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人間有風霜 第一百四十九章 請長公主應允
衛驤的鐵匠鋪很簡陋。
簡陋到幾乎顛覆了眾人對於鐵匠鋪的認知。
而相比於鐵匠鋪,他的住所卻更加簡陋,簡陋到也同樣顛覆了眾人的認知。
那確實是一座房子,但屋中的陳設卻簡單到了極致。
正屋中擺放中一張缺了一腳,用石頭墊起的木桌,擺放著兩個長凳,而兩個房間中則鋪著茅草,上麵擺放著被褥,看架勢便是他與衛蒛睡覺的“床”。
正屋中的木桌並不大,兩個長凳也不算長,但此刻卻坐滿了人。
左側的凳子上,徐煉、周玨、衛驤並排而坐,三人擠在那長凳上,顯得有些擁擠,衛驤眼眶還微微泛紅,似乎還未從某些情緒中抽離出來,而周玨則平靜如水,時不時還溫柔的寬慰兩句。徐煉卻笑眯眯的看著右側的凳子上的夏弦音,臉上的神色輕鬆。
但相比於這三人,右側板凳上的夏弦音卻是神色凝重,她直直的盯著徐煉,她並不傻,哪怕之前她對於李丹青的推測嗤之以鼻,可如今徐煉出現後,表現出來的對周玨的親近,怎麽看都不像是絲毫不知道內情模樣。李世子倒是似乎還未從方才的恍惚中回過神來,依然暈乎乎的,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身子時不時歪斜一下,靠在一旁的姬師妃的身上,讓姬師妃不勝其煩,但又不好發作。
衛蒛提來了一壺茶水,放到了桌上,給眾人一人倒上一壺茶水,然後又看了一眼大眼瞪小眼的眾人,嘴裏問道“你們要一直這樣看下去嗎?”
這話讓眾人一愣,姬師妃一把推開了靠在自己肩上的李丹青,起身盯著周玨與衛驤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們難道都是前朝舊臣?永生殿到底複活了多少前朝的人?”
周玨是沉睡了百年之人,而眼前的男子怎麽看都不像是活了一百多歲的家夥,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家夥,也是被永生殿複活的前朝舊臣。
如果真的如此的話,那就意味著永生殿的地宮中或許還藏著更多這般的人物,這對於武陽朝而言,絕對稱得上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還有你們到底想要做些什麽?”
“這事長公主恐怕就問錯人了……”徐煉卻在這時笑嗬嗬的言道。
“嗯?”姬師妃一愣看向徐煉,沉聲道“他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徐煉又笑了笑,低首道“忘了自我介紹了,在下徐煉,天鑒司少司命,武陽四族中徐家家主,當然,還有……”
“永生殿,惡羅將。”
雖然對於徐煉的忽然出現,眾人的心頭都早已心生疑竇,可任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徐煉竟然會如此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這話出口,眾人的臉色皆是一變。
他們很清楚,徐煉敢這般輕易承認此事,而同時並不怕承擔身份暴露之後的代價,那麽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並不打算放眾人活著離開這裏。
姬師妃想到了這背後的一係列事情,臉色驟然鐵青,而夏弦音顯然並不在意這些,或者說比起這些,她更在意的是眼前這個人。她盯著他,神情複雜的問道“為什麽?”
始終麵帶笑容的徐煉,在麵對夏弦音的詢問時,臉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忽然凝固,他側頭看向夏弦音,輕聲道“弦音,人有時候不能往死胡同裏鑽,一條路走不通,就得換條路走,你說是不是呢?”
夏弦音皺起了眉頭,沉聲道“什麽意思?”
徐煉道“武陽沒有徐家的容身之地,走下去,你們夏家與青家就是結局,這天下總沒有一定要人等死的道理吧?”
夏弦音沉默了下來,有些事她不是不懂,隻是不願去想。
“離開武陽城吧,那裏不適合你,去什麽地方都好,但就是別再回到那裏。”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你的父親已經盡到武陽四族的責任,夏家不欠天下什麽。”徐煉將夏弦音臉上的神情變化看在眼裏,嘴裏輕聲說道,語氣由衷。
夏弦音還是沉默,她忽然明白,徐煉帶著他離開的武陽城,說到底隻是為了給她一個再做選擇的機會。
徐煉見她沉默,倒也並不急著要到那個答案,他又轉頭看向眉頭緊皺的姬師妃,笑眯眯的說道“長公主不是想知道到底永生殿想要做什麽嗎?”
“在下也可以如實相告。”
姬師妃不語,隻是沉眸看著他。
“如你所見,這位衛驤先生確實是周先生的舊識,約莫在年前,被永生殿複活。但長公主倒是並不用太過擔心,永生殿的手段雖然詭異,可卻沒有公主想的那般神奇。”
“說到底周先生也好,這位衛前輩也好,隻是當年被永生殿所救,然後用秘法將他們處於假死狀態,度過百年後,再以法門喚醒而已。永生殿的手中或許還有一些如周先生一般的假死之人,但數量不會太多,其戰力更是無法與周先生相提並論,武陽天下依然穩如泰山,長公主大可無憂。”徐煉笑眯眯的言道,語氣輕鬆。
“至於衛驤前輩打造的那把刀,確實不凡,但……”徐煉說著,轉頭看向了周玨。
眾人的目光也在這時落在了周玨的身上,周玨沉吟了片刻便說道“那把刀叫極惡,是大凶之器。說起來也是早年周某自己所做之惡,大商皇室對我有知遇之恩,人說士為知己者死,大商覆滅之前,周某為心魔所困,故思了邪法,得來這刀坯,又尋得惡法,可鑄此刀,妄想以此刀逆天改命。”
“如今想來,當時確實已入瘋魔之境,好在打錯未有鑄成,周某便被二十八位山主所鎮,這才算是讓天下人免除一番劫難。”
“隻是那永生殿不知在何處聽聞了此事,救了在下一命,妄圖讓阿驤再鑄此刀,再由我執掌,顛覆武陽……”
“隻可惜百年沉睡,當年的執念早已隨著前朝的覆滅作古。”說道這處,周玨微笑著轉頭看向姬師妃與李丹青言道“這些日子我跟著二位小友,遊曆了燕馬與應水二郡,諸位可能不知道,在大商的時候這兩郡位於大商的邊陲之地,民生艱苦,哪怕是行走於路上,也可見餓死之骨。如今故地重遊,兩郡之地的百姓雖然也有生計之苦,亦或者民生之艱,但街邊所食之物,卻有肉糜,所穿之衣,亦可禦寒。更有富賈之家願意廣播錢糧。”
“百年前,商與武陽之爭,死傷百姓數以百萬而計,百年之後,百姓們終是繁衍生息,安居樂業,周某又何苦將做古之王朝再提,使百年前的劫難再來上一遭呢?”
“況且,雖然周某不願意承認,但武陽朝在這方麵確實做得比大商要好。或許天道循環,王朝更迭,本就是無可厚非之事,反倒是周某非得逆天而行,這才活該有此一劫。”
聽到這話的姬師妃臉色一變,這些日子的相處,姬師妃其實早就察覺到這位前朝舊城,似乎並不是傳聞中那般冥頑不靈,反倒很願意在適時的時候,教給自己一些有關治國的道理,怎麽看也確實不像是一個要謀反的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姬師妃的目光,周玨在這時轉過了頭,從懷裏掏出了一樣事物,遞到了姬師妃的跟前,姬師妃一愣接過此物打開一看。
卻是一本手寫的手劄,封麵上寫著四個大字《牧國十論》。
姬師妃將手劄打開,卻見書頁上字跡墨跡未幹,寫著的都是些治國之道。
“早年周某曾是大商太學府下一位仕子,也有些報國之誌,便寫好了一份牧國之道,隻可惜還未來得及與先帝言說,大商便傾於水火,周某棄文從武,做了逆天之人。”
“這些日子與二位同遊兩郡之地,有了些見聞,但不敢說對武陽天下有如何深入的了解,隻是依照著這些見聞,鬥膽寫了些治國之道,不見得有用。但就像周某說得那樣,書生不會誤國,隻要有明君坐鎮,這些淺顯之見,自然會有人給予定奪,還望小友不要嫌棄。”周玨又在這時言道。
姬師妃看了看手寫的書冊,又看了看眼前笑盈盈的男人,心中莫名有些感慨,她鄭重的朝著周玨拱了拱手“先生大德,這些日子所授之物,師妃一定上達聖聽,不複先生之望。”
周玨擺了擺手,笑道“姑娘不用把周某想得那麽高尚,這《牧國十論》確實是周某的心血不假,但周某將之送給姑娘,卻還是有所求的。”
“先生請講。”姬師妃言道。
周玨聞言,側頭看了一眼一旁的衛驤說道“我和阿驤自幼相識,當年我一念之差,阿驤便為我修煉了邪法,鑄就此刀,如今時過境遷,我們也無心複國之事。隻想讓小友放我們離去,我們皆身負永生殿的聖力,活不了多長時間,在下也隻想帶著阿驤遊曆山河,走走看看,在所剩不多的時間中,做一個武陽朝的子民。”
周玨說著,站起身子,朝著姬師妃跪了下來,第一次改換了對姬師妃的稱呼,嘴裏說道“還請長公主殿下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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