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養小鬼(七)
上沒有姓名,卻有個額外以紅筆寫上的小名——樂弟。
何芹搖了搖頭,想將腦袋裏那些不愉快的回憶甩脫,那時她與前夫離異一年有餘,開始了一段新的戀情,在兩年的過程當中,有喜有悲、有笑有淚,最終仍各奔西東。
死辰八字上的樂弟,便是這兩年當中某次預期之外的一顆未落地的果實,滋味自然是苦澀的。
在那不久之後,何芹禁不起摯友秀惠的百般遊說,便同意了秀惠的提議——供養樂弟。
不是一般的供養。
秀惠有個曾經在泰國修習降頭的姨婆。
秀惠年幼時和那姨婆親近,曾聽姨婆講述過許多降頭法術的神奇故事。
秀惠離婚之後,一個人在家窮極無聊,便時常南下探望姨婆,那脾氣剛烈卻又對秀惠疼愛有加的姨婆一聽秀惠提及那動輒打罵又愛偷腥的壞丈夫。
便嚷著要開壇做法,給他點顏色瞧瞧,然則秀惠一來抱著好聚好散、過去了就算了的念頭。
二來也知道這降頭裏頭可有不少凶狠可怕的花招,無論如何,施在人身上,總是太過。
但她知道姨婆的脾氣,哪天火氣一來便開壇做法了,她想阻止也阻止不了,於是她便提議讓姨婆教她降頭,讓她自個來玩。
便這麽著,秀惠學會了不少降頭法術,也從姨婆那兒收下了不少施法器具,她空閑之餘,便挑揀一些鎮宅護身、財運興旺的咒術來修煉,便這麽漸漸地玩出了興趣。
她當然沒和任何人提起這檔子事。
包括她最要好的朋友何芹。
直到秀惠練習降頭兩三年,小有所成,工作一帆風順,投資股票也獲利不少,反觀何芹那時,戀情走到了悲傷終點,經營的小小精品店也幾乎要關門大吉,三個女兒的學費、生活費甚至得靠秀惠接濟。
秀惠再也無法坐視摯友的困頓愁苦。
她開始找機會向何芹透露自己和姨婆學習降頭的過程。
起初何芹不以為意,隻當是好友想要轉移她傷痛的隨口話題,但另一方麵,秀惠這一兩年的順遂她也全瞧在眼裏,確實有些欣羨,經過秀惠許多次勸說,何芹下定決心,抱著不妨一試的心態,同意了秀惠的提議。
於是,那未能落地的果實,得到了一個名字——樂弟。
她們從靈骨塔取回了樂弟的骨灰壇,將樂弟的骨灰裝入一個空心孩童陶瓷雕像當中,置放在秀惠家中一間特別隔出的儲藏空房裏的神壇一角,日夜祭祀,每三日奉花,每五日獻上鮮果甜點,至於焚香燭火那當然是每天早晚少不了的了。
在最初的半年裏,何芹每日都要抽空上秀惠家中祭拜樂弟,和他說說話,或是帶些小餅幹、小糖果、小新衣、小玩具給他。
便這麽著,何芹的運氣也逐漸地好轉了,每個月總有幾個客人上門挑選一些昂貴飾物,且十分滿意。
滿意到會推薦給親朋好友,一傳十、十傳百,那些閑來無事便想要用戒指把雙手裝飾成像是戴了指虎的貴婦人們、那些自以為走在時代尖端且品味獨到的時尚雅痞和都會新女性們、那些一出生嘴巴裏就叼著金銀湯匙的王子和貴公主們、那些叼著免洗筷出生卻寧願吃泡麵或是不吃也要和叼著金湯匙出生的王子和貴公主拚到底的平凡男孩女孩們,各路人馬一個串一個、兩個拉三個地登門尋寶。
便這麽著,隱藏在巷子深處的小小的簡陋的精品店突然顯得十分擁擠,搬遷到了大馬路上,裝上又大又亮又美麗的醒目招牌,增添了嶄新的展示櫥櫃、華美的托襯燈飾,以及更多的精品飾物和衣裝服飾。
惹得不少流行雜誌、電視節目紛紛洽詢采訪,口碑一天響過一天。
便這麽著,何芹積累了一筆可觀的存款,還購入新屋,開了分店,變得極其忙碌,當然,和以前相比,這時的忙碌可是相當充實的。
何芹倒不覺得自己的成功完全歸功於樂弟的庇佑。
她學生時代便是學設計的,她像是個缺少了火引的炸彈,樂弟或許便是那火引。
她雖這麽想,但她對樂弟的供養可從不馬虎,秀惠的住處離何芹的店麵隻有幾步路,三天兩頭便登門照訪可是何芹在供養樂弟之前便養成的習慣,這些年來何芹帶去的玩具、甜點多到可以用大麻袋來裝。
而秀惠也總會在焚香燃燭祝念祈禱求得了樂弟的同意之後,將那些淘汰了的玩具,分送給鄰近的孤兒院。
至於祭祀之後的甜點糖果,便放在精品店裏供客人隨手取用了,風評可是大佳。
就在何芹和秀惠這對曾經先後失卻了幸福的難姐難妹一點一滴地尋回自信和幸福之際,意外卻在料想不到的時機下發生了。
足足兩個月,何芹仍然無法接受秀惠車禍身故的事實,每當她午間歇息拿起電話想要撥給秀惠述說今日碰到的怪客人或是氣質帥男人卻沒人接聽時,她才意識到她那最要好的摯友已離她而去。
有時她會轉身到廁所拭淚,有時則茫然望著街。
一直到這兩天,或者說是小穎的一番話,才讓何芹開始惶恐,那是一種摯友離開以外的不安感——樂弟。她開始擔心起樂弟。
秀惠死後不久,何芹試著聯係秀惠的親戚,聲稱想要入屋取回自己寄放在那兒的物品。
卻碰了個大釘子,那遠房親戚隻說屋已清空,準備售出。
何芹不敢深究,也沒立場深究。
她偶爾會掛念樂弟,有時也會安慰自己這一切隻是一個假想,樂弟或許早已轉世投胎,她和秀惠的成就是自食其力。
就在她漸漸相信這個想法時,女兒們突如其來的小小紛爭敲碎了她原先的想法——事情可能還沒完。
她得做些什麽來延續或者結束這檔事——關於養小鬼的事,關於降頭術的事。
不論是她看過的電影或是秀惠在世時的叮嚀,這玩意兒可不是隨便起了個頭就能夠無疾而終,當作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