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同生
時間回到十分鐘之前，Krystal剛剛醒過來。她不是自然睡醒的，而是被病房外面的聲音吵醒了。雖然為了避免發生交叉感染，每一間病房都是獨立的，但隔音效果卻不是十分的好，其他病房的人獲准離開的時候，從她的病房門口路過，腳步聲可以很明顯地聽到，Krystal就這樣醒了。
她來到門口，從探視窗往外看，可以看到全副武裝的醫護人員，帶著一個一個帶著彷彿劫後餘生般笑容的人，從她的病房門口走過。這些人都是剛剛在擺渡車上面的人，Krystal雖然不認得，但是都眼熟，她甚至看到了崔二，更加確定這夥人就是跟她一起被隔離觀察的人了。
一位武裝到了牙齒的醫生，手裡拿著一張名單，他每念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就可以從病房裡走出去。Krystal滿懷期待著，等著醫生念到她的名字，但是讓她失望的是，一直到醫生念完，她也沒有聽到『鄭秀晶』這三個字。
醫生帶著『獲准釋放』的人們離開了，走廊里又安靜了下來，只有一兩名醫護人員偶爾走過，一下子又空蕩了起來。Krystal的心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如墜深淵，深不見底，四周的空氣彷彿都變得刺骨了起來，黑暗擠壓過來，讓人無法呼吸。
她不是傻瓜，知道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她感染了MERS的可能性很大，甚至，已經感染上了。
Krystal忽然覺得好冷，她回到床上，裹緊了被子。忽然她打了個噴嚏，更加冷了，裹住被子，身子還發顫。
剛剛來到這間病房的時候，她看過放在床頭的，關於MERS病毒癥狀的小冊子，她知道自己目前的情況，跟MERS的狀況太類似了。現在沒事的人，都已經排除了可能性，而自己還留在這裡。Krystal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雖然那本小冊子上說，就算感染了MERS也不一定會死，但是活下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Krystal以為自己會很害怕，但是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想象中那麼害怕。或許是下午的時候已經怕了一次吧，這次『確認』之後，相比害怕，反而是釋然更多一點。
人到了這種時候，通常都會有兩種狀態，一種是否定現實，不相信自己會死，不願意麵對現實。另一種是回憶過去，回想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遺憾的事情。Krystal獃獃地想著，從小時候開始，一年一年的想，一直想到今年二十一歲，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麼特別遺憾的事情，除了沒能跟阿九白頭到老這件事之外。
想到這件事，Krystal的淚水又掉了下來。她現在最後悔的事情是，在自己可以好好活著的時候，一直跟阿九鬧彆扭，把本來可以很幸福的時光，全部都浪費掉了。而且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執拗，也不會這麼頻繁出國工作，這樣的事情很可能就不會發生。
能怪阿九嗎？阿九不是沒有阻攔過，但是因為逆反的心裡，她故意不聽他的話。能怪公司嗎？公司本來不想安排這些工作，而且沒有一件事是公司逼著去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自己選的。
話又說回來，誰又能想到，會在這次航班上，遇到一個MERS病毒的攜帶者，他又不會在臉上寫上我有病，誰能分辨得出來啊？
「這就是我的命吧……」Krystal喃喃道，忽然肚子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Krystal輕咳了聲，揉了揉肚子，道：「再忍一下吧，很快就天亮了，不要麻煩醫生了……」
Krystal閉上眼睛，想讓自己重新睡著，這樣就可以停止胡思亂想，她甚至僥倖地想著，或許現在是做夢呢，明天早上醒過來，會發現自己在賓館的床上，什麼都沒發生。
剛剛把眼睛閉上，突然走廊警鈴大作。Krystal當然沒法再睡了，她從床上爬下來，來到探視窗門口，想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但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聲音竟然是從棚頂傳下來，Krystal仰頭尋找聲音的來源，直覺地覺得好像聲音就在自己頭頂上，她順著聲音跟著一起走，來到了洗手間，再仰頭看，忽然對上了氣窗縫隙中的一雙眼睛。Krystal懵住了，這雙眼睛她太熟悉了，這是他……
「原來在這兒呢！」阿九的聲音從棚頂傳下來：「沒想到這地方從外面看不大，裡面還真不小，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Krystal終於緩過神了，趕緊從洗手間退了出去，站在外面喊道：「你快走啊，這裡有病毒，你快走別傳染……」忽然她的聲音掐住了，因為她看到阿九已經從氣窗跳了下來。
阿九蹲在馬桶上看著Krystal，道：「你說晚啦，現在有病毒我也已經沾上了，想跑也跑不了了。」
「你怎麼那麼傻啊！」Krystal的眼淚順著臉頰淌下來，又往後退了兩步，道：「你快點走吧，或許沒事的，你身體那麼健康，應該沒事的，你快走啊……」
阿九從馬桶上跳下來，一個健步竄到Krystal跟前，Krystal想躲已經來不及，被他緊緊抱在了懷裡。Krystal還想掙扎，但她怎麼可能拗得過阿九的力氣，被他按住了肩膀，壓在牆壁上，吻住了嘴唇。
「這下說什麼都晚了，我聽說過了，MERS體液傳染是百分之百，我吃到你的口水了。」
「你！」Krystal氣得說不出話來，抬手打了他一下，道：「你瘋了啊？！你來幹什麼啊！」
「給你送吃的東西啊。」阿九把Krystal鬆開，又回到了洗手間，踩著馬桶伸手進棚頂的氣窗裡面，拽下來一個塑料袋。Krystal這才看到，他還真帶了外賣過來。
阿九把氣窗按回去，抖了抖手裡的袋子：「我特意買的炸雞啤酒，我們好久沒一起喝酒了吧？喝點？」
「誰要跟你喝、」Krystal沒好氣地說道，阿九也不生氣，把袋子放到床頭，來到門口敲了敲探視窗：「別找了，我在這兒呢，把警報關了吧，吵得人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