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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除害(三)

  夜幕徐徐降臨,天空繁星點點。


  朦朧月色中,蘑菇山下的好幾處村莊如同往常一般,全都陷入了一片寧靜。


  村舍田野間,除了蟲鳴蛙唱外,也就隻剩下那些偶爾遠遠傳來的犬吠聲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對於村莊裏的普通村民來說,這便是他們唯一的生活方式,早已深植於骨髓之中,不能改變,也不想改變!


  但是,今夜的白馬村,卻是很不平靜,或者說是在平靜的表麵下,正醞釀著一股大風暴。


  此時,白馬村中簡陋的議事大院內,燈火通明,嗡嗡聲一片。


  村中幾乎所有的老幼全都齊聚一堂,或坐或站,個個憂心忡忡的竊竊私語。


  倒是高居首坐的劉長富,神色要相對輕鬆不少,手捧著一隻看似有些年代的破茶杯,一邊有滋有味的喝著苦澀的劣茶,一邊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這位年已古稀的老人,最終也未能說服駱飛。反倒是在後者一番曉之理,動之以情的長篇大論下,輕易的就改弦易轍,成為主動出擊“除害”的堅定支持者。


  不僅如此,在村裏和了一輩子稀泥的他,還首次拿出了裏正的作派,不顧眾人反對,以“死保家園”的名義,硬將村中幾十名青壯編織成了一支隊伍,交於駱飛指揮。


  不過,這並不是老人的一時衝動,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許是因為當了幾十年的裏正,又曆經滄桑這麽多年,劉長富看問題要比一般人更為深遠。


  在他看來,如今這世道,雖然目前還算太平,可隱隱約約之中,已經可以看到亂像的苗頭。


  不說市麵價各種生活急需品比以前上漲了好幾倍,就是官府的苛捐雜稅也猛增了許多。


  這些變化,對於城裏的大戶人家來說,倒算不了什麽,至多也就是幾日,十幾日的花銷而已。但對於整日在土裏刨食的莊稼漢子,可就有些難以承受了。


  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亂,那純屬於老天爺賞臉,讓這些苦哈哈的百姓,一年到頭,勉強能將肚皮填個半飽。與朝廷鼓吹的什麽仁政,壓根就沒有一點兒關係。


  一旦再遇到大荒年,那就無需多想,大乾王朝必亂,而且還是大亂!


  到時候,即使是大戶人家,估計也是惶惶不可終日,自身難保,更別談像白馬村裏這些本就貧窮的男女老幼了。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劉裏正雖沒有經曆過亂世,卻也聽祖輩們多次提起過那種餓殍遍野,人命如草薺的慘狀。


  想要在亂世中活下來,不淪為豬狗般任人宰割的話,除了比別人更狠,更惡,更不怕死,幾乎就再也沒有別的辦法。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無一不是膽大包天,心狠手辣,過慣了刀頭舔血的悍勇之輩。


  但令人可惜的是,縱觀白馬村村中的所有人,除了已為柳府贅婿的駱家秀才,還稱得上是膽大包天,餘者皆是平庸善良之輩,根本不堪大用。


  無需多想,就憑這些人想要在亂世中活下來,那無疑是天方夜譚!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祖祖輩輩就紮根於白馬村的劉裏正,實在不想看到自己的村民,會在以後的亂世中一一橫招慘死,化為一堆堆無用的枯骨。


  因此,這位大半截身軀埋進黃土的老人,想未雨先綢,借著這次“除害”,讓村中的青壯跟著駱飛見一見血腥,增加些膽量,省得將來發生變故時,兩眼一番,束手無策。


  當然,劉裏正能“狠心”做下如此決定,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駱飛這一次回來,無論從哪方麵來看,都與以前有天壤之別,令他不得不另眼相待的緣故。


  否則……


  至於另一小部分原因,說來有些好笑,完全是取決於駱飛現在的柳府贅婿身份。


  就算是偏安一隅的白馬村村民也全都知道,柳府財雄勢大,在三官城中一向名聲顯赫。


  於是,老人想借此機會,讓村中的這些青壯和駱飛多多親近,說不定這位駱家秀才一高興,便會在其中挑上那麽幾名,帶入柳府做事。


  雖然進柳府為奴,傳出去名聲不太好聽,可想想那能到手的實惠……


  不光比在家裏的時候吃的好,而且每月還有一定的俸銀。


  怎麽看,合著也是一筆很不錯的買賣啊!


  ……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到了子時。


  見外麵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院子中的不少人開始有些按捺不住了。


  特別是李鐵匠的媳婦,這位身材嬌小,可性子很潑辣的女子,第一個便站了起來,開口詢問道:“劉叔,這都什麽時候了,我家那口子怎麽還沒回來?”


  “怎麽,急了?翠英,你要搞清楚一點。現在不是你家那位沒回來,而是所有人都沒有回來!”


  “劉叔,這我知道。可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會不會遇到什麽危險啊?”


  “嗬嗬……”一聽這話,劉長富立刻就笑了。


  心想著你問我這兩個問題,還不如不問呢。我要是知道,還能舍下一把老骨頭,陪你們在這裏幹耗著?


  隨即,雙目一掃,瞧著眾人在對方問完這話後,神色顯得更加的不安,這位在村上威望最高的老人,心中不覺有些來氣。輕輕放下茶杯,倏地站起了身,一臉正色的說道:“諸位,你們也別太擔心了!

  雖然老夫也不清楚他們何時歸來,但既然現在外麵毫無動靜,那就說明他們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出發前,駱家秀才不是跟你們都說過了嗎?


  有他在,擔保一切無恙!

  多少人出去,就有多少人回來。


  依老夫看,大家還是再耐心等待一會兒吧。


  說不定,不要一柱香的功夫,他們就會滿載而歸了呢!”


  翠英向來潑辣慣了,聽到這話,立刻很不服氣的嚷道:“劉叔,滿載而歸,我可一點不指望!


  隻要我家那口子平安歸來,我就謝天謝地了!

  再說,就憑駱家秀才那空口白牙的一句話,您老敢信,我可不敢信!

  我看哪,這一回,您老真是有些糊塗了。


  村裏誰不知道,駱家秀才從前隻是個會讀死書的書呆子,就算現在會些拳腳功夫,可您也不能把這麽多人的安危,全放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哪!


  他擔保?

  哼!

  不出事還好,一出事,我看他比誰逃得都快!


  到那時,他大可以屁股一拍繼續回到柳府當他的贅婿,但留下的這堆爛攤子,又該怎麽收拾?


  最後,最後,還不是我們常駐在此的人倒黴?”


  這一連串的發問,無禮而又刁蠻。縱是一向有“老好人”之稱的劉長富,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隻見他重重的一拍椅子背,臉色一擺,厲喝道:“翠英,休得在此胡言亂語!


  我老糊塗了?


  我看是你糊塗了吧!


  別忘了,駱飛是位有功名的秀才,可以見官不跪!


  你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麽資格對他指手畫腳啊?


  就算他以前是位隻會讀書的書呆子,可現在他的變化之大,不用我說,你們心裏都很清楚!

  不選他當領頭,難道要老夫選你家那位一天到晚隻會打鐵的憨貨不成?”


  老人這一通火發下來,旁人還不覺得有什麽,但翠英倒是一下子有些懵了。


  在她印象中,這位和自家娘家有些親戚關係的裏正,可是從來都沒對自己擺過什麽臉色啊!


  隻是,天性使然,想要這位向來牙尖嘴利的女子完全閉嘴,那這力度,還是稍顯不夠。


  也不過愣了會兒,她就又一如既往的開了口。


  唯一有區別的,便是聲音比之剛才要小上了很多。


  “劉叔,打鐵又怎麽了?

  憑自己一雙手吃飯,走到哪兒,也能堂堂正正的抬起頭做人。


  說出去,一點也不丟人!

  不像某些人,雖是錦衣玉食,可一轉頭,連祖宗都不要了!

  自己的母親,臥病在床多日,不回來服侍倒也罷了。


  臨終前,做娘親的想見兒子最後一麵,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他呢?


  哼!

  苦讀十幾年聖人書,忠孝廉恥跑哪去了?

  這種人,依我看,連隻畜牲都不如!

  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又能怎麽樣?

  到頭來,還不是要低聲下氣跑去當那讓人唾棄不已的贅婿!

  劉叔,就憑這一點,我就覺得我家那口子比駱飛這書呆子要強太多!”


  正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這一番話下來,不僅把劉裏正當場給氣虎了,就連坐在下麵的好多村民,臉上也是一片古怪。


  太過了,真是太過了啊!


  曾經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又沒有什麽過節可言,這話說的……


  瞬間,院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一時間,眾人誰也沒有主動開口說話,隻拿著眼睛瞅著劉裏正,意思不明而喻!


  話題,可是您老人家挑起來了。


  一事不煩二主!

  這火,還是您來滅吧……


  劉長富不是傻瓜,見到眾人這副表情,心中自然有數,不禁暗自搖了搖頭。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陡然間,這位一心為村子著想的老人,腦中沒來由的想起了這一句聖人之言。


  唉,罷了,罷了!

  都是一群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


  既然你們自己不爭氣,老夫時日無多,又去操那份閑心幹嘛?


  重重的歎了口氣,劉裏正有些心灰意冷的揮了揮手,勉強笑道:“翠英,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老夫無權幹涉,你自然也沒這個資格!

  這話,在這裏說說,也就算了!

  最多,老夫就當沒聽見好了。


  不過,你要記住了下麵四個字。


  禍從口出!


  老夫警告你,回頭見了駱家兩兄弟,你這番言論可千萬別當麵說出口。


  要不然,休怪老夫當場翻臉不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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