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會審之始
郡守府的守衛森嚴。
方才走入府中,眾人便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方才修理秦芸帶來的些許歡樂也在這時煙消雲散,青竹的眉頭緊皺,劉言真緊張的拉著她的衣角。從未見過這般陣仗的唐茹更是雙腳發麻,只能靠著女兒才能勉力行走。
李丹青卻是面色如常,一邊走著一邊對著郡守府中的陳設品頭論足。
「這白蘭樹價格不菲,可惜一如今應水郡的氣候,估計活過一個月了,不如砍了,這樹芯可以入葯,有壯陽之效,想來秦郡守也到了這個年紀,應當有這樣的困擾。」
「這佛陀渡江的浮雕倒是出自大師之手,只是意境不對。」
「當年遼人破了王樓關,大軍一路西進,燒殺擄掠,獅子山的說難大師扯掉了袈裟放下了禪杖,由慈悲道轉入修羅道,帶著八百僧人下山,血戰十萬遼人大軍,足足拖住了遼人三天三夜。讓逃難的數十萬百姓有時間渡過西洛江。」
「在目睹最後渡江的百姓乘上木筏之後,戰至力竭的說難大師施以佛禮,含笑圓寂。修羅道盡,再入慈悲道。」
「所以這渡江的百姓才是哭的,這坐化的僧人才是笑的。」
李丹青走到了長廊的浮雕前,指著浮雕一板一眼的說道。
這一路上的喋喋不休,讓黃仇心煩意亂,卻又不願得罪。他甚至有些鬧不明白這李丹青的腦子裡到底裝著的是些什麼,怎麼這大難當前,還有心思在這裡對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品頭論足。
「哼!不過是色厲膽薄罷了,現在估摸著李世子已經怕得要死了吧?想要掩飾自己的惶恐是嗎?」倒是一旁的跟著一起走來的秦芸在李丹青的身後陰惻惻的言道。
她身為秦承古的堂妹,在應水郡地位本就超然,此刻來到了郡守府便覺腰板也硬了起來,再次出言嘲弄道。
聽聞這話的李丹青側頭看向秦芸那腫大的臉蛋,笑道:「秦夫人這模樣倒是比方才順眼多了,好端端的樣貌,就是可惜長了張嘴。」
「你!」秦芸怒不可遏。
「李世子當真是博學多才。」而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傳來,卻是那秦承古一臉笑容的走了過來,身旁還跟著郢離與楊通二人。
秦承古這樣說著瞟了一眼李丹青身後跟著的眾人以及自己那位「女大十八變」的堂妹,也是不免一愣,但大抵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老奸巨猾的秦承古並不點破此事,只是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正屋,說道:「三府九司的大人們都在等著李世子,李世子裡面請吧!」
李丹青倒是不疑有他,直接邁步走向那正屋,大風院的眾人見狀正要跟上,但卻被秦承古伸手攔住。
「諸位!這樣的大事可就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旁觀的了,你們只能在外面候著,若是有需要自會傳喚。」秦承古這般說道。
大風院的眾人眉頭一皺,卻不好發作。
反倒是這時,那秦芸一行人卻大搖大擺的越過眾人,走向正屋。
「為什麼他們能進去?」劉言真頓時有些不滿的大聲質問道。
「我是朝廷冊封過的誥命夫人,你們有什麼官職在身能夠進去?」秦芸終於瞥見了機會,在那時冷笑著嘲諷道。
「我啊,進去就是好好看看,你們的李院長是怎麼死的,你們放心待會出來,我一定把他被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們!」
秦芸說罷得意的笑了一會,這才隨著眾人一同走入正屋,只留下大風院的一群人怒不可遏卻又一時間無從發作。
「鏡水你是怎麼忍得了這傢伙這麼多年的?」劉言真看向一旁的周鏡水,忿忿不平的問道。
周鏡水聞言苦笑一聲,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應。
寧綉也明白這其中的種種自然有很多難以與外人言的苦楚,趕忙轉移了話題,言道:「院長到底有沒有辦法應付今日的麻煩?」
李丹青這一路上神情輕鬆,讓大風院的眾人也莫不著頭腦,讓大風院的眾人感覺就是這皇上不急太監急……
聽聞這話,眾人也皺起了眉頭,思來想去卻是想不明白李丹青的依仗到底是什麼。
「那咱們怎麼辦?要不要想辦法殺出去?」劉言真也問道。
青竹看了看一副已經摩拳擦掌架勢的眾人,輕聲道:「相信院長吧,他應該有自己的打算……」
……
郡守府的正屋很大,李丹青走入其中時正屋的兩側一邊六個座次,共計十二座太師椅上已經坐滿了人,倒是那正前方的座位上依然空著。
李丹青的到來吸引了屋中眾人的注意,一道道目光都在這時落在了李丹青的身上。
「諸位大人,李丹青已經到了!」秦承古在那時走上前去如此言道。
坐在右側首座上的一位中年男人點了點頭,悶聲道:「郡守辛苦了,與郢公子一道落座吧。」
李丹青看得真切,那男人的衣衫上綉有一道黑色蛟龍,那是三府之一龍象府的標誌。
龍象府在三府九司之中,手握武陽朝兵馬大權,地位崇高,遠在其餘二府之上。
隨著他此言一出,便有熟人從一旁走出,給郢離與秦承古端來太師椅讓二人落座。那秦芸趾高氣揚的站在了秦承古的身後,目光得意的看著李丹青,似乎是等著看李丹青被判下重刑時的窘境。
可站在正屋中的李丹青,卻神情自然,他看了看落座的秦承古與郢離二人,忽然問道:「我的呢?」
這話出口,正屋中靜默一片,哪怕是那些被從武陽城派來的手握重權的大人們都面露錯愕之色,下一刻鬨笑聲從眾人口中響起。
「來之前就聽人提起,說咱們的李世子在這應水郡是樂不思蜀,我還當是怎麼回事,想來是這應水郡山高皇帝遠,讓李世子還可以繼續自己是天策上將之子的美夢,對嗎?」這時坐在左側次座的一位男子笑眯眯的問道。
他穿著一身黑色長衫,左肩上有一道虎頭護肩,是九司之一提御司的標誌。
「難道我不是?」面對對方的嘲諷,李丹青卻反聲問道。
「是自然是,只是李將軍早已戰死,這武陽朝可沒有人再護著李世子胡來了!」又一位男子說道。
那是宗命司的執事。
「胡來?姬庭興執事好像忘了,三年前你在我李府外求見本世子時,可說過本世子是龍儀鳳姿,棟樑之才,什麼郢離之流,與我比起來可是雲泥之別。這我才幫你約見了你們宗命司的大司命,也才有了你今日這執事的位置,這也是胡來?那要不你就此解甲歸田?」李丹青眯著眼睛看向那男子如此言道。
名為姬庭興的男人頓時臉色難看,當初他確實為了巴結風頭正盛的李家做了些不恥之事,而這些事情隨著李家的失勢,都成了足以要人性命的毒藥。他自然極力撇清其中的關係,朗聲說道:「胡說!我怎麼可能與你這種紈絝子弟有所干係!」
李丹青卻根本不理會氣急敗壞的姬庭興,反倒又想看那位為首的龍象府的來者。
「龐坤!我記得你好像以前是我父親門下的參軍對吧?」
「我父親覺得你也有些才幹,就把你送到龍象府中,怎麼?你也忘了這事?」李丹青的問題讓那男人臉色微變,有些難看。
但李丹青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目光繼續下移,看向另一人。
「百夷府,屈執事,咱們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吧?當初在翠玉樓,我可是幫你擋過七萬兩的賭債,你當時一把鼻涕一把尿的說什麼來者?說要為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是吧?」
「還有你,林先生,我爹托你找的柳參先生的墨寶,你找到沒有,當初給你二十萬兩銀子,這些年也沒見你把墨寶帶回來,那錢哪去了?」
「對了,這位也很面熟啊?叫什麼來者……」
李丹青的目光在在場的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嘴裡將那些眾人都不願意提及的陳年舊事信手拈來,說得在場的眾人都是如坐針氈。
「夠了!」為首的龐坤終於按捺不住,在那時爆喝一聲如此言道,打斷了李丹青的如數家珍。
「李丹青,今日叫你來是為了調查陽山覆滅之事,你若是心底無鬼,就把你知道的一切如實招來,你在這兒信口雌黃,難道說是為了混淆黑白,心底有愧?」
「既然是調查,不是定罪,我為什麼不能落座?」李丹青卻反問道。
「哼!少在那裡信口雌黃,覆滅陽山的姦細就在你大風院中,你嫌疑重大,沒給你套上手銬腳鐐已經是法外開恩,你還想與我們平起平坐?」一旁的郢離早就見不得李丹青這優哉游哉的模樣,在那時冷笑說道。
「我有嫌疑,郢公子就沒有嫌疑,我記得當時郢公子也在陽山山腳,你既非陽山弟子,也沒有參加星輝之門的資格,為何會出現在那裡呢?既然有嫌疑的人坐不得,你為何能做?」李丹青眯著眼睛笑問道。
「胡鬧!郢公子豈是你能誣陷的!簡直是不可理喻!」秦承古拍案而起,朗聲罵道。
只是這話剛剛出口,一道清嫩的聲音忽然從房門外傳來。
「不可理喻嗎?我怎麼覺得李世子說得句句在理呢?」那聲音傳來的同時,正屋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一道身著黑色錦衣,梳著利落馬尾的英氣少女便從屋外邁步而入。
她走入房中,朝著錯愕的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然後一路向前,直直的走到了那空著的首座之上,慢悠悠的坐下了身子。
少女的到來讓在場眾人皆是一愣,那郢離更是神情錯愕,一下便從木凳上坐起了身子,看著那少女,驚喜言道:「弦音!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