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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血書

  從財產糾紛,到人命官司,再到通倭大罪,下一刻就算變成了扯旗造反,魏良輔都不會吃驚。 

  籤押房之中,老頭抓著唐毅的胳膊,怒吼道:「你小子給為師說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面對著老頭的咆哮,唐毅同樣吃驚,當初雷七信誓旦旦,能對付得了他的妻子,轉眼竟然一地雞毛,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唐毅也是不清楚。不過他有一點敢肯定,自己絕對是清白的。 

  「老師,弟子絕對不敢欺瞞,我只是幫著雷七算了算賬目。而且……」 

  「而且什麼?」魏良輔追問道。 

  「而且根據賬目觀察,雷七是個基本老實的商人,說他通倭多半是構陷!」 

  魏良輔眉頭緊鎖,他也感到了異樣,太倉相對屬於內陸,倭寇幾乎沒有出現過,竟然冒出了一個通倭的大商人,實在是難以令人相信。 

  「唉,不管別人了,先和子羽說清楚,把你們父子摘乾淨了,老夫可不想徒弟和倭寇扯上關係,那可要滅九族的!」 

  說話之間,知州陳夢鶴從外面急匆匆走進來,離著老遠就說道:「晚生給老大人見禮了。」目光掃過,見唐毅也跟在旁邊,陳夢鶴頓時眉開眼笑。 

  「原來是唐神童,老大人看樣子您是如願以償,收下了好弟子。這兩天再辦一個詩會,好好慶祝一番,本官還沒見過唐神童的詩才呢!」 

  唐毅聽到這話,真想衝上去,痛痛快快給他幾個巴掌,有沒有搞錯,你一個父母官,不想著造福一方,天天想著辦詩會,吟風弄月,你倒是快活了,地方的百姓可怎麼辦?若是老子當了官,絕對不學這幫尸位素餐的傢伙! 

  當然了唐毅只敢在心裡想想,表面上還是恭順異常,和陳夢鶴見禮。然後站在一旁伺候著。 

  魏良輔不動聲色,看似隨口問道:「子羽,老夫聽說出了個商人殺妻案,可有此事!」 

  「有!」陳夢鶴一口答應下來,臉色頓時變黑了。 

  「沒想到老大人也聽說,真是豈有此理!」陳夢鶴嘆道:「那個商人叫雷七,出身草莽,驕橫跋扈,豢養上百打手,橫行鄉里,作惡多端。最近幾年經營不善,就侵吞妻子的嫁妝,被妻子發現,爭吵幾句,竟然痛下殺手,把他妻子活生生打死了!」 

  說到這裡,陳夢鶴猛地一拍大腿,怒斥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連夫妻情分都不講,簡直和畜生有什麼分別!出此惡人,簡直是太倉之恥!」 

  等著陳夢鶴說完,老頭眯縫著眼睛,突然說道:「子羽,此案可是你親自審理?」 

  「這個……」 

  陳夢鶴頓了一下,臉上發紅,羞愧道:「老大人,前兩天正在準備文會,是胡判官審的,他是老刑名,應該不會出錯。下官都看過了,證據確鑿無疑。」 

  「呵呵,子羽,老夫可是聽說死者是胡彬的侄女,叔叔審問侄女的案子,怕是不妥吧!」 

  豈止是不妥,根本就沒有資格,按照大明律胡彬理應迴避,偏偏攤上了不負責任的陳夢鶴,竟然讓胡彬包辦了。 

  這下子陳夢鶴的臉紅了,他也知道自己所為不妥。 

  「老大人,的確是下官疏忽,不過事後都查看過,一點問題沒有,雷七的確罪大惡極。」 

  魏良輔微微一笑:「子羽,雷七的案子先放一邊,老夫想問的是為什麼要抓唐家父子!」 

  「荒唐!」 

  陳夢鶴豁然站起,簡直不敢置信。 

  「老大人,這幾天江南誰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見』的唐神童,誰不知道書法一絕的唐相公,敢抓他們,簡直辱沒斯文,斯文掃地!」 

  看著陳夢鶴疾言厲色,唐毅瞬間看透了這位大人的心思。在他的心裡,只有士林,士農工商,他的眼睛只盯著讀書人。讀書人出了點事,他就像點燃的爆竹,其他人卻可有可無。唐毅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生氣! 

  「啟稟老父母,小子曾經和雷七打過交道,結果一天多之前,先是燒了小子在劉河堡的住所,接著官差衝到了家中,家父已經被抓了,小子無奈,只能找到了老師,老父母大人,還請給小子做主啊!」 

  唐毅雖然不願意下跪,此時也不得不屈膝。哪知道陳夢鶴十分體諒,急忙拉住唐毅,真誠說道:「此事乃是本官疏忽,我這就升堂,把事情弄明白,決不讓令尊受委屈。」 

  陳夢鶴一聲令下,梆子聲急促響起,在知州衙門辦公的三班六房,屬官差役全都動了起來,急匆匆跑向了大堂。 

  陳大人一貫懶散,就連象徵著威嚴的「排衙」都懶得擺出來,因此眾人難免手忙腳亂,看著手下如此無能,站在屏風後面看著的陳夢鶴越發羞臊,真是一幫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他大步走到公案前面,一句話沒說,抓起手裡的驚堂木,用力一拍,怒道:「胡彬何在?」 

  胡判官急忙躬身施禮,戰戰兢兢說道:「屬下見過堂尊。」 

  「免禮。」陳夢鶴陰沉著臉,問道:「本官聽說你去抓拿唐秀才和他的公子了,本官問你,誰給你的膽子?」 

  胡彬知道魏良輔和陳夢鶴關係極好,就怕找他的麻煩,因此早就想好了一套說辭。 

  「啟稟堂尊,唐秀才有功名在身,屬下豈敢隨便抓捕他。只是想請他來詢問一些事情而已。」 

  「你胡說!」王世懋從外面憤怒地走了進來。 

  原來魏良輔帶著唐毅去找陳夢鶴,同時讓王世懋利用王家的關係,去打聽唐秀才等人的去處。這就是老頭經驗豐富的地方,果然王世懋找到了關押唐秀才等人的太倉大牢,他沒法救人,只能警告牢頭,不許讓唐秀才受委屈,然後他急匆匆返回了大堂。 

  「陳大人,唐相公未經審訊,就給關到了大牢之中,還請大人主持公道啊!」 

  「啊!」 

  陳夢鶴氣得連拍驚堂木,怒道:「可有此事?」 

  胡彬不敢承認,只能推說道:「堂尊,或許下面人不懂事,屬下這就讓他們把唐相公帶上來。」 

  「速去!」陳夢鶴吐出了兩個字。 

  沒多大一會兒,就有官差帶著唐秀才上了大堂,雖然還不過半天時間,唐秀才臉色慘白,身上塵土污垢,頭上還帶著草棍,全然沒有了瀟洒的模樣,看著讓人心酸。 

  「快,給唐秀才搬把椅子過來。」 

  等到唐秀才落座之後,陳夢鶴怒視著胡彬,冷冷問道:「胡判官,你該給本官一個交代吧!」 

  胡彬臉色大變,慌忙說道:「堂尊,屬下審問雷七的時候,聽說唐秀才給他處理過賬目,就想著唐秀才或許知道雷七家產去向,想讓他幫忙。」 

  「不是家父處理的,而是在下!」唐毅從屏風後面轉出來,朗聲說道:「老父母在上,小子的確幫雷七算過一些賬目,只是前後不到五天時間,之後我就到了太倉,和雷七並沒有打過交道。」 

  「嗯!」陳夢鶴點點頭,說道:「胡判官,你可聽明白了?」 

  「回稟堂尊,下官明白了。」胡彬彷彿吃了蒼蠅一般,又不敢不認。 

  「那好,既然和唐秀才沒什麼關係,就讓他們回家吧!」唐毅和唐秀才急忙躬身施禮,連連拜謝。他們正要往堂下走,陳夢鶴又補充了一句。 

  「胡判官,雷七的妻子是你的侄女,這個案子本官親自過問,你就不要管了!」 

  瞬間胡彬臉色狂變,彷彿從三十三天,摔倒了地獄,雷七的案子有多少問題他自己最清楚,要是落到陳夢鶴手裡,這不要了老命嗎! 

  「堂尊,屬下……」 

  沒等他說完,陳夢鶴已經起身,一甩袖子,下堂去了。 

  離開了衙門,心情一下子晴朗了。 

  「姑父,前面就是澡堂子,去洗個澡,去去晦氣吧!」王世懋笑著提議道。 

  唐秀才倒是搖頭道:「才幾個時辰而已,不算什麼,還是趕快回家吧,別讓天成和朱老哥他們著急。」 

  唐毅看出了老爹的急切,點頭同意,三個人一溜煙兒回到了家中,和大家相見,還沒說話,唐秀才就把儒衫脫了下來,大家還以為他嫌晦氣呢。卻見唐秀才找到了衣襟的破口,伸出兩隻手指,小心翼翼掏出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破布。 

  唐秀才長長出了口氣,說道:「毅兒,這是雷七給我的血書,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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