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恐怖的負屍
你們坐公交車的時候一定見過提著大包小包即將奔赴一場旅行的人,也一定見過他們中最底層那個群族。
他們大多穿著多日未洗的衣服,臉上被生活的重擔刻出了一道道褶子,手中緊緊抓著被撐得鼓鼓囊囊的麻袋,裏麵裝著衣服和棉被,是他們奔赴下一個打工地點的所有家當。
而美怡每天上下班坐的那趟公交車上總會遇到那樣的人,從美怡家到公司這一段路會經過一個長途汽車站,所以不論什麽時候坐車,車上總有幾個提著行李的人,如果碰上節假日,整整一個車廂擠滿了人,行李大包小包堆在地上,幾乎沒有一點空隙,這個時候坐公交車很是痛苦。
美怡所在的公司很大,所以經常加班。
九點回家已是早的了,不過倒避開了下班高峰期,不用和人潮擠公交車,有時還能坐上為她一人開的專車,如此看來,也算是加班也是一大好處。
美怡記得很清楚,這一天是周五,因為隔天就是周末,所以公司一般周五不會加班太晚。
她出公司大樓的時候刻意看了看表,八點五十,正好趕上最後一班公交車。
和她預想的一樣,公交車上已沒什麽人了,在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上坐著一個衣服髒兮兮的男人,看著約莫四十來歲,腳邊的過道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沒錯,就是裝了衣服和棉被的麻袋,看樣子,是這男人的全部家當。
美怡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就在那男人的斜對麵,車子行駛了兩站後,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美怡扭過頭來,是那男人再衝她嘿嘿直笑:“姑娘,剛下班?”美怡點了點頭:“是啊,加班了。”“你們年輕人呦,挺辛苦,工資高不高呀?”美怡其實挺討厭別人問她工資一類的問題,因為涉及到隱私,所以她沒回答,隻笑了笑扭頭看外麵的風景。
“我是來這城裏打工的,”男人倒也沒覺得尷尬,自顧自說:“比不得你們,坐在大樓裏,敲敲鍵盤就掙到錢了,我掙得可都是血汗錢。
在工地上幹活,都靠自己小心,掙得也不多,還是有文化好!”美怡笑笑,不知該說什麽。
男人見她不大理睬自己,又看車上除了司機和他們就沒有第四個人了,索性站起了身:“姑娘,你幫我看會兒東西,我找司機聊聊天。”說完不等美怡答應,徑直走到司機麵前聊了起來,“這人還真自覺,我有答應他嗎?”美怡覺得好笑。
扭頭看看地上的大麻袋,微微皺了眉:“看樣子是要去長途汽車站,可這個點兒了,還有車嗎?”正想著,原本安安穩穩放在地上的麻袋忽然動了動,倒了下去。
美怡一驚,這會兒車子正停下來等紅綠燈,那麻袋好好的靠在椅背,怎麽就倒了呢?不止倒了,原先在袋子口纏了好幾圈的繩子竟也開了,露出裏麵的東西,看上去黑乎乎一片,空氣中開始飄散出臭哄哄的味道來。
那味道,像是腐爛的味道。
美怡覺得一陣惡心,忙打開了窗子,就在這時,公交車重新啟動,司機開的挺快,由於慣性作用,麻袋裏東西咕嚕嚕滾了出來,恰滾在美怡腳邊,美怡低頭瞧了瞧,瞬間血液凝固,跳到了座椅上,尖叫了起來。
那滾到她腳邊的東西,赫然正是一顆頭顱,而方才美怡在麻袋裏看到的黑乎乎一片的東西,正是這顆頭顱的頭發,纏在她的腳踝,感覺癢癢的。
那是一顆女人的頭顱。
美怡嚇得哭了起來,腳不停的踢打,頭顱被她踢的滾了幾滾,蹦到了車廂前麵去,正跟司機聊天的男人聽見動靜,扭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姑娘,你怎麽了,叫什麽啊?”
“頭,地上有頭……”美怡此時已經跑到了車門口:“司機,快停車,我要下車!”
“頭,什麽頭?”男人走過來,突然驚叫:“哎呀!我的袋子怎麽開了?”
他三兩步跑回自己座位,把麻袋重又紮好,美怡見司機沒有開門的意思,而那男人轉身正向她走來,她嚇得又是一聲尖叫,跑到了車廂前麵:“司機,趕快停車,那個人一定是殺人了,他的麻袋裏有一顆頭……”
美怡跑到了駕駛座旁邊,已是心驚肉跳,再一看司機,整顆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
坐在方向盤後麵的司機竟然沒有頭,隻身子安安穩穩坐在座位上,穿著一身連衣裙,是個女人,鬼!
美怡可以肯定,她活見鬼了!她想跑,可司機是個沒有頭的鬼,而後麵有個殺了人的男人正朝她走來,塔北活活堵在中間,往哪裏逃去?
情急之下,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美怡嚇得又是一聲尖叫,後麵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嚇死我了,小姑娘,不要神神經經的好不好!”
車廂裏開始響起報站的聲音,這個女人便是在車子到站時上了車,同樣的,她身後背著個碩大的麻袋,鼓鼓囊囊,像是藏了許多東西,美怡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車子壓根兒就沒有停,車門也不曾打開過,這個女人是如何上的車?
她背的那個麻袋裏裝的是什麽,該不會是另一具屍體吧?
難不成今天自己就要死在這輛鬼車上了?
美怡此時才知道什麽叫做前有追兵後有虎,司機那個沒有頭的身子儼然已經轉向了她,後上車的女人站在她麵前,饒有興致打量著,就連先前那個男人離她也隻有幾步遠的距離,她橫豎是逃不了了。
美怡精神立刻就崩潰了,抱著頭蹲在地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可是什麽都沒有發生,周圍安安靜靜的,隻感覺車子在行駛,沒有一絲雜音。
美怡抬起了頭,背著麻袋的男人和女人都笑嘻嘻的看著她,還是男人先開了口:“姑娘,嚇著了吧!”
美怡身子嚇得直哆嗦,警惕的看著他們,女人笑的更厲害了,手一揮,隻聽得“砰砰砰”幾聲響,先時所見的女人頭竟然蹦了過來,躍過美怡的頭頂,長發在她臉上掃了掃,都是腐臭的味道。
女人頭蹦到了司機脖子上,儼然拚湊出了一個完整的人,司機脖子轉了轉,扭過頭來看看美怡,嘿嘿的笑著,笑容在車廂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異常詭異,“其實我們還有很多頭呢,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你要不要瞧瞧?”
女人說著,就去翻她背著的麻袋,被男人製止了:“小姑娘都嚇傻了,你還要嚇她?到後麵坐著去!”
女人嘟囔了幾句,極不情願的向後車廂走去。
美怡望著她的背影,分明看見麻袋動了動。
似是有圓滾滾的東西在裏麵蠕動,美怡嚇得趕緊又閉上了眼睛。
男人這時說話了:“姑娘,你上錯車了,這車不是給你坐的,等到了合適的地方你就下車吧,待會兒還要上來好些人,再嚇著你可就不好了。”
他說著轉向了司機:“師傅,尋個有生氣的地方放她下去吧!”“呦!她都瞧見了,還放她下去,沒這樣的事。”女司機尖聲尖氣的道,明顯很不滿。
“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麽,再說了,便是她告訴了別人,坐鬼車的事情誰信呢,人就愛聽鬼故事,可若告訴他們鬼故事是真的,他們打死也不信,所以你放心,把她放了,安全得很。”
“橫豎都是你有理!”女司機猛的踩了急刹車,車門霍的打開了,她沒好氣的趕美怡:“快滾快滾,不按時進站頭兒要罵我!”
美怡人已經嚇傻了,哪還反應過來啊,還是男人在後麵推了他一把,她這才跌跌撞撞下了車。
車門“砰”的關上,呼嘯而去,美怡看到昏暗的車廂裏,男人和女人的麵容一閃而過,似乎還有不斷跳動的頭顱和身體,在車廂裏來來去去,在進行一場徹夜的狂歡,鬼車載著一車鬼們,要去往它們該去的地方。
自那以後,但凡晚上加班,美怡是再也不坐公交車了。
後來無聊時翻《聊齋誌異》,看到負屍一則,是這樣寫的:“有樵夫赴市,荷杖而歸,忽覺杖頭如有重負。回顧見一無頭人懸係其上,大驚。脫杖亂擊之,遂不複見。駭奔至一村,時已昏暮,有數人藝火照地,似有所尋,近問之訊,蓋眾適聚坐,忽空中墮一人頭,須發蓬然,倏忽已渺。樵人亦言所見,合之適成一人,究不解其何來,後有人荷藍而行,忽見其中有人頭,熱訝詰之,始大驚,傾諸地上,宛轉而沒。”
美怡這才知道原來那晚在鬼車上所見的正是負屍,老鬼負著屍體,屍體到了時辰,生成新鬼,老鬼新鬼齊聚,在這趟駛往它們終途的鬼車上進行一場徹夜的狂歡,從今往後,將是一段暫新的鬼生,或許比人生還要精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