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葬禮終結
事故發生的第七天下午,涉事的學生拖著五顏六色的行李箱站在宿舍樓的大門前。
有的對著手機屏幕整理劉海,有的四五個聚在一起互相嬉笑打鬧,有的在手機屏幕上飛速的敲打著鍵盤,慕容拿著鑰匙穿過人群,打開宿舍的大門,所有的學生瞬間如鳥獸散去。
她的包裏裝著學生看都沒看直接簽署的保密協議。昨天下午哀樂戛然而止,陳院長和老宋打著哈欠癱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事情終於解決了。
80萬,學校自始至終都不擔心家屬的要價,因為無論是多少,最後買單的另有其人。慕容坐在辦公室的角落裏看著一屋子的人談笑風生,突然明白了那天下午曾勇和她說的那番話。見怪不怪?內心麻木?還是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則?在成年人的眼中,有時候事情的結果比事情的真相更重要。斯人已矣,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著。那天之後,慕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失去兒子的女人,或許他們趁著年輕還會再生養一個,或許她永遠也走不出來,或是瘋癲,或是抑鬱的死去。那筆錢會被以何種理由用掉?用的時候又會是怎樣一種心情?都不再與我們有任何關係。
昨天晚上杜宇揚徹夜難眠,雖說事情已經解決了,但是他的事情卻還沒有解決,關於他的處理意見還沒有下達。他現在每天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腦袋上的烏紗帽意外滾落。蘇誌浩在學校板上釘釘是混不下去了,至於他杜宇揚全憑領導一句話。他最近一直在替自己盤算,直到老婆的一句話徹底的點醒了他。
晚上他拎著兩瓶用黑色塑料袋包裹的茅台,從學校後門的小道繞到了李誌忠的家門口。
一推門,他滿臉殷勤的問候道:“老領導,聽說您最近身體不適,我特意來看看您。”
李誌忠正躺在自己陽台的躺椅上,拿著蒲扇乘涼。杜宇揚搬了一把陽台上的小板凳,乖巧的坐在李誌忠的身邊。
李誌忠瞥了他一眼,心中了然:“這是要賬來了。”
“喝點茶.”李誌忠坐起身來,給杜宇揚斟了一杯茶,杜宇揚端起來,用鼻子輕微的嗅了嗅,迎合道:“老領導,要說起普洱,還是您的茶具和您的手藝衝泡出來的最地道。”
“馬屁精。事情解決的怎麽樣了?”李誌忠開門見山的問道。
“學生那邊已經處理完了,但是學校內部善後結果還沒有出來。”杜宇揚看著坐在躺椅上,眯著眼睛,緩慢的煽動著蒲扇的李誌忠心裏嘀咕道:“這個老狐狸,他一個似退未退的校級領導需要他這個等待處決的副中層領導提供學校高層的內部意見。他剛工作的時候,還對這份工作有幾分崇敬,可是時間長了,他漸漸的發現,任何消息在學校都像雨後的春筍層出不窮。”
“估計誌浩可能要離職,可憐蘇蘇那孩子了!”杜宇揚低著頭,摩挲著茶杯的邊緣,飛快的抬起眼眸瞥了一眼李誌忠的表情。
“他也該受點教訓了,隻是連累了你,還要給他擦屁股。”李誌忠坐起身來,拍了拍杜宇揚的肩膀,接著輕描淡寫的說道:“今後好好工作,管理好下屬。”
杜宇揚手中的動作頓了一下,吃驚的看著李誌忠。“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要休息啦,都是退休的人啦,精力已經大不如前嘍。”杜宇揚還沒來得及消化就被李誌忠下了逐客令。
杜宇揚呆滯的站在李誌忠家的樓下,他未曾想到事情進展的如此順利。之前,他在家中絞盡腦汁預想各種推辭的應對方式卻均未用上,內心難免有些頹悵,他不免心疼那兩瓶價值四千左右的精品茅台酒。他甚至有些懊悔自己操之過急。
“你都是已經是退休的人了,幹嘛還過問學校的事。”李誌忠爬上床時,坐在一旁的老伴突然放下手裏的書,反問道。
三年前,李誌忠退居二線,選了一個分管工作相對清閑的副校長職務打算閑散到光榮退休。如今學校的黨高官姚芳是當年從車機國企辭職投奔他的徒弟,基於這層關係,他這三年完全是準退休的狀態。學校出事後,他思前想後果斷的以多年的哮喘宿疾為借口遞交了辭呈,過且不說去現場作戰指揮工作,他一個將近花甲之年、之前在學校隻手遮天的一把手,要站在自己徒弟和一眾後生的麵前,去向一個初來乍到的新校長匯報工作,甚至還要看他的臉色行事。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這麽做。
“你不了解杜宇揚,為什麽連他的後生都已經混到了正中層領導,他卻在副中層打轉了將近二十年?就是因為他放不下自己的臉麵,他不是來求我,是來和我討之前欠下的債。”
“你能欠他什麽債?”老伴接著問道。
“還不是小蘇。唉。反正我以後也退休了,這下是真的清淨嘍。睡覺吧。”李誌忠躺在床上,旋下床頭燈。
事情雖然看似解決了,它卻僅僅是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