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牛頓的蘋果
「我家嘉嘉好厲害，隨便試試就能發現超導新材料呢。」李遠玲笑著拿出手帕，擦了擦寧婉嘉額頭上的細汗。
對於李遠玲這種經常接觸科研前沿的研發人員來說，超導實在是種平常不過的東西。
自然界中的物質，在溫度低於5k以下時，有三分之一都能產生超導現象，李遠玲知道三人這兩天正在試驗對比電磁炮超導線圈的材料，因此以為三人少見多怪，根本沒往心裡去。
「梁姨不是啦……。」有些著急的寧婉嘉一時語塞，不知道這個問題到底該從哪裡說起。
「梁姨，我們發現的新材料超導臨界轉變溫度是39k，已經突破了液氫壁壘。」愛好武術的寧婉菲終究冷靜了許多，直接點出了關鍵數據。
李遠玲臉上溫和的笑容微微一肅，拿起身前辦公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略帶認真的問道：「和梁姨說說，你們把釔鋇銅氧化合物的元素比例如何做得調整。」
李遠玲知道東大超導中心已經系統的為三人做了關於釔鋇銅氧化合物的培訓，以三人的能力、好奇心和超導中心擁有的設備來說，更改東大的原有配方，在釔鋇銅氧化合物的家族中，找出一種全新臨界溫度的超導化合物也是很有可能的。
「媽，是全新的化合物，在超導歷史上從未發現過，假如我們的發現提前兩年，人類在超導領域突破液氫壁壘的路線將被全面改寫。」梁遠一邊注視著走廊，一邊用最簡潔的語言說出了三人新發現的現實意義。
這回李遠玲才徹底明白，寧婉嘉進門時那句話的真正意思。
「咣」——「啪」——
李遠玲手中的玻璃杯掉落在辦公室的地板上，一個反彈之後碰上了座椅鋼製的支撐腳。撞得粉碎。
足有三分鐘，除了幾人的呼吸聲，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隱約中，別處隔斷的說聲從遠處傳來，房間里凝滯的空氣無形中一松。
「這怎麼可能？」李遠玲微弱的聲音好似風中殘燭。
「這絕不可能！」李遠玲的聲音慢慢堅定了起來。
事實上，發現了全新超導體這件事，兩個少女接受的速度比李遠玲快多了。李遠玲正是因為了解，才越發不相信這樣的事情能奇迹般發生。
李遠玲看了看梁遠三人安定的神色，剛剛建立起來的信念又猛的動搖了起來，自己這個兒子平時看似不太著調，但這種大事件上樑遠一向靠譜的多。
或許……，他們三個因為手生看錯了記錄？
想到這個可能李遠玲堅信不可能發生的信念又慢慢的堅定了起來。
操起身前辦公桌上的電話，直接接通了行政處。
「小娟，你在值班啊。」和平時相比，李遠玲的聲音有些尖銳。
「你家周恆在哪裡？」
「馬上讓他過來。對，燃機車間門口，越快越好。」
放下電話，李遠玲盯著梁遠一字一頓的說道：「小遠，這種事情媽媽沒有親眼看到，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跟媽媽去超導中心，重複一下你們三個剛才實驗的所有步驟。」
「好啊，好啊。梁姨跟著指導是最好的呢，我們也有些不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事情。」
兩個少女無比贊同地說道。
看著三個女人急匆匆的出來房門，梁遠得意的一笑，隨手撈起地下的工具包放在背後向門外走去。
「吱————」
離著燃機車間的大門口還有兩個轉角，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從室外傳來。
梁遠跟在寧婉菲的身後出了車間正門，周恆已經把海獅麵包的滑門打開，正坐在駕駛位置上等著幾人。
「小周，去超導中心，越快越好。」最後上車的李遠玲重重的關上了車門。
「李總。是東大的那個超導中心？」周恆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解的疑惑。
聽付娟的口氣，好像哪裡發生了什麼事情李遠玲急著用車，不過這地點也太近了些。
看著李遠玲點頭確定。周恆把不解丟在一邊，一腳油門到底，車外頓時響起了起步響胎的尖嘯聲，先是一頓，繼而猛地一竄，轉眼間海獅的速度就提上了30碼絕塵而去。
一路無言，只用了一分鐘，周恆就把開車開到了東大超導中心的門口，車還沒停穩有些心急的李遠玲就拉開了車門。
超導中心三號實驗室門口。
廉價的綠色鐵皮鎖鼻子禁錮著三號超導實驗室那對淺黃色木門，梁遠注意到自己剛剛和兩個少女離開時使用的那個三環鎖頭，依舊是商標銘牌朝上的歪在那裡，看起來這段時間沒人來過。
從背後的工具包中翻出實驗室的鑰匙，梁遠打開實驗室的對門走了進去。
「小遠，你說的新材料在哪裡？」李遠玲游目四顧。
「媽，我都說了，這玩意是跨時代的發現，哪裡還能放在這種公共場合。」梁遠輕笑著從背後的工具包中掏出那個裝著二硼化鎂的瓶子。
「這是什麼，很像釔鋇銅氧的家族化合物啊？」
李遠玲拿著瓶子在手中轉了幾圈，卻發現瓶身註明物品種類的標籤已經被人撕掉，只留下數絲白色的底跡。
釔鋇銅氧化合物和二硼化鎂顏色類似，兩者都是青灰色色系，只不過釔鋇銅氧化合物偏向於青色，二硼化鎂更接近於黑灰色，二者單從外表上看還真像一個元素家族的東西。
「那就當釔鋇銅氧化合物的家族化合物好了。」梁遠邊說邊接通了循環式冷凍機的電源。
梁遠拿出寧婉嘉製備的那兩根二硼化鎂超導線材遞給李遠玲，說道：「媽，這東西可是嘉嘉製備的。」
「除了把溫度和壓力降了下來，減少實驗難度和時間，其他的步驟我們都是按照製備釔鋇銅氧超導線材的工藝流程製備的這東西。至於能不能超導，媽媽一會就知道了。」梁遠略帶得意的說道。
看著梁遠為冷凍機添加了液氦，然後把那根線材放進低溫恆溫室，李遠玲的心臟隨著溫度指示儀上快速下降數字跳得越來越快。
片刻過後，當溫度指示儀上的讀數穩定在39k之後，梁遠轉頭給了李遠玲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不慌不忙的接通了測試設備——毫無疑問。電阻為零！
當梁遠笑嘻嘻的拿出那個寫著二硼化鎂四個字的標籤，分毫不差的對上了瓶身殘留的那數絲標籤殘跡后，李遠玲整個人都呆掉了。
事實俱在、鐵證如山，牛頓的蘋果跨越了三百年時空，如此戲劇性的砸到了自己至親的頭上，一股無比巨大的戰慄感充斥著李遠玲的身心。
作為一名有追求的、合格的一流科技工作者，李遠玲對超導材料的理解可比梁遠這種大忽悠強上無數倍。
1987年，瑞士ibm研究實驗室的德國物理學家柏諾茲，與瑞士物理學家繆勒憑藉著在陶瓷材料中發現超導電性所作的重大突破。共同獲得了全球科學界的至高榮譽——諾貝爾物理學獎。
李遠玲清楚的知道早在70年代，國外的科研人員就已經對陶瓷基複雜化合物存在超導電性做了前瞻性的預言。
柏諾茲和繆勒從83年開始，依據72年諾獎得主巴丁、庫珀和施里弗的bcs理論在陶瓷基的複雜化合物中尋找全新的超導材料，經過四年的艱苦工作，終於在87年獲得了突破。
可以說人類發現釔鋇銅氧類超導體之前，就已經有理論預言或驗證了這一點。形象地說雖然燈塔的光芒昏暗無比，但指引人類科學的航船越過險灘礁石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梁遠三人發現的二硼化鎂則完全不同，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條理論能顯示出二硼化鎂這種物質具有超導性。
這就意味著。二硼化鎂能超導的原理還在人類認知之外，對於李遠玲這種科技工作者來說，這種未知就是一個無比龐大的科學寶庫，能在這個還未有人探索過的科學寶庫裡邊發現什麼？隨便想想就足夠人熱血沸騰了。
假如能推導出二硼化鎂的超導原理，配合著首次發現簡單化合物具備超導性的驚天成果，李遠玲估計獲得當年諾貝爾物理獎的可能性高達九層以上。
有那麼一瞬間，李遠玲甚至想丟掉自己在航空發動機上的老本行，轉專業去研究超導材料，諾獎對於科技工作者的引誘力不言而喻。
足足花掉了半個小時，李遠玲才平抑了自己激揚的心情。重新掌控了自己的情緒，開始考慮這件事帶來後果。
超導材料對人類未來的重要李遠玲可比梁遠清楚多了，假如二硼化鎂的性能足夠優秀。獲得類似共和國兩彈一星那種地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哪怕二硼化鎂線材的性能不佳，給共和國材料界帶來全新的研發方向也是彌足珍貴的。
猛然間一個大膽的念頭湧進李遠玲的腦海，假如二硼化鎂線材的性能還算可以，能不能用這種材料和美國交換其航空發動機領域傲視全球的單晶合金鑄造技術？
一想到這種可能，李遠玲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美國在航空發動機技術上之所以獨步天下，至少有一半的功勞要歸功於其擁有的高性能單晶合金。
從渦扇發動機的原理來說，葉片是航空發動機的基礎，屬於核心中的核心，沒有優良的耐高溫合金，設計在優秀，電子系統在先進都是空中樓閣、紙上談兵，可以說沒有單晶高溫合金做基礎，根本就沒有現代的高推重比航空發動機。
目前美國軍方裝備的f404、f100系列航空發動機，民用航空中的cmf56、pw4000系列大涵道渦扇發動機，全部使用了諸如pwa1484、5等牌號的第二代單晶高溫合金葉片。
不過轉眼間李遠玲就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困難，這種程度的技術交換絕對不是遠嘉這小身板能玩得轉的，涉及的事情簡直太多了，一時間自己能想到的困難一堆一堆的涌了出來，李遠玲的眉頭漸漸的擰在了一處。
梁遠看著自己向來冷靜自若，知性大方的母親先是呆若木雞，繼而眉飛色舞，最後變成愁眉苦臉，就知道李遠玲已經意識到這件事情能帶來的龐大影響力或是爆炸力。
梁遠心說全新超導材料這個大殺器運作好了，足以媲美共和國獨有的氫彈小型化技術，屆時利器在手無論是和財大氣粗的老美交換點緊缺技術，還是挖個大坑看著西方發達國家掉進去，花費數千億美元的大腦袋錢研究那些註定沒落的技術，都是相當符合自己審美觀點的可愛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