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李青歡

  清晨的穀中雲霧繚繞,林間飛鳥啁啾,帶著風震落了葉尖上的露珠。


  無心睡眠的沈久久早在黎明破曉,天空挑起第一抹魚肚白時就起身了。


  草草吃過不算早飯的早餐後,兩人坐在桌前,兩相對望,默默無言。


  自沈久久說了那句“我願意拜師”後,怪老頭卻未曾接口,讓她突然變得很是尷尬。


  半盞茶時間過去了,就在久久不禁暗自懷疑他是不是後悔了的時候,怪老頭這才輕歎出聲,斷斷續續的開始自述。


  ……


  怪老頭名李青歡,是名孤兒自幼被師傅撿回了無為穀。經過師傅特定的考核後,成為了無為穀一脈相承的第三十八代弟子。


  自此他的生活除了相依為命的師傅,就隻剩下了苦心鑽研的醫術藥理。終身未娶,無親無絆,一晃五十餘年。


  無為穀屬江湖中獨特的存在,是個傳奇色彩尤為濃鬱的地方。穀中每代弟子一生隻收一徒,每代弟子都是武功卓越,個個醫毒雙絕堪稱天之驕子。


  他們承襲醫術卻從不以醫者自稱,不開方不問診隻偶爾售賣煉製的丹丸,僅僅一顆平常丹藥,一經麵世便也是千金難求。


  寥寥不多的出手,每每都能起死回生無一失敗,讓人震撼不已,也讓質疑他們的人啞口無言。自此無數患者對無為穀傳人趨之若鶩,卻少有人真的能成功求到他們出手醫治。


  是以,無為穀名譽好壞參半,怪醫聖手之名聞名江湖,廣為流傳。


  ……


  所以?

  她這是什麽神仙體質?這般就撞著大運了?


  沈久久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星光燦爛。無為穀,怪醫聖手,這名號單隻是聽著就覺得了不得。


  “丫頭,你考慮清楚了嗎?”


  “當然了。”


  這種大腿還不趕緊抱住不撒手,她是傻了嗎?!


  李青歡聞言微微點頭,僵硬的麵部實在難以擠出一絲笑容來,無奈隻有作罷了。


  頭發半披散在他轉身動作後揚起半圈弧形,“等著。”


  不到片刻,不知李青歡從何處搬來了兩個超大號的紅木箱子。


  “嘭——”


  重重落地後帶起箱蓋上厚厚一層的灰塵。


  李青歡用衣袖胡亂擦拭了下,打開其中一個箱子,很是珍重的取出裏麵的一幅畫卷,將它仔細懸掛在牆上慢慢展開。


  隻見畫上的男人很是瀟灑不羈,一襲長袍毫無坐像慵懶的靠在那顆樹下,嘴角含笑上揚,正半仰著頭飲下壺中的美酒。


  “跪下。”


  收回目光,沈久久沒有絲毫遲疑的屈膝跪下。


  李青歡望著畫中人,眼中難掩水光,滿滿的濡慕與懷念,“師傅,徒兒帶您的徒孫來拜見您老人家了。”


  撩起衣擺後筆直的跪下,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收徒,也以為無為穀的傳承會斷在他的手上。


  不曾想人算終不如天算。


  ……


  “今無為穀第三十九代弟子沈如久秉承師命

  不以醫者自居,不死不救。


  當從心之所向,不拘不束。”


  沈久久,不,她早已是沈如久了啊,收斂心神後恭敬的開口喚道,“師傅。”


  自此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李青歡頷首,將她扶起身來,走到那兩個大箱子旁,“這裏裝的都是我們穀內的珍藏書籍,現在都屬於你了。”


  “是,師傅,小九定當珍之愛之。”


  “是全部記熟摸透。”


  什麽?!這麽大兩箱子書,幾千本呢,素來身為學渣的如久控製不住自己的全身顫抖,那是源於學渣對於書本本能的恐懼。


  望著師傅橫掃過來犀利的眼神後,硬是慫的吞下了到嘴邊的所有哀嚎,隻剩認命的垂頭,“是,師傅。”


  勾了勾嘴角,李青歡伸出手,略帶遲疑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腦袋——就如從前他師傅經常做的那般。


  手感出奇的不錯,怪不得……


  師徒二人周身圍繞著淡淡的溫情,一老一小都默默不再言語。


  從這天起,沈如久過上了沒羞沒臊,啊呸,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


  先是要用最短的時間識字。


  再修習無為心法,默讀熟記各種藥理書籍,還要學劍法身法輕功暗器,連原本睡覺的時間都變成了練功打坐。


  最最最變態的還是,除了這些師傅還想著法兒的折磨她。讓她學著開墾菜園子,學著木工製作,學著辨認藥材、野菜、野果,還得學著縫洗衣服,做飯。


  一天的時間被師傅安排的是滿滿當當,連擠一擠的空隙都沒有。


  “師傅,我才四歲,四歲啊!我還是個寶寶,是朵含苞的花骨朵兒,你怎麽忍心啊!”


  一個多月過去,沈如久原本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上,如今全是密密麻麻交錯的細小傷口,還有指腹薄薄的繭子。


  正曬著太陽躺在院中竹椅上的李青歡完全不理會小徒兒的抱怨,甚至沒有絲毫多餘的反應。


  “師傅~”


  軟糯清甜的嗓音喚得是九轉八調,十分膩人的很。


  “繼續。”


  “哦……”


  奈何,心比石頭硬,師傅他軟硬不吃啊!如久隻得繼續手中的活計,一點點編製剩下的竹條。


  望著埋頭苦哈哈編製著竹筐的小丫頭,李青歡睜開的雙眼裏,先是浮起淡淡的笑意,後又轉為濃濃的疼惜,所有複雜的情緒交織成讓人難懂的晦澀一片。


  ……


  拜師的兩個月後,沈如久的無為心法終於有所突破,在幾日前成功感應到了氣感練就了一絲內力,雖然丹田裏的內力隻有發絲那麽細點兒,可內力這玩意兒不就是靠著時間積少成多的嗎。


  有了師傅搭建的梅花樁,身法輕功也終於走上了正軌,就連武功招式現如今也耍的有模有樣,算是成了個合格的繡花枕頭。


  木屋左邊的空地被她辛苦開墾出來的小菜園子,綠油油一片,成果喜人。


  隻是唯一的敗筆,就是兩輩子加起來如何也學不會的廚藝…著實是浪費糧食,也白辛苦她費的勞力了。


  雖然有些納悶,糧食菜種,布匹油燈等等…師傅這些東西在隱居來時,明明都有備下卻完全沒有使用。


  不過一想到剛認識時他那古怪的性格,如久也就隻在心裏胡亂腦補了一番,並沒有多問。


  ……


  人的潛能果然是無限的,不逼逼還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步。


  這不被師傅這一壓榨,生生把曾經的生活小白變成了如今的生活技能點滿的小達人。


  “雖然離美觀還差的有點遠,不過實用就行。”


  得意的點點頭,如久將做了好幾天剛剛才完工的茶壺杯子,放在托盤上後,便迫不及待的想拿去給師傅看看。


  “師傅!師傅…”


  那歡快的聲音在踏進屋內便戛然而止。


  “師傅你怎麽了?!為…”


  為什麽會有血?這麽多血?


  手裏的托盤掉落,茶壺茶杯霹靂吧啦的滾了一地。


  無心理會的她,飛快的跑到師傅的身邊。透過窗戶的陽光,正投在他的身上,一半明媚一半陰暗。


  此情此景不禁讓人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九兒。”


  “我在呢師傅。”


  “別哭…”李青歡揚起手輕輕的放在她的背後,語調平緩與往常無異,隨著他開口嘴角不停溢出血絲,“生老病死,不過世間常態罷了。”


  她,哭了嗎?下意識的抹了把臉,如久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早已經淚流滿麵。


  想起這段時間兩人相處的種種,心就抽痛的厲害,湧上喉間的酸讓鼻間堵塞,眼底澀意難忍。


  “師傅,您別說話,我不哭,不哭…”


  “藥呢?藥在哪,我去給您取來。”


  “師傅您醫術這麽厲害,怎麽可能會有事,對不對?”


  拉住慌亂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徒弟,李青歡有了些後悔,當初不該放任這毒不管,以至於現在…神仙難救。


  不過若不是心存死誌來到這裏了此殘生,又怎麽會收到她這個可心的徒兒呢。


  可見有失必有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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