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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悔婚

  武陽城,天鑒司中。

  天鑒司的長廊是世間少有的建築,綿長陰暗,完全封閉,只有兩側的燭火照明。

  據說取意為長夜雖暗,有燈即明。

  夏弦音穿過綿長又陰暗的走廊,來到了大司命的府門前。

  她伸出手,想要叩響房門,卻忽然有些猶豫,伸出手的停滯在了距離房門不過半寸處。

  「進來吧。」可這時,門中卻忽然傳來殷無疆沙啞的聲音。

  夏弦音愣了愣,不敢多想,低首應是,便於那時推開了房門。

  大司命的行宮很明亮,與那陰暗的長廊截然不同,以至於推開門的瞬間,夏弦音都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強光,下意識眨了眨眼睛,好一會之後,才適應下來。

  明媚的陽光從大殿的頂部灑下,照耀在穿著白色長衫的老人身上,那一瞬間,老人的身形仿若仙人。

  天鑒司的大殿的屋頂上鑲嵌得有一塊巨大的水晶石,那是早年先帝從東海瀛洲之地得來的東西,此物極為珍貴,曾有人提議將之雕刻成龍相,放於神御宮前,彰顯帝王威儀。但先帝卻說,天作神物,自應鑒天觀星只用,便將之賞賜給了天鑒司。據說夜裡坐於殿中,透過晶石,哪怕是烏雲密布的天氣里,透過晶石也可見星辰。

  此刻殷無疆坐在晶石下方,身前擺著一副棋盤。

  白子黑子交錯,老人一人對弈,神情認真,並未側頭看步入門中的夏弦音半眼。

  夏弦音跟了老人很多年,大抵摸清了他的習慣。

  殷無疆喜歡下棋,但卻不喜歡與旁人下棋,他只喜歡自己與自己對弈,這是很奇怪的習慣,但夏弦音卻不敢多問,也不敢打擾。

  她就這樣在一旁站了足足半個時辰,老人終於在皺了皺眉頭后,將最後一子懸在半空中,思慮了一會,又收了回來,然後回頭看向夏弦音,問道:「我聽說你準備退了那門婚事?」

  夏弦音低著頭,悶聲應道:「嗯。」

  「我聽說了永生殿的事情,在長公主的奏摺里,似乎那位李世子也有不少功勞,你悔這門親事,是不是與他也有關係?」殷無疆再問道,語氣平靜,讓夏弦音難以從對方的言語中去揣測他心中的喜惡。

  她不敢多說什麼,面對殷無疆詢問只是低著頭。

  得不到回應的殷無疆卻也並不惱怒,他笑了笑,言道:「武陽城三府九司,那麼多暗樁碟子都看走了眼,這位李世子的演技不錯啊。」

  夏弦音的心頭一凜,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會給李丹青招來麻煩,她趕忙言道:「師尊!弟子只是不願意與郢離成親,這事與李丹青並無關係。」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自己下棋嗎?」殷無疆對於夏弦音之言,不置可否,而是反問道。

  夏弦音一愣,如實的搖了搖頭。

  殷無疆言道:「你在天鑒司幹了這麼多年,你覺得天鑒司的職責是什麼?」

  「鏟奸除惡!」夏弦音果決的回應道。

  殷無疆笑了笑:「鏟奸除惡?那這武陽城的人大抵都該死。」

  「天鑒司是陛下手中的鏡子,幫陛下甄別真假而已。」

  「真假?」夏弦音有些困惑。

  「武陽朝有三府九司,有二十八座聖山,有近百郡之地,若是一個個的去看他們的善惡,誰做得到?對於陛下而言,他想要確定只是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心效忠的而已。至於他們做什麼,想要什麼,都不重要。只要有用,便可以用,若是到了無用的時候,那該殺的自然也就得殺了。」

  夏弦音的心頭一動:「就好比李牧林是嗎……」

  殷無疆抬頭看了夏弦音一眼:「孩子,李牧林可不一樣,他是天策上將,是陛下的手足兄弟,他死在遼人的手中,這些東西都是事實,不能質疑的事實,你懂嗎?」

  殷無疆在不容置疑是個字眼上咬音極重,夏弦音的身子一顫,也自知失言,趕忙低下了頭。

  好在殷無疆只是敲打,並無深究之意,他繼續道:「但人心之真假,可比善惡難辨,老頭子能坐在這天鑒司大司命的位置這麼多年,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你想要弄明白別人的心思,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他們,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看、去想。」

  說著老人又提起了棋子,再次落子。

  「他們的棋會怎麼走,又為什麼這麼走,你只能成為他們,才能想得明白,看得通透。」

  夏弦音聽到這話,似有所悟,但一時間又有些抓不住要領,只能低頭言道:「弟子受教了。」

  老人卻看穿了夏弦音的疑惑,他搖了搖頭,感嘆道:「你可真算不上是一個好徒弟。」

  「弟子愚鈍。」夏弦音趕忙應道,面對這個老人,她總是說不出為什麼,本能的感到畏懼,每次的獨處都讓她戰戰兢兢……

  老人看著惶恐的夏弦音,眸中閃過一絲無奈,隨即就收回了目光。

  「郢家這些年深得陛下寵幸,你與郢離成親,無論怎麼看,是你高攀了郢家。」

  「你要去想,郢家為什麼要定下這麼親事,他們想要得到什麼。」

  「想明白了這些,你才能知道毀了這門親事後,郢家會失去什麼,又會怎麼報復。」

  「若是這些都不明白,那你可就不是在退親,而是在找死。」

  雖然面對老人時,夏弦音有些膽怯,但她並不蠢,老人的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夏弦音自然明白對方是在點撥她。

  她在那時趕忙朝著對方拱了拱手,言道:「弟子明白了!謝過師尊教導。」

  老人卻擺了擺手:「這門親事是我出面定的,你現在毀了親,郢家發難,我也無法護住你,你得自己去面對。」

  「弟子既然做了決定,自然做好了準備,師尊請放心。」夏弦音點了點頭,這般應道。

  「那就再好不過。」老人這般說道,然後便沒了后話。

  房門中陷入了沉默,夏弦音有些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正想著尋個機會告退。

  可就在這時,正在對弈的老人忽然一頓,又側頭看向夏弦音說道。

  「對了。」

  「還有個事。」

  「那位李世子近來似乎遇到了些麻煩……」

  「那種稍有不慎,就會要了他的命的麻煩。」

  ……

  「這就是冬青城嗎?」

  「看上去是要比咱們大風城繁華一丟丟啊……」

  八日之後,大風院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傾巢而動,來到了冬青城。

  時值午晌,冬青城中人潮湧動,街道上行人絡繹不絕,確實比起冷冷清清的大風城強出不少。

  只是雖然事實如此,但劉言真的感嘆還是遭來了李丹青的一記白眼。

  「大敵當前,不可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走在隊伍前方的李丹青板著臉如是言道。

  劉言真見李丹青神情肅穆,吐了吐舌頭,少見的沒有和李丹青頂嘴。明日他們便得與苻堅王族對戰,而如今的張囚身為陽山的代理院長,這般重要的比斗自然得在冬青院舉行,故而眾人提前一日趕到了此地。

  李丹青也沒有藏私,這些日子尋了個機會,將孫禹的事情告訴了眾人。連同著還有這背後他們所需要面對的麻煩,首先得打過那些苻堅王族,打過了之後,張囚才沒有由頭挑事。

  而之後前往星輝之門,更是極有可能遭到張囚以及那方殺害孫禹的神秘勢力的狙擊,並且還要辦法趕在張囚之前,得到昊陽壁的秘密,整個過程出不得一點紕漏。

  但凡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輕則大風院被遣散,重則在場的眾人都會丟掉性命。

  眾人也都明白了事情的緊要,故而這些日子的修行愈發的賣力,此刻走在冬青城的大街上,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氣勢十足。

  劉言真在眾人的這股眾志成城的氣勢下,也暗覺理虧,灰溜溜的走入人群中。可就在這時,走在隊首的李丹青忽然停下了腳步,眾人一愣,暗以為李丹青有什麼重要的發現。

  「怎麼了?院長?」希溫君皺著眉頭問道。

  卻見李丹青伸出手指向不遠處,眾人轉眸看去,卻見一座裝飾繁華的酒樓前站著許多穿著青衫薄衣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正伸出雪白的藕臂,招攬客人。

  「這冬青院的醉仙樓,那可是一絕,只可惜當初有要事在身沒來得及細細與這裡的姑娘們交流修行心得,現在想來甚是遺憾,反正比賽明日才開始,不如流香均我百兩碎銀,讓本院長進去好生……」李丹青一本正經的言道。

  李丹青這樣說著,卻忽然察覺到有數道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背上。李世子瞬間警覺,改口道:「好生刺探一番情報!那些苻堅蠻子想來是抵禦不住這些姑娘的誘惑的,本世子決定以身飼虎,為諸位弄清楚那些傢伙的底細!」

  「哎喲。」

  這話剛剛出口,李世子的頭上便被希溫君狠狠敲打了一下。

  李丹青頓時偃旗息鼓……

  他耷拉著腦袋,被眾人扔在隊伍的後方,像極了受了氣的小媳婦。

  ……

  「張囚!你可別太過分了!」

  「你現在可還只是個代理山主!就這麼急著給自己的主子獻媚嗎?」

  一行人方才走到冬青院的院門口,便聽見了楊通的怒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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