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8章 雕像不會跑
「……哈哈，哪來的美女？」
刺耳聲中，一道腰跨長刀、手持馬鞭，身形消瘦的年輕男子踏入宅院，剛一進來，那對形似老鼠細眼就直了，勾勾的盯著嵐沙精緻面龐，滿臉驚喜貪婪。
倒也不怪這青年表現如此不堪，嵐沙的樣貌氣質無論是放在北荒，亦或布蘭，都是絕對的美女。不誇張的說，從某種角度上來看，嵐沙是完美兼容了兩個國度的美女標準——布蘭女子的精緻五官，再配以北荒女子的高挑身材，如瓷如畫。
更何況，眼下這環境還是閉塞農莊。只見過村姑，沒見過多少大世面的青年，一見之下自然驚為天人。
嵐沙聞言抬頭打量了眼這青年，大致判斷出這應該就是那漢羅，也就是乾瘦老者口中的逆子，也就收回視線，繼續注視著唐恩，沒有理會。倒不是沒覺察到這青年的神色目光，只是雙方層次差距實在太大，連生氣厭惡的情緒都省了。
倒是巴木圖見狀目光一冷，正要揮手打發了這不知死活的青年，一旁的乾瘦老者卻是先行健步衝上，顫聲怒吼：「逆子……誰讓你進這家門的，給我滾出去！」這青年，也就是漢羅完全沒在意老父的怒吼，或者是沒聽見，目光直直的看著嵐沙，踏步走來，隨即，「哎喲……」失聲驚呼，卻是看得太過投入，一腳踩上了從麻袋滾出的菜團上，砰的一聲，摔了個仰面朝上。
一骨碌從地上爬起。這漢羅倒也不覺得疼。只是感覺丟了面子。訕訕笑了幾聲，嘟囔著地滑，隨即搓著手掌再次踏前：「呵呵，美女叫什麼名字啊，從哪來的？怎麼出現在我家呢？來，和哥哥都說說，說說……」
「你家？你殺了你大哥，你你你……你給我滾！」喘著粗氣。胸口起伏不定，乾瘦老者聞言頓時被氣得滿臉漲紅，擋在視線上，揮著煙斗砸向漢羅腦袋。
看不見嵐沙，倒是看到個煙斗砸來，這漢羅反應倒是迅速，連忙撤步後退，神色不耐煩的破空大罵：「老東西，你他娘……」似乎是覺察到這順口一罵把自己也帶了進去，立刻就是一頓。隨即見到煙斗再次砸來，急忙護著腦門。一縷凶光瞬間自眼中閃過，「老東西我看你是活夠了，還和我動手？給我滾！」得了個空當，驀地伸手一推，乾瘦老者頓時踉蹌後退，搖晃欲倒。嵐沙見狀眉頭一皺，連忙上前扶住乾瘦老者：「大爺，你沒事吧？不少字」
「逆子……逆子啊……」乾瘦老者仰面看天，老淚縱橫，想來這時極為後悔自己當年的寵溺，沒有讓死去的漢森好好管教這個不成器的幼子。
暴躁揮手，「老東西你特么煩不煩、煩不煩？逆子、逆子，大哥什麼都好是吧——再和我啰嗦，現在就送你下去見他！」恐嚇了陣，看著嵐沙，這漢羅神色立刻就是一變，再次樂呵呵的笑道，「美女，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不過這不要緊，我先介紹下自己好了，我叫漢羅，是灰衣軍的。灰衣軍你有沒有聽過？就是專門幫助我們平民的隊伍啊，名聲不錯的，呵呵……」
許是想表現出自身的優點來，這漢羅立刻口落懸河的介紹著灰衣軍的好名聲。當然，順帶著也介紹自己在灰衣軍中如何受器重，作戰時如何英勇等等。直把自己誇得天上沒有，地下一個，很是肉麻。
巴木圖見狀也笑了，搖搖頭：「哈，這等極品小人，也就在布蘭了。」話落，也不想再看這鬧劇進行下去，揮手就要扇飛對方。但就在這時，驀地，
一道毫無感情色彩的聲音憑空響起，「他該死嗎？」。
「呃……醒了？」嵐沙與巴木圖聞言頓時一愣，下意識看向身旁台階，那裡，唐恩依然端坐，只是微闔雙眼不知在什麼時候睜開，黑白眼眸，深邃幽遠，看著怔怔的乾瘦老者，再次重複問道，「你覺得，他該死嗎？」。
「逆子……該死……」
「好。那走過去，殺了他。」翻手亮出匕首，遞到乾瘦老者身前，唐恩神情平淡而隨意。
「殺……殺了他……殺了他……」目光定定的看著漆黑匕首，乾瘦老者像是著了魔般，低聲喃喃數遍，隨即不用嵐沙攙扶，一把抓過漆黑匕首，身形詭異站直，看來極為矯健。
「哈哈，看來你這老東西真是活膩歪了。也罷，那就成全了你！」見到乾瘦老者握著匕首一步步走來，漢羅猙獰大笑，惡狠狠的看著唐恩，「還有你！宰了老東西，下個就殺你！」
話落，就要伸手拔刀。但下一刻，「呃……怎、怎麼回事？我的手……」漢羅神色驀地一愣，只覺自己雙手像是被繩索牢牢捆住一般，不得動彈。大驚之下想要低頭查看，發現自己脖頸也變得極為僵硬，隨即身軀、腰腹、腿腳……整個身形上下，除了嘴巴以及滴溜溜驚慌亂轉的眼球，沒有一處受自己控制。
「殺了他……殺了他……」
「喂、喂！老東西你想幹嘛？站住！別過來——我叫你站住聽見沒，你敢再走一步試試，再走一步我我我……我錯了！父親大人，我錯了……我是漢羅啊，是你唯一的兒子啊——別過來，求求你別過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乾瘦老者，漢羅徹底慌神了。一邊瞪大雙目不斷掙扎，一邊或怒吼或哀聲的叫喊著。但不管內容是威脅恐嚇，還是裝可憐，亦或打親情牌，乾瘦老者均好似恍若未聞，喃喃自語，提著匕首一步步走近。
「這……」嵐沙莫名其妙的看著，眨了眨眼，轉頭看向巴木圖，「這是什麼力量？魔法？神術？還是其他？」
沒有回應。巴木圖正皺眉盯著漢羅。似在感知探究著什麼。但看那越皺越緊的眉頭，即知這舉動並不順利。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在巴木圖的感知與視線中，漢羅周遭包括腳下地面沒有任何力量波動。再低頭看向端坐台階的唐恩，只是靜靜看著，雙手自然攤在膝蓋之上，沒有絲毫動手痕迹，包括精神層面上的威壓……
這是什麼力量？
這同樣是巴木圖在苦思竭慮的問題。只是與嵐沙不同的是，他不好意思問出口……
他是北荒第一強者！他是北荒唯一能獻祭多個魔獸的猛人！他是除伍丁外，縱橫大陸罕逢敵手的絕世高手！但是眼下，一如剛才他不知道眼前這小子在突破什麼境界的狀況一樣，他現在同樣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用了何種手段困人……
誠然，天下武技何其繁多，縱使以巴木圖的閱歷見識，也不可能知道所有。但眼下這不是武技招式的問題，而是力量體系的問題。如果只是隔空困人，巴木圖知道若干種手段可以做到。這並不稀奇……
眾所周知，西澤大陸上的力量體系就那幾種。布蘭的鬥氣與魔法，蠻荒的獻祭與神術，最多再算上光明神殿那套神神叨叨的東西，也就是這樣了。
但無論哪一種，巴木圖都沒能在唐恩身上找到相對應的痕迹。如果非要說相似，那就是有點類似於光明神殿那套神神叨叨的東西，恩，只是一點。兩者區別還是很大的，巴木圖雖然並不完全清楚光明神殿那套東西，但知道對方是以神明恩賜為由頭的。而眼下這唐恩……
眉間皺成山川，巴木圖眼睛眯得厲害，竭力感知思索，方才隱隱有了些猜測。這唐恩的力量源頭好像是周遭環境……不，是天地……不，也不對，他還沒那麼變.態……準確的說，應該是某一區域的天地！在這個區域內，他好似可以化天地間一些力量為己用……
還是布蘭武者吸取天地間鬥氣為己用的手段……遲疑了下，巴木圖還是搖頭。他感覺沒這麼簡單，至少不是單單吸取鬥氣那麼簡單。隱隱的，巴木圖感覺這種力量，已經不能稱之為力量，而是超越力量上一層次的東西……不過，那是什麼？
沒人能回答巴木圖這個疑問，他自己也有點不敢再往下面想。因為這已經打破他、甚至是打破這大陸現階段的認知，完全崩壞思維體系。
因此，巴木圖徹底糾結了……
而相對而言，嵐沙就顯得很輕鬆了。在時而搖頭、時而皺眉的巴木圖那沒得到答案，她也並不在意。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在嵐沙看來，眼下唐恩做的雖然神奇，但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
畢竟，不就是對付一個上不了檯面的混蛋逆子嗎？不說唐恩與巴木圖，就是不諳武技的嵐沙也很有信心，用不下於十種的手段，乾脆放翻對手。
當然，漢羅是不知道這看似柔弱的美女有著怎樣恐怖手段的。他現在也沒空去考慮這問題，看著已到身前的老父，絕望中的漢羅倒也有點急智，一改咒罵哀求，轉而高聲呼救。
「救命——兄弟們，有……有不知死活的庄民反抗了，快來救我——」
同來的人應該都清楚漢羅在莊裡的破事，所以在他來到庄尾，走進這間宅院的時候，沒人找不自在跟來。漢羅也沒主動帶人過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不是。不過他現在做的就堪稱歹毒了，生怕同伴反應不及，硬是將養他老父，喊成了不知死活反抗的庄民，這無疑是要至這乾瘦老者於死地！
只可惜，他的急智還是來得慢了，在他呼喊時，門外雖然立刻響起了應和吵雜，但乾瘦老者這時已經走到跟前，舉起匕首，
「殺了他……殺了他……」
「不要不要不要——把刀放下！老不死的聽到沒有，把刀放下！否則等我兄弟過來，一準把你砍成肉醬——不要殺我，我是漢羅，漢羅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慘嚎，噗，血水四濺。匕首輕而易舉的刺進漢羅胸膛，完全沒入。
旋即，許是因為仇恨太深，乾瘦老者連帶著匕首一起壓在漢羅身上。砰地一聲。兩人摔倒在地。
爬起。坐在慘嚎不止，仍舊不能動彈分毫的漢羅身上，乾瘦老者再次舉起匕首，渾濁老眼毫無焦點，「殺了他……殺了他……」噗，又是一聲，血水再次濺開，直淋得兩人滿身滿臉。
漢羅還沒有死。仍在慘叫，只是中氣有點不足。
乾瘦老者雖然從開始到現在，舉止很是異常，似乎有一道力量憑空注入到他體內，但畢竟事沒有殺過人，這兩刀雖然齊柄沒入漢羅身軀沒錯，但都不是要害，一時半會還要不了漢羅的小命。
不過這並不是結束，只是開始！
好似被這大捧血水澆醒，乾瘦老者停下了一直重複喃喃不停的話語。渾濁老眼開始有了焦點，握著匕首的蒼老手掌亦開始微微顫抖。似乎下一刻就再也握不住。不過低頭，看到身下一臉猙獰扭曲神色的漢羅，這個他以前極為寵溺、卻親手殺死兄長的幼子，驀地又死死緊拽匕首，舉起，閉眼，兩行老淚瞬間淌下，「死吧，死吧，還是死吧……死了才好去向漢森道歉，漢羅……」
揮下，噗，力量不大，但漆黑匕首的尖銳足以再次輕鬆沒入漢羅身軀。
左胸口，心臟要害，一刀斃命！
血水再噴，很紅，很紅，應該比老者那時看到的晚霞要紅……就在這時，砰，半掩木門再次被從外面重重踹開，幾道手持明晃晃長刀的大漢瞬間搶入宅院，殺氣四溢，
「草！誰他娘敢找死……呃？」一掃場內狀況，看著伏在同伴漢羅身上，雙手兀自死壓匕首的乾瘦老者，幾個大漢都是一愣，「漢、漢叔，你這是……」
應該是認識乾瘦老者，說不定就是從這莊子裡面與漢羅一起出去的大漢，看著眼前這幕，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是漢羅父親？我草，這事鬧得……怎麼辦？」
「要不，殺了這老傢伙？」
「這合適嗎？」。
「咦！啊哈，哪來的美女……」
很顯然，並不是所有大漢都知道漢羅家裡狀況，而在知道后也覺得眼前這事操蛋了。怎麼辦呢？出來混，講義氣。按這道理來說該為同伴報仇。但現在殺死同伴的是同伴的父親，那再報仇怎麼都感覺更特么操蛋了……好在這糾結不用太久，在抬頭看到嵐沙后，幾個大漢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這時，唐恩起身從台階站起，看著幾個大漢，再次平淡開口：「他們該死嗎？」。
「該！」看著就差沒流哈喇子的幾個大漢，嵐沙眉頭微皺，接過話來果斷點頭！
「那就得死。」唐恩也是點頭，右手一揮，一柄血色匕首憑空出現在掌中，抬腳向那幾個大漢走去。
旋即，與之前極為相似的場面再度上演。稍有些不同的是，在面對這些不能動彈、毫無抵抗能力的大漢時，相比於乾瘦老者，唐恩出手要簡潔許多。路過，一刀抹喉。無需回頭，也無需浪費第二刀。
很輕鬆，放倒這幾個大漢后，似乎又察覺到了什麼，唐恩沒有就此收手，而是一步跨出門外。
巴木圖與嵐沙沒有跟上去，也不需要這樣做，躍上牆頭，看著唐恩單人獨匕，不緊不慢踱步，向著狂吼衝來的大漢施施然走去。只要一進入大約三丈距離範圍內，暴躁大漢連表情帶動作，順帶著幾匹烈馬，齊齊瞬間定格為形態各異的石頭雕像。
擦身而過，揮刀，抹喉……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般寫意瀟洒，絕對稱不上快。但就是這樣慢悠悠的動作，卻無一敵人能夠躲過，也不可能有人躲過……畢竟，你看過有雕像會跑路的嗎？
默然看著唐恩從庄尾一路殺到庄中空地，巴木圖收回視線，長吐了口憋在胸中許久的濁氣，帶著些慶幸神情喃喃自語：「還好……還好現在控制範圍不大……」
「什麼？」嵐沙沒有聽清。
「沒什麼……恩，丫頭，我忽然發覺你的眼光其實並不比你母親差。」…
嵐沙聞言一愣，推了推鏡框，轉頭看著巴木圖認真模樣，無奈咂嘴：「巴木圖爺爺，你又在逗我了。」
「呵呵，你不懂。」知道嵐沙不諳武技，巴木圖搖頭笑笑，也就沒多解釋。心中則暗嘆一聲，悻悻想著，我倒是願意逗你來著。但看現在這情況，只要假以時日，這變.態的恐怖威懾力，不會比布蘭軍神紫伊差到哪去的……
「好吧，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如果讓他再這麼殺下去，這伙山賊就沒一個活口了。」看著跟在驚慌逃散的山賊後方，不依不饒的唐恩，嵐沙撇了撇嘴，說道，「還得麻煩您，巴木圖爺爺，逮個山賊問問灰衣軍駐地在哪。既然他們敢打著灰衣軍的旗號出來招搖撞騙，那不可能連一點消息都沒有。對了，順便再問出他們寨子在哪，走上一遭端了吧……畢竟是要在人家這裡吃飯的，總不能什麼事情都不做。」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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