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興娘(一)
清康熙年間,揚州城裏有個叫吳防禦的富商,與官人崔君脾氣相投,常常你來我往,或下棋聊天,或喝酒散心,感情十分濃厚。
吳家有個女兒和崔家的兒子不僅同年同月同日所生,而且名字中也都有同一個字。
一個叫興娘。一個叫興哥。
興哥興娘在孩提之時,兩小無猜,時常結伴玩耍。
兩家大人為了親上加親,又見兩個孩子感情甚篤,便商量著訂下娃娃親。
崔家還給吳家送了一支金鳳釵以作聘禮。
就在兩個孩子快滿七歲的時候,崔君突然奉命到外地做官,臨行前,崔君和吳防禦約定,將來無論發生了什麽事。
兩家的親事絕不反悔。
可誰知,花開花落,崔家一去十四個春秋,先前兩三年還有書信往來,後來隨著崔君官職的升遷,漸漸地音信全無了。
已長成二十一歲大姑娘的興娘。
很是思戀著心上人興哥。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不知道心上人在何方何地。
常言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興娘的母親見女兒已老大不小了,崔家又一直不見音信,心中暗自著急,便對吳防禦說:“你看女兒都這麽大了,崔家那邊還沒有一點消息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真讓人著急!”
可吳防禦卻很平靜地說道:“你放心吧。我當年和崔兄有過約定!”
“約定約定,都十四年了,說不定那興哥已娶妻生子,要不然怎麽一點信兒都沒有?再說興娘已長大。怎可死守前約,自白失過妙齡時節呢?”
吳防禦不高興地說:“這如何使得?崔兄絕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我也絕不會做對不起老朋友的事。”
吳夫人見丈夫那邊不好商量,便來到女兒房中,先把他們剛才那番話講了,然後道:“孩子,娘沒別的意思,你都這麽大了。
萬一那興哥不來,豈不耽誤我女兒終身?你爹是個老頑固,都十四年了,那邊不見個音信,依我看這事八成指望不上了。”
興娘本來心裏如一團亂麻纏繞,聽娘這一說更是酸澀苦辣一齊湧上心頭,不由長歎一聲道:“娘,您別說了,興哥他……”
說到這兒,忽又話鋒一轉,“不管他來與不來,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爹說得對,婚約已定,怎能擅自負義失信?”
吳夫人見女兒也這麽癡情守信,一時不好再說什麽,歎了一聲道:“唉,孩子,你既然如此說,也就由你了。
隻盼那興哥能和你一樣守約,早日到來,免得我們一家人都苦等著。”
一番話觸動了興娘心思,忍不住淚如雨下。
興娘雖然嘴裏這麽回答著母親,可是心裏卻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興哥是不是出啥事了,是不是已另娶了。
吳夫人見女兒這個樣子,又忙著勸慰了半天,興娘恐母親擔心著急,隻好暗自收淚。
這天晚上,興娘輾轉難眠,便披衣下床來到窗前。
癡癡地望著天中的那輪圓圓的明月,心潮起伏,浮想聯翩,慢慢地她又伏在桌前沉思遐想……
忽然間,她聽到外麵傳來由遠而近的腳步聲,抬頭一看,竟是一位少年。
隻見那少年左手牽著一個孩子,右手牽著一個女子,走起路來飄飄若仙。她不由問道:“你們是何人?”
那少:年嘻嘻地笑道:“興娘。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興哥呀!哈哈,你看,我左手拉著的是我的兒子,右手擁著的是我的妻子,我是多麽快活啊!”
興娘細細一打量,果然從少年的臉上依稀辨得出當年的興哥模樣來,忍不住又哭又罵:“你果然是興哥,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原來你一走十四年音信全無,是早已變心,另娶了嬌娘,還生了兒子。”
“這不能全怪我呀?是我爹娘給我另娶的呀!”
停了停,興哥又道,“你也真傻,十四年沒音信,你還白等著幹啥,咋不嫁人呢?”
“你……你……”興娘又氣又恨,繼而又笑道,“是的,我真傻,我真傻。”
言罷。傻笑一聲,便一頭撞在桌上,額頭立時火辣辣地疼。
興娘渾身一顫,睜開眼睛細看,原來剛才困倦,竟然伏案做了一場噩夢。
想起夢中情景,不由得柔腸寸斷,忍不住悲從中來,當下以袖掩麵,欲待痛哭,又恐被人聽見,隻得吞聲飲淚。
次日天亮,丫環推門進來。
隻見興娘仍和衣坐在窗前,呆呆出神,不由吃了一驚,忙上前喚道:“大小姐,大小姐。”
連喚幾聲,也不見興娘理睬。
丫環心中著急,伸手去探她的額頭,竟如火一般熱,丫環頓時哭叫起來,忙奔到外麵報與老爺夫人知道。
吳夫人慌忙趕到房中,見此情景,又驚又急,趕緊和丫環一起將興娘扶到床上。
接著就大哭起來道:“孩子,這都是為娘的害了你,你若有個好歹,我也跟你一起去了!”
吳防禦倒還沉得住氣,親自去找郎中給興娘治病,可是藥吃了不少,仍不見好轉。
後見興娘呆呆傻傻的樣子,心想是不是中了邪,又去請巫婆來作法一通,還是個老樣子。
便知興娘害的是心病,心病要用心藥來醫,吃藥作法隻是白折騰人財罷了。
興娘有個妹妹,叫慶娘,年方十七歲,倒有些見識在胸,她勸興娘道:“姐姐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傷了身子,想必興哥哥那邊發生了什麽意外,以致耽擱此事。
姐姐你要放寬心,好生調養,崔家很快就會有好消息的。”
慶娘陪著興娘,坐在床前,不住地拿好話來安慰姐姐。
但興娘病已深沉,終究難以釋懷,而崔家那邊仍然沒有半點音信過來。
這期間興娘每夜噩夢不斷,老是見興哥另娶,或者興哥給她寫了休書。
她時常從夢中哭醒,眼見得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吳防禦夫婦見求醫求神無效,知是相思成疾,看在眼裏,痛在心頭,可也無法相助。
就這樣興娘的病勢日重一日,捱到第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