華的商店買了一套阿瑪尼的西裝,外加襯衣領帶。 

  老秦已經凍硬了,臉色灰白,胸前傷口裡的子彈還沒取出,劉漢東說這樣不行,讓嫂子看見多難過啊,起碼得給化個妝,把子彈取出來,傷口縫上。 

  科林局勢依然混亂不堪,劉漢東通過謝里夫找了個巴基斯坦籍的外科醫生,給秦顯揚取出了打進心臟的子彈,縫合了傷口,清洗了遺體,親自給他穿上全套衣服,還化了妝。 

  秦顯揚的家屬明天抵達科林,是中炎黃的工作人員陪著來的,劉漢東率領辦事處所有人員到機場迎接,開的是公司留下的一輛商務車。 

  科林機場尚未完全恢復運轉,跑道上只有一些小型飛機,秦顯揚的家裡人是坐支線客機從多哈轉過來的,飛機不大,只能坐不到一百人,其中大多數是南亞來的勞工,只有****人,一老一小,老的是個花白頭髮的老奶奶,小的才三四歲,是個小男孩。 

  祖孫倆身旁有工作人員陪伴,正是中炎黃的職工,劉漢東等人上前寒暄,接過行李,走回停車場。 

  「大娘,節哀。」劉漢東搞不清楚這位衣著樸素農村老太太到底是秦顯揚的什麼人。 

  陪同前來的工作人員介紹說,這位是秦顯揚同志的母親和兒子。 

  「孩子,大娘木事兒,挺得住。」老人家一口河南腔,強作笑顏,緊緊拉著小孫子的手。 

  「那啥,嫂子怎麼沒過來?」劉漢東問。 

  「你說孩兒他娘吧,唉,已經離了。」老人家眼圈有些紅。 

  劉漢東趕忙岔開話題:「先回住的地方吧,我給你們訂了酒店。」 

  秦母說:「不用住招待所,浪費國家的錢,住顯兒的宿舍就行,俺還想看看他工作的地方來。」 

  於是先回了辦事處,劉漢東將秦顯揚的遺物移交,一箱子衣物,筆記本電腦,零零碎碎的雜物,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秦母沒哭,只是摩挲著這些東西念叨著:「顯兒,娘來看你了,娘來看你了。」 

  小男孩還不懂事,也不調皮,靜靜的坐著玩紙飛機。 

  劉漢東說:「家屬還有什麼要求,我們盡量滿足。」 

  秦母說:「這次出國,國家特事特辦,三天就給俺們辦好了護照,撫恤金也發了,俺沒啥要求,就想問一件事,顯兒到底是咋死的?為啥說是槍打死的,算工傷又不算烈士?」 

  劉漢東有些頭疼了,家屬要求烈士待遇,這可不是自己能做主的,烈士身份不簡單,需要有民政府頒發的《革命烈士證明書》,烈屬會得到國家撫恤,孩子上學找工作都有優待,秦顯揚是為國家利益犧牲的,按說該給個烈士稱號啊,怎麼變成因公死亡呢。 

  不過想想也能理解,國家極力撇清和政變的關係,秦顯揚是作為軍事人員在攻打機場的戰鬥中被叛軍打死的,這事兒不能放在檯面上說,否則國際上會有人說閑話。 

  秦母見劉漢東尷尬,又說道:「俺不是找國家要待遇,俺就是想知道到底咋回事,俺的兒,總不能不明不白死了吧,他爹一輩子鬧心,就是沒當上烈士,死了都不瞑目啊。」 

  劉漢東考慮了一下,斟酌了詞句說道:「大娘,是這樣的,秦顯揚同志,是執行國家秘密任務的時候不幸犧牲的,出於保密原因,所以不能授予烈士稱號,請家屬體諒。」 

  他這話純屬糊弄,沒想到秦母居然點點頭:「中,有一句話就中,俺體諒國家的難處,走,看看顯兒去。」 

  劉漢東驚呆了,本以為要好一番掰扯,可是秦母居然如此通情達理,從性格上來看,倒是和秦顯揚截然不同。 

  「奶奶,我餓了。」小男孩輕聲細語的說道。 

  劉漢東一時間手足無措,辦公室里沒預備飯菜。 

  秦母從包里拿出一份飛機餐來,想必是客機上沒捨得吃剩下的,小男孩乖乖的坐著吃飯,細嚼慢咽。 

  劉漢東說:「家裡還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提,組織會想辦法幫著解決的。」 

  秦母說:「家裡生活的不孬,有房子也有車,比以前強多了,俺沒啥困難。」 

  又是一陣沉默,等小男孩吃完飯,劉漢東提出帶他們去看一眼遺體,然後就安排火化,把骨灰送回國安葬,自己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來到冷庫,劉漢東讓人將秦顯揚推出來,看著兒子長眠在鐵盒子里,秦母再也壓抑不住悲傷,眼淚撲簌簌流出來,哽咽道:「我的兒啊。」 

  小男孩認出了爸爸,站在一旁怯生生說:「爸爸,你醒醒。」 

  劉漢東等人默默退了出去,給秦家人留出私人空間來。 

  這時候,秦鷹揚趕來了,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太忙,接機都來不及,怎麼樣,嬸子在裡面?」 

  劉漢東道:「在裡面哭呢,秦顯揚的母親人挺厚道的,對了,他對象怎麼回事,離婚了?」 

  秦鷹揚說:「其實沒離,暫時分居,孩子一直是奶奶帶,他那個媳婦,簡直不是東西,顯揚背了一身債,鄭州二七區的小高層,一輛速騰車,都是貸款買的,工薪階層哪有那麼多錢啊,何況孩子還有病也需要錢。」 

  「什麼病?」劉漢東早覺得那小男孩有些不對勁,太文靜了些。 

  「先天性心臟病。」秦鷹揚說,「所以女方嫌累贅不要,唉,孽緣啊,當初就不該找城市裡的姑娘,這女的家裡有點能耐,爹是什麼局的科長,一直瞧不上秦顯揚,結了婚就逼他轉業,到了地方上,又買房子又買車,名字全寫女方的,顯揚負擔貸款,生孩子那年,顯揚他媽進城來看孫子,和兒媳婦不合整天罵架,其實就是兒媳婦瞧不上鄉下老婆婆唄,這是矛盾焦點之一,還有一件事。」 

  秦鷹揚乾咳一聲,繼續說:「顯揚背著他媳婦,每月給戰友家裡寄錢,寄了很久,這事兒曝光之後,他媳婦急眼了,罵他是傻子,要跟他離婚,顯揚疼媳婦,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的,沒用了,他媳婦不願意跟一個窩囊廢過,但是人不在國內,就先分居了。」 

  劉漢東道:「他媽的,這種娘們不能要,對了,秦顯揚給誰寄錢?是不是姓牛的戰友家?」 

  秦鷹揚道:「對,是姓牛的,顯揚當初在部隊,最愧疚的就是那件事,他一直在寄錢,權當贖罪了。」 

  劉漢東心中的堅冰開始融化,他漸漸認識了另一個秦顯揚。 

  「烈士稱號的問題,能不能解決?」此刻劉漢東很想為指導員做點什麼,秦鷹揚作為國家的人,肯定知道這裡面的貓膩。 

  秦鷹揚苦笑著搖頭:「難,政府是絕對不會承認參與干涉了科林內政的,給個因公死亡都算是照顧了,這一點你不要奢求什麼了,唉,他們家父子兩人都這麼倒霉啊,連個烈士都混不上。」 

  劉漢東納悶道:「我還想問你呢,秦顯揚他爹咋回事?」 

  秦鷹揚道:「顯揚的父親,是我的堂叔,七九年打越南,他是前線穿插部隊的副連長,打到河內,中央下令撤軍,前方的部隊都大散了,撤不回來,有不少人被越南人俘虜了,我堂叔就是其中之一,後來交換俘虜放回來了,軍籍也丟了,一輩子抬不起頭,堂叔經常說,早知道死在戰場上,混個烈士也比苟活著強啊,後來經人介紹,和顯揚他娘結了婚,顯揚七歲那年,堂叔就去世了,也說不清是什麼病,都說是憋屈死的。」 

  劉漢東眼前浮現出一幅畫面,倔強的少年秦顯揚背著書包走在鄉間土路上,一群同學在後面嘲笑他是俘虜兵的兒子。 

  指導員性格偏執,大概源於幼年時期的經歷和父親的遭遇吧。 

  田飛都李松都默不作聲,眼圈微紅,他們都不了解秦顯揚,只覺得這個河南人很小氣,很軸,誰能想到,他背負著這麼沉重的負擔和精神壓力。 

  「我對不起秦主任,我經常在背後罵他,說他是河南騙子。」李松哽咽著說道。 

  秦鷹揚嘆了口氣說:「算了,人都不在了,我進去看一下,別出什麼事。」 

  過了一會兒,秦鷹揚扶著眼睛通紅的秦母出來了,一行人前往凱賓斯基酒店,路上劉漢東說:「單位給了多少撫恤金?」 

  田飛說:「按照相關規定,應該是二十萬。」 

  劉漢東說:「科林政府應該會再給一部分,回頭我找他們要去,這幾天王室忙暈了,大概顧不上這個事兒。」 

  秦母說:「可萬萬使不得,臨來的時候,領導說了,不能給國家丟人,這錢,俺不要。」 

  劉漢東知道老人家樸實,也不多說,把他們送到了凱賓斯基酒店,事兒又來了,秦母沒見過這麼豪華的酒店,說啥都不住。 

  「這一宿不得好幾百,可不敢浪費國家的錢。」秦母好說歹說,寧死不進大門,無奈,劉漢東只好把祖孫倆拉回辦事處,打了地鋪,老人這才滿意。 

  安頓好了他們,劉漢東驅車去了王宮,大門附近依然重兵把守,坦克裝甲車重機槍,一個憲兵伸手攔車,手扶著槍套走過來,看到開車的是劉漢東,立刻像被馬蜂蟄了一樣跳起來喊道:「將軍到!」 

  所有士兵立正行持槍禮,劉漢東瀟洒的回禮,下了車,坐上軍方的小吉普直奔宮殿而去。 

  埃米爾陛下日理萬機,但仍然抽出時間接待了劉漢東,問他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劉漢東開門見山,將秦顯揚家的事情簡明扼要說了一下,重點提及,陣亡者家屬需要一個體面的葬禮,一個真正的戰死軍人的葬禮,一個烈士的葬禮。 

  埃米爾思忖片刻道:「追授科林王國陸軍上校軍銜,英雄榮譽勳章,炮車拉靈柩,儀仗隊送葬,舉行正式國葬,機場大門口立真人大小銅像,你覺得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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