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4章 為何而戰？
既然說了全力以赴，那首先要做的當然是先了解對手。類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道理，熟諳軍事的嵐沙當然明白，於是次日一早，晨霧未散，嵐沙就開始了對灰衣軍駐地的觀察。恩，在唐恩的陪同下……
不要誤會，唐恩不想的，此時宿醉未醒的他每走幾步，就要揉兩下乾澀眼眶以及捏三下眉心提神，頭疼欲裂的感覺那叫個痛苦。但興緻勃勃的嵐沙要出來閑逛，他能怎麼辦呢？
不跟著的吧，灰衣軍的人大多不認識她，出了問題不好說。
讓別人跟著吧，既怕被她忽悠套出灰衣軍機密，又擔心一不小心惹惱了她，到時巴木圖從天而降，那樂子可就大發了……
但親自跟著，嵐沙現在明顯是漫無目的的隨意閑逛，像個好奇寶寶似的不時指著這裡問是什麼地方，作什麼用，不時又看著巡邏士兵，毫無誠意的讚歎對方真敬業……好在有唐恩跟著，否則就憑她這番指指點點的舉動，說不定已經讓守衛當做卧底給逮了。
「啊……」打了應該是第十四個哈欠后，唐恩受不了了，「我說，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有什麼目的就直說，能帶你去看的我一定帶你去看，不能帶你去的……痛快點，我們還是各回各家，現在睡個回籠覺還來得及。」「沒什麼目的啊，隨便逛逛還不行？」攤著手，嵐沙一臉無辜。
唐恩皺眉摸著下巴：「這樣啊……那你是知道我宿醉醒來難受，故意的？」
嵐沙一愣，隨即搖頭輕笑：「好吧。既然你非要我說個目的。恩。我對你們現在手裡的一件武器有些興趣。就是此前紫伊拿來轟開北荒皇城的那個，像是縮小版的雷神之錘。你能……」
唐恩乾脆擺手打斷：「你還是隨便逛逛吧。」開什麼玩笑，就是唐恩再不懂軍事，也知道類似紫膛炮這種殺手鐧是軍中機密，絕對不能外泄。
嵐沙當然也清楚這點，聳聳肩示意那就不怪我了，繼續繞著駐地閑逛。沒走幾步，細眉微挑。伸手指向駐地一處頗為熱鬧的角落，「那是什麼地方？」
唐恩順著看去，就見一大片灰白帳篷挨個扎著，不時可見人影掀開布簾，進出匆匆，有時是抬著人進去，有時是抬著人出來。一旁不遠處山泉邊更是熱鬧，層層圍著不少身影，或站或坐，手裡端著木盆。應該是在洗滌著什麼，隱隱傳來玲玲笑語。「哦。是傷兵營。」
「軍營裡面還能有女人？」
「嘖，這話說的。好像你之前不在軍營裡面，或者你不是女人似的。」看著嵐沙投來嗔怪視線，唐恩攤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灰衣軍不同。這裡的士兵也不同於布蘭士兵、以及你手下那些北荒勇士，你擔心的事情在這裡不會發生……打個比方吧，無論男人女人，他們會對自己的兄弟姐妹下手嗎？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當然，如果是正常交往追求，我們也不反對。」
「不反對……這樣能保證士兵戰鬥力？」
「為什麼不能？」唐恩反問，「只要他們能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拿起武器戰鬥。」
嵐沙微怔，瞬間明白過來，點點頭神色有些感慨：「這樣一群士兵……難怪能做到連布蘭正規兵都做不到的事情，與我部落勇士抗衡不落下風。」
並不難理解，只要想想布蘭士兵、北荒勇士為什麼而戰，也就知道灰衣軍士兵為什麼能做到這地步。
一般來說，理想這個詞代表的總是空泛，對絕大部分人來說，它沒有金錢、食物、軍功等等東西來得實際，來得有吸引力。但誰也不能否認，理想這個詞確實有著讓稜角未平的人熱血沸騰的魔力。而一些看似不可思議的奇迹，也正是由此而生……
不巧，灰衣軍士兵民眾就是這樣一群稜角未平的人。於是他們屢經磨難而不死、屢遭圍剿而不滅，甚至，與單兵作戰能力冠絕大陸的蠻人軍隊野戰，也能打個互有勝負！
「這算是讚賞？」
「當然。」嵐沙毫不猶豫點頭，隨即又搖搖頭，「不過這樣的士兵，我是不敢帶的。因為他們的目的很單純又很複雜，不如金錢、權利刺激來的簡單直接。」
唐恩想了想，頷首承認，不過還是笑道：「也不錯了，能得到北荒最高統帥的正面讚賞，說明灰衣軍士兵還是有前途的。」
「呵，他們都知道為何而戰了，又哪裡需要我來承認讚賞。」
「是這樣說沒錯，但好話人人都愛聽嘛……」笑了笑，唐恩看著已到盡頭的駐地角落，轉頭問道，「好了，逛了大半圈，對灰衣軍有什麼評價沒？」
「這語氣，說得我好像是刺探軍情來著。」
「你就當自己是在刺探軍情吧，看了這麼會，就沒什麼想說的？」
「倒是有點。」嵐沙側頭想了想，推了推眼鏡，點頭肯定道，「你們應該感謝我們！」
「恩？感謝？」
「當然，別說你沒看出來，灰衣軍能有如今這大好局勢，最少有我們部落的一半功勞在裡面。否則前線布蘭正規軍回剿，縱使滅不了你們，也不會讓你們這麼輕易衝出十萬大山。」
這是實話，唐恩承認。灰衣軍能有如今這聲勢，自己的努力抗爭固然是有的，但同時也少不了布蘭被入侵的北荒軍隊牽扯兵力的原因。不過，
攤手，「準確的說，這似乎該叫各取所需。」
「嗤，沒皮沒臉也要有個度。是你們灰衣軍對布蘭打擊大，還是我們北荒部落對布蘭打擊更大？」
「好好好，我承認，是沾你們的光……不過就這？」
「當然不止。」嵐沙環顧周遭。搖了搖頭。「還有你們滅不了布蘭帝國。至少在三年之內，沒有任何外在因素，你們沒有希望。」
「哦？這怎麼說？」唐恩聞言倒是沒有生氣，也沒有質疑。這一方面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一方面是清楚嵐沙眼力，不會無的放矢。
「很簡單，你們人太少。」
唐恩一怔，摸了摸鼻子：「恩。打仗是要靠士兵的……」
「不以為然？」都是聰明人，嵐沙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唐恩，也就知道他言不由衷，「我承認你們灰衣軍的士兵戰鬥力不錯，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北荒這麼多年為什麼攻不下布蘭？要知道我們部落的人口可比你們灰衣軍多的多，且每一個勇士在戰場上至少能匹敵三名布蘭正規兵。」
唐恩聞言眉頭不由微皺，想了想，說道：「你或許不清楚，灰衣軍拉隊伍的速度很快……」
「我很清楚，兩年前。灰衣軍的士兵數量不過三萬。但現在，初步估計也有十五萬可戰之兵。而且。我還知道你們灰衣軍有個部落不能做到的優點，那就是你們每拉來一個士兵，實際上都在無形中消減一分佈蘭的國力，因為都是布蘭人。」對著怔怔唐恩眨了眨眼，嵐沙笑道，「我說過，我收集過灰衣軍情報的。」…
「不過看來，你真的不怎麼懂軍事。一名新兵成長為老兵，這過程是需要時間的。即使中途不出現任何意外，至少也要在戰場上廝混半年，這樣才能初步具備一名真正戰士的心理素質。而那些拿著兵器都在顫抖的新兵，是談不上戰鬥力的，甚至因為他們的存在反而會削弱本方戰力……」
頓了頓，嵐沙繼續道，「你知道布蘭有多少老兵嗎？不下百萬。如此，就算你們拉隊伍的速度再怎麼變態，也至少需要三年時間才能堪堪一戰……至於現在嘛，如果你們能完美髮揮出每一分戰力，有三層把握可能佔下布蘭北方。」
「只有三成？」唐恩呼了口氣，不得不承認嵐沙的這番推斷確實有道理。
「嫌少？你太貪心了。」嵐沙撇撇嘴，「這三成還是需要靠極大運氣才能做到的，當然，還要看你們軍隊統帥的指揮作戰水平怎麼樣。」
統帥……唐恩苦笑了下，目前灰衣軍最大的短板就是沒有一個出色的統帥。弗雷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他做到了力所能及的極限，但荒廢在礦場那十餘年光陰，只能讓他現在成為一個合格的統帥，離出色還有段距離……
當然，關於這統帥問題，唐恩也就是想想，沒有任何立場。畢竟弗雷已經是灰衣軍中最合適的人選，換做他來，那別說合格，及格都不可能……
深吸了口氣，唐恩搖搖頭，盯著嵐沙看了會，神色遲疑：「說這麼詳細，你……」
「打擊下還不行嗎？還是……不是吧，難道你要問我解決方法？呵呵，不說這問題只能依靠時間來慢慢彌補，我也沒有辦法。就是我知道，我也沒有立場告訴你不是嗎？尼老轟閣下！」怪腔怪調的念出這古怪名字，嵐沙輕笑著避開唐恩目光，揚揚手不作理會。
唐恩見狀眉頭皺了下，總覺得嵐沙是話中有話，但現在對方明顯不想深談，自然也不好追問。
這時嵐沙發現了什麼，頓時訝然：「咦？這是……」
愕然抬頭，順著嵐沙視線看向遠處，就見消散大半的晨霧下，一架架木輪馬車被推向空地處聚集，周遭有士兵正在給每輛木車套上馬匹，顯得異常忙碌。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之前在重重包圍下按兵不動，你一回來就立刻突圍……呵呵，看來你那戀人很緊張你的安全啊。」
唐恩摸了摸鼻子，隱隱想起昨晚喬希亞好像說過儘快突圍的事情，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嵐沙也在默然看著，鏡片下目光閃動。此前那番關於灰衣軍的現狀分析，當然不是說著玩的，而是她想到了一個方法。一個即能氣到喬希亞，又能打擊到布蘭的一舉兩得的完美方法！
……
……
嵐沙推測的沒錯，此前在灰衣軍高層大帳中的戰略會議一連開了幾天，沒有任何結果。正是因為喬希亞與弗雷擔憂冒然行動。會害了不知所蹤的唐恩。現在隨著唐恩安然回返。那這爭論幾天的會議自然也該有個結果……實際上，昨天下午高層一碰頭，早就改進好的戰略計劃就拿出來了。當然，此舉也讓那些在幾天內，爭著表現的年輕將領軍官一陣茫然。
至此，西澤大陸難得安靜幾天後，引爆點終於出現。半天時間準備，在外圍布蘭軍隊措不及防之下。灰衣軍悍然突圍，再次點燃戰火。
接下來的幾天自然就是不斷征戰，包圍的布蘭軍隊大多只是預備兵，戰鬥力與正規兵當然是不能比的，與灰衣軍也算是老熟人，雙方此前輾轉作戰千餘里，彼此很是知根知底。不過正如之前沒打過一樣，現在自然也不可能出現奇迹。
第一天尚未入夜，灰衣軍即順利突圍而出，再次拿下了此前丟掉的地盤。這倒不是說這些布蘭軍隊太廢柴。而是對方很清楚和有紫膛炮在手的灰衣軍打陣地戰，那是鐵定要輸的。所以幾乎沒做多少抵抗。就拱手讓出了防線。隨後按照之前戰略，狂派弓騎不斷襲擾，零散游擊，根本不與灰衣軍正面作戰。
這樣的後果就是灰衣軍依然在不斷擴大地盤，但勢頭卻沒了剛出十萬大山時，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赫赫威勢。像是從平整官道瞬間落入泥濘水塘之中，還是在前進，但速度卻不可避免的減慢下來。如果一直這樣的話，別說是推翻布蘭帝國了，佔下布蘭北方都是遙遙無期的事情。而且更關鍵的一點是，這種感覺真的很噁心……
看著如蒼蠅般一直在周遭轉來轉去的布蘭弓騎，如果有可能，灰衣軍這邊恨不能一下拍死對方。但實際上如果不動用紫膛炮，沒有騎兵的灰衣軍士兵也就只能幹看著。衝出去吧，追不上馬。不衝出吧，去又要擔心對方時不時射來的冷箭……唐恩看著這幕都在感慨，現世某位偉人提倡的游擊戰術，果然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良言……
也算是報應。在灰衣軍沒有發展起來之前，布蘭軍隊對於常年分散逃跑，四處鑽山林的灰衣軍，差不多也就是現在這樣的感受。
弗雷他們不是沒想過應對方法，但無論是埋伏還是用紫膛炮恐嚇，效果都是一般。即使有效，布蘭士兵也不是傻子，基本也就一次有效，再來就不管用了。
唐恩也出過主意，餿主意，比如綁著布蘭士兵俘虜走在外面，有冷箭也是射他們自己人嗎之類的……不過最後被苦笑不得的喬希亞等人直接否決，倒不是心慈手軟，而是戰鬥打到現在，雙方都有對方的俘虜，雖然布蘭士兵的俘虜是多些沒錯，但這樣搞不也是妥妥害死自己人嗎……
在這樣頗有點步履維艱味道的艱難推進中，對於灰衣軍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們這邊點燃戰火，並沒有造成炸開全盤戰勢的後果。前線的布蘭軍團與北荒蠻人軍隊像是沒看見他們動作一般，該休整的休整，該修葺城牆的修葺城牆，太平安穩。
當然，唐恩、喬希亞兩人並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他們早就料到會出現這般情況。現在北荒最高統帥嵐沙就在這裡住著呢，吃好喝好，沒事看看戰場，閑暇逗逗唐恩，儼然一副賴下來不走的架勢。如此，沒有統帥的北荒軍隊自然是不會動的。而前線戰勢以北荒軍隊為主導，只要他們不動，布蘭軍隊當然也不敢動……
終於，在突圍第五天後，此僵局因為一次不算很友好的拜訪，正式打破……
……
正午，後方臨時營地。
「你找我？」放下手中軍事情報，坐在樹墩上的喬希亞，抬頭看著站在身前一臉輕鬆笑意的嵐沙，眯了眯眼，「我不認為我們之間有什麼好談的。」
點頭，「我也這樣認為。」唐恩不在場，周遭幾丈內又沒有外人，嵐沙與喬希亞自然也就無需再去遮掩真實情緒，以及，對對方的厭惡觀感。「不過嘛，看你們打得亂七八糟的毫無章法，我決定給你們個機會求我指點下。恩，也算是我住這幾天的招待費。」…
「就憑你？」喬希亞沒有絲毫掩飾語氣中的輕視意味。
「就憑我！」嵐沙稍稍抬起下巴，同樣沒有掩飾臉上的自傲意味，「再次自我介紹下，站在你面前的，是親自指揮軍隊將布蘭前線三大軍團打得節節敗退的北荒最高統帥，嵐沙！」
捏了捏手中情報紙張，喬希亞眯眼抬頭與嵐沙對視片刻，緩緩開口：「你有辦法對付布蘭弓騎？」
「當然。」稍頓，嵐沙自信微笑，「至少比你們現在那糟糕的指揮官要強得多。」
「你口中糟糕的指揮官，十幾年前曾經在前線率領麾下槍兵大隊，屢次以少勝多擊破你們部隊。且但凡參戰，必當先攻入敵營，戰無不勝！」
嵐沙聞言挑了挑眉：「然後呢？」
「然後他遭同僚陷害，離開戰場，委身於小礦場中十幾年不見天日。」
微愣，嵐沙點頭：「好吧，我收回糟糕評價，不過我依然比他強上許多！」
喬希亞沒有辯駁，皺眉開口：「你的目的是什麼？」
嵐沙看了眼一旁樹墩，笑著沒有言語。喬希亞默然，林中隱隱有歡快鳥鳴傳來，不遠處冒著縷縷炊煙，那是正在造飯的後勤處人員。
寂靜半響，「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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