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黃雀在後(四)
是到處掛著的不是豬肉,而是趙大貴的肉──都是他關老四像剁豬肉一樣親手肢解的趙大貴的碎屍。
關老四發瘋似的用砍刀在家裏亂砍,那些掛在屋裏的屍體零件轉瞬都變成了肉泥。
關老四脫掉自己的上衣,跑到大街上,在雨中歇斯底裏地哭喊著。
此時,那雙眼睛就在他的不遠處。
一道藍色的閃電從夜空中劃過,照亮了整個鎮子。
關老四忽然看到一個人站在遠處。他發瘋似的衝了過去。
雷聲轟鳴,那人一動不動。他穿著趙大貴的衣服,一身“耐克”。
關老四不由分說,衝到那人麵前一陣亂砍,直到那人倒下。
趁著閃電,他撥開那人的衣服,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堆稻草。
刀子扔在地上,關老四躺在雨中,徹底崩潰了。
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像孩子一樣捂著臉嚎啕大哭。
他用盡了最後一點視死如歸、決一死戰的勇氣。
雨越下越大,關老四拖著疲憊的身子朝家裏走去,他希望這是一場夢。
但這終究不是夢,一個人在夢裏看到可怕的事會被嚇醒,大不了出一身冷汗。
關老四回到家裏看到那可怕的一幕後,他沒有醒。
這證明他所經曆的遠遠不是夢那麽簡單。
他回到家裏看到了什麽?
親愛讀者們,可能你們都不會相信他看到了什麽。
他看到被他掐死的老周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左右兩邊分別放著兩個紙人,一男一女。
它們緊緊靠著老周的身體,活像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關老四連滾帶爬地再次闖入雨中,這次他是狼狽地逃跑。
可他是逃不掉的,別忘了還有一雙眼睛。
趁著閃電的亮光他看到遠處又出現了一個人,一個打著雨傘的人。
他已經沒有膽量衝上前去決一死戰了。
雨傘下的人越來越近。
關老四已經無法站立,隻有躺在泥濘的雨地裏往後退,嘴裏發出低沉淒厲的哀鳴。
雨傘下的人來到關老四麵前,關老四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呼吸越來越急促。
雨傘下的人伏下了身子,把臉湊到關老四的麵前。
一道閃電劃過,定格了關老四最後一刻的表情……
七人為財死
第二天早上,雨過天晴。
人們在馬路上發現了關老四的屍體。
可憐的關老四死了,他在最後一刻也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長壽鎮的居民們把現場圍得水泄不通,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擠進了人群。
我看到關老四身上沒有任何傷口,但他那雙鼓著的眼睛裏充滿了恐懼。
他在最後一刻看到了什麽?可能這永遠是個解不開的謎團。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知道真相的話,那麽這個人就是我——皇甫軒。
隻是我,永遠都不會說出來的。
我說過我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南山上的破廟都會讓我害怕很多年。
我也害怕關老四,我發過誓,在長壽鎮得罪誰也不能得罪關老四。
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偏偏讓我這個膽小如鼠的人遇見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和幾個朋友在飯店裏喝酒,散場時已經是半夜一點。我一個人往家走,街上空無一人。
我路過“關老四豬肉店”的時候,關老四正和趙大貴東倒西歪地從店裏出來。
我立刻在一個角落裏躲藏起來。
我怕他趁著酒勁過來揍我,把我打得滿地找牙。
趙大貴提著一個旅行包。
他們一邊往前走一邊稱兄道弟地說酒話。
我無奈與他們同路,隻好鬼鬼祟祟地跟在後麵,不讓自己腳步出聲。
我手心裏全是熱汗,因為我害怕。
然後,我親眼看著關老四像殺豬一樣殺了趙大貴,我癱坐在地上,雙腿軟弱無力。
但緊接著我忽然想到,這個可恨的關老四,他的把柄已經抓在我手裏了。
我明天就去公安局報案,然後判他死刑,他就再也嚇唬不了我了。
於是我壯著膽子跟著關老四來到了南麵的小山上,因為我要收集證據。
當關老四扛著屍體走到那座破廟背後的時候,我正像一隻豺狗一樣躲在草叢裏。
我親眼看著他挖坑、埋人……
我雖然膽小,但我喜歡閱讀各類書籍,二十七歲的我閱讀了大量的書籍,尤其喜歡讀驚悚。
書籍中告訴我,死人永遠不會複活,所以我不害怕死人,死人隻是一具毫無能量的肉囊。
所以我才敢把關老四埋掉的屍體挖出來。
我還知道一個道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像關老四這樣的莽漢,隻有為了錢才會殺人的。
所以我才有理由挖那具屍體,還有那個被埋掉的旅行包。
我打開旅行包,果然不出我所料,裏麵是一遝一遝的鈔票。
於是,我改變打算去報案的策略。
“把害怕消化掉,就會變成勇敢的營養。”
我看了那麽多驚悚,雖然沒有變勇敢,但我明白了一個人的心理防線該如何被擊垮。
驚嚇,隻能對心理防線造成輕微的震動。
要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心理防線,就應該一點點地吞噬他的膽色。
像關老四這樣的屠夫,是一個心理防線很堅固的人,他每天都在屠殺,每天都在血肉模糊中度過,所以不能著急,得一點一點來。
在摧毀關老四心理防線的行動中我失算了一招,我沒想到這個四肢發達的家夥連字都不認識。
幸虧有他那還在讀小學的兒子,要不然我寫給他的那些信件就白寫了。
以我的智慧對付頭腦簡單的關老四綽綽有餘。
不過我耗費了不少體力,得把已經埋掉的屍體挖出來,再埋進去,再挖出來,再埋進去。
還要給冤大頭趙大貴換上關老四送來的衣服,還要漫山遍野地挖出趙大貴的碎屍。
我不能再睡懶覺,早上要穿上趙大貴的衣服站在大街上嚇唬關老四,晚上還要在暗地裏觀察關老四的一舉一動。
最冤枉的是老周,本來是給關老四寫的紙條,卻偏偏被他撿到。
本來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不過老周最後還是成了我手中的砝碼。
為了二十萬,值了。
我也害怕過,但並不是因為趙大貴和老周的屍體,而是因為被我擺在老周屍體旁邊的紙人。
它們是人類以外的“人”,我不了解它們。
它們能讓我恐懼,證明它們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能量,這種能量來自哪裏?這才是恐懼的根源。
當關老四拿著砍刀衝向雨中的稻草人的時候,我把老周的屍體背進屋裏,放在沙發上,把兩個紙人分別放在兩邊。
然後我馬上離開了屋子,我害怕那兩個紙人突然說話。
但就在這一刻,兩個紙人突然一左一右地靠在老周的肩膀上,就像一家人很溫馨地坐在沙發上。
八無頭公案
警察把關老四和老周的屍體都抬走了,把屋子裏的碎屍裝進黑色袋子裏。
這或許永遠是一個無頭案。
可能會根據指紋判定老周和趙大貴是關老四殺死的。
關老四是怎麽死的呢?他最後一刻看到了什麽呢?
我告訴你,關老四最後看到了趙大貴的臉,而且是一張破碎的臉。
我把趙大貴的頭割下來,因為我要用他的臉。
我把他頭顱上的所有皮膚剝了下來,包括頭發。
但我畢竟不是主刀醫生,不能完整地剝下皮膚,隻有切割成幾塊,再用膠水粘好,做成一個麵具的樣子。
在鏡子麵前我把死人的臉貼在自己臉上,但鏡子裏人怎麽還是我?這樣可不行,太容易穿幫了。
我要以最接近趙大貴的狀態出現在關老四麵前。
哪兒沒對上呢?
有一句很有詩意的話,眼睛是心靈的窗口。
所以眼神中不能是得到意外之財的喜悅,應該是複仇者的仇恨。
於是我每天晚上都會帶著死人的皮膚照著鏡子練習。
最後,我晚上不得不帶著死人的皮膚麵具睡覺。
因為我擔心扯下麵具後我會變回另一個人,一個膽小如鼠的人。
九黃雀背後
事故現場的人漸漸散去。
我獨自一人來到南山上的小廟裏。
我依然對這裏充滿了恐懼。
廟裏有一尊佛像,是用泥塑的,裏麵是空的。
現在的我害怕的不是廟裏講故事的老和尚和小和尚,而是佛的眼睛。
佛的眼神很安詳,仿佛能看透世間的一切。
我雖然也讀過大量關於佛的書籍,但在這段時間裏,我盡量不去想佛的所有信息。
雖然佛曰: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但重要的是我現在收到了果。
我在廟裏沒有敢看佛的眼睛,雖然知道那雙眼睛一直在看著我。
在佛的背部有一個窟窿,我從裏麵把我藏在那裏的錢袋拿出來。
我提著錢袋,低著頭急匆匆離開了破廟,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一聲無奈的歎息。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關老四血淋淋地站在我麵前。
我醒來的時候已是清晨,畢竟做了虧心事,所以做這樣的夢很正常。
弗洛伊德已經解釋過了,我沒有關老四那麽愚昧,會認為是惡鬼尋仇。
但當我打開錢袋拿錢時,竟發現裏麵全是冥幣,還有一封信。
我拆開信,信中這樣寫道:為了錢,你嚇死了我,害得我在陰間被趙大貴這個無頭鬼追殺。
落款:不識字的關老四。
我知道有一句俗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趙大貴是蟬,關老四是那隻螳螂,而我就是那隻螳螂背後的黃雀。但是,黃雀背後還會有什麽呢?
我不禁又想起那個老和尚講故事的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