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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燒到了徐階

  楊繼盛看了眼獄卒,示意把牢門打開,獄卒愣了一下,為難道:「大人,您老千金之軀,萬一,萬一……」 

  「什麼萬一,我又不是千斤閨秀!」楊繼盛笑罵道:「本官坐過牢的,還是東廠的詔獄,這裡算不得什麼。」 

  嚯! 

  雖然都是監獄,也有好些差別,比如京城的監獄,至少分成五個層次,最底層是大興宛平兩個縣大牢,再上一點,是順天府,這兩層主要是針對普通百姓。 

  其上是刑部大牢,一般必須是官員,或者窮凶極惡,罪大惡極者,才會被關進去。 

  比起刑部更可怕的就是錦衣衛詔獄,基本上就是鬼門關的代名詞,進去了就別想輕易脫身,不死也要扒層皮。 

  至於東廠詔獄,那更是傳說中的存在,由於陸炳的緣故,錦衣衛十分強勢,只有他們不方便,或者不能辦,不敢辦的人,才會被塞進東廠詔獄,錦衣衛都對付不來的人,該是何等的狠茬子! 

  進去了,就是落到了十八層地獄,這些年還沒聽說誰能爬出來呢,眼前的這位紅袍大人,竟然進過東廠詔獄,不但沒死,還步步高升,真是匪夷所思。 

  獄卒看楊繼盛的眼光都充滿了敬畏,手忙腳亂,把牢門打開,楊繼盛邁步進來,從袖子里掏出一塊銀子,扔給了獄卒。 

  「去福建館,要一個熘肝尖,燴海參、松鼠鱖魚,高麗蝦仁,四樣菜,外加一罈子狀元紅。」 

  獄卒慌忙點頭,小跑著出去了。 

  先給楊繼盛搬來一張椅子,讓他坐下,才去點菜。 

  「韓丘,你是哪一年的進士?」 

  韓丘愣了一下,機械地回答道:「嘉靖三十二年,癸丑科,下官是二甲第五十七名。」 

  「國朝取士,三年一批,不過三四百人,加上三鼎甲,你正好是大明第六十人,算起來也不容易。你為官之後,連著三次考評,全都是優等,治理地方頗有成績,據說縣裡百姓都稱你為韓青天?」 

  楊繼盛顯然早就做好了功課,把韓丘的底兒調查的清清楚楚。 

  「唉,世上早就沒有韓青天了,只有一個罪人韓丘。」凄苦一笑,「大人,不要枉費心機了,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韓某錯走了一步,死有餘辜,任憑處罰,不管是砍頭,還是萬剮凌遲,都認了。」 

  還挺堅決? 

  楊繼盛不算意外,這麼大的案子,隨便哪一句話,就會掀起滔天波瀾,誰敢輕易開口。 

  「哈哈哈,何必總把死字掛在嘴邊,當年本官彈劾嚴嵩,被扔到了詔獄,東廠的待過,錦衣衛的也住過。這詔獄又濕又潮,好人在裡面待久了,也會生病,尤其是吃的東西,清湯寡水,沒滋沒味,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本官就先請你吃一頓好的,今天不談案子。」 

  說話之間,獄卒跑了回來,把大食盒放在了桌上。 

  四樣菜擺好,又給倒上了酒,楊繼盛擺擺手,獄卒躬身退下,楊繼盛舉起了酒杯。 

  「怎麼說呢,就算是為了你曾經是個好官,咱們干一杯。」 

  楊繼盛一飲而盡,韓丘有些失神,盯著面前清冽的狀元紅,突然眼圈發紅,當年自己考上了進士,家裡頭就從地下挖出了狀元紅,大肆慶祝,多麼高興的事情,怎麼就好像昨天一般。 

  韓丘好想大哭一場,卻咬牙撐著,眼前不是哭的時候,他一閉眼。喝乾了杯中的酒。楊繼盛又給他倒了一杯。 

  「韓丘,今天本官看你是人情,等到明天,本官就不會留情了。」 

  「大人隨意。」韓丘心說自己都是死人了,還有什麼怕的。 

  楊繼盛不再多話,而是一杯接著一杯,陪著韓丘喝酒,韓丘跟餓死鬼轉世,四盤菜很快就吃光了,乾脆別一份一份弄了,太麻煩,楊繼盛讓獄卒弄來一個紫銅的火鍋,沸騰的紅湯,大片的牛羊肉,各式各樣的蔬菜,豆腐,擺得密密麻麻。 

  韓丘偏好辣味,一見之下,十分歡喜,不停涮肉,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塞,他或許也清楚,這恐怕是最後一頓飽飯了。 

  還想吃的話,只怕要等到砍腦袋之前的斷頭飯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心思吃得下去,還是先填填肚子。 

  楊繼盛把筷子輕輕放下,突然淡淡道:「韓丘,你知道妻子和女兒在吃什麼嗎?」 

  韓丘一愣,突然警惕地瞪大眼睛,警惕道:「你果然沒安好心,你想拿家人威脅我?」 

  「不不不!」楊繼盛搖搖頭,「韓丘,本官來之前讓人去你們家看了一趟,說起來真是慘啊,尊夫人和令愛已經四天沒有吃東西了,只是靠喝水維持著,本官讓人送去了米面,還有些臘肉蔬果,眼下應該也在吃飯吧!」 

  「怎麼會?」韓丘驚呼道:「楊大人,虧你也是名臣,為何有如此卑劣的手段,真是讓人不齒!」 

  楊繼盛突然仰天大笑,「韓丘,你也配和本官說這兩個字嗎?用你的蠢腦袋好好想想,是誰把妻子女兒逼上了絕路,是你自己!」 

  韓丘之前一直是清官一個,後來當了御史,更是清水衙門,朝廷的俸祿還不夠他租房子用的,一家人的吃穿全靠著妻子平時織布,做一些縫洗的活計,勉強維持著。 

  大冷天,一雙手幾個時辰,泡在水裡,都紅腫起來,生了凍瘡,他不止一次,暗中發誓,一旦富貴了,就要好好報答妻子的恩情。 

  可哪裡知道,富貴沒有來,妻子竟然差點餓死,真是諷刺啊! 

  韓丘下獄,朝廷的俸祿自然沒了,即便有,家人也領不出來。而且當百姓們都知道韓丘就是陷害俞大猷的劊子手,對他的妻子和女兒也投去鄙夷的目光,活兒也不給她們做,甚至有糧米也不賣給她們。 

  把家中的為數不多的存糧吃光,就只能喝涼水了。 

  水井都不讓她們打水,只有到了半夜,沒有人看到,才敢偷偷出門,打點井水回來。 

  好好的七品夫人,竟然連賊都不如。 

  韓丘終於受不了了,他一扭頭,踉蹌著到了牆角,扶著牆,哇哇大吐,吐得膽都出來了。 

  癱坐在地上,整個人都廢了,淚水順著眼眶,吧嗒吧嗒,落到了地上。 

  他死死撐著,為了什麼? 

  不就是上面有人說了,只要他把罪責都扛下來,人家就會想辦法保住他的家人,等到風平浪靜之後,他們家族也會得到報答。 

  事已至此,怎麼都活不下去,還不如用一條爛命,給家人爭取一點好處呢,這也是韓丘死扛的最大動力。 

  「韓丘,不得不說,你真的很傻!外面群情激憤,南北的高官,滿城的百姓,都在嚷嚷著要一個公道,你以為憑著你的一條命,就能把案子終結嗎?一肩扛起,家裡人就會得到照顧嗎?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吧,眼下誰敢接濟你的妻子女兒,一旦讓人知道了,順藤摸瓜,就是陷害俞老總的同黨!就只有死路一條!他們連自己都保不住,還能保住你的家人,真是痴人說夢!」 

  蹲過詔獄的人就是不一樣,楊繼盛的話戳到了韓丘心底兒最柔軟的部分。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堅持是如此可笑,他就像是可憐的小丑,在舞台上死死撐著,可兩邊的神仙早就手握著劇本,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艱難地爬了幾下,躲開了滿地的嘔吐物,韓丘抬起頭,苦笑著說道:「楊大人,罪員想請教一件事,說了實話,能不能保住性命?」 

  「不能。」楊繼盛回答得很乾脆,「韓丘,不妨把話說清楚,即便是本官,摻和進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不過我可以保證,只要說了實話,你的家人還能過安生的日子。」 

  剩下的話不用多說,韓丘也明白了,不說實話,根本不用動手,家人就都會餓死渴死! 

  一想到嬌貴的女兒連喝的水都沒有,韓丘的心就好像被掏了一把,鮮血淋漓,上面的神仙都是看不到人間疾苦的,他們的眼裡,別人都是棋子。 

  既然如此,還護著他們幹什麼! 

  「楊大人,罪員願意招認,只是我敢說,你敢聽嗎?」 

  楊繼盛揚天大笑,「韓丘,不用嚇唬人,兵部尚書胡宗憲,宣大總督唐毅,左都御史張永明,刑部尚書黃光升,右都御史王廷,大理寺卿馬森……多少位部堂高官或是請假,或是背上了彈劾,或是致仕回家,你一個區區御史,肚子里能有多少東西,又能牽連到誰?」 

  「要是內閣呢!」韓丘的眼睛突然通紅,狀若瘋癲,大聲質問。 

  楊繼盛更加不怕,「內閣又能如何?本官連嚴嵩都彈劾過,我這一次接手此案,正是首輔徐閣老的意思,他讓我放手辦案,不管牽連到誰,哪怕是天老爺,我也把三十三天捅個窟窿!」 

  不愧是冰心鐵膽,楊繼盛的魄力讓韓丘折服。其實當初自己要是能有這一份定力,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地步。 

  「罷了,楊大人,罪員什麼都說了,我去抓人,是受了一位閣老之命。」韓丘咬了咬牙,「他就是嚴訥,嚴大人!」 

  說完之後,卻發現楊繼盛古井不波,根本沒有反應, 

  「韓丘,你要是沒有新鮮玩意,本官可就要走了!」 

  「楊大人!」韓丘真的著急了,看起來不拿出殺手鐧也不行了。 

  「嚴訥讓我抓人沒錯,可是讓我嚴刑拷問的另有其人?」 

  「誰?」 

  「徐階!」(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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