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戰鞏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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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物!全都是一群廢物!」
階州城外,在全體蒙古將士的面前,巴根完全不留任何情面,用馬鞭狠狠抽打著他面前的幾位蒙古將領!
這幾位蒙古將領皆是來頭不小,全都是蒙古聯軍內部的核心人物,像是哈薩克首領阿拜.海達爾、諸察合台首領蘇合、葉爾羌首領阿木爾等人皆是在列。
若是平時,巴根也會刻意的維護他們的顏面,絕不會在全體將士前面羞辱責罰他們。
但如今,巴根也實在是氣瘋了!
蒙古聯軍圍攻階州城已經是有近兩天時間了!
時間還短,巴根也不強求蒙古聯軍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可以順利攻破階州城!
然而,蒙古聯軍已是先後向階州城發起了五次強攻!但這麼多次強攻之後,蒙古聯軍就別說是攻上城頭了,甚至就連攻城雲梯都不能順利運送到階州城的城牆下!成果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勉強攻到了階州城的護城河附近,然後就被階州城的守軍們用強弓與火統擊退了!
可以說,蒙古聯軍的攻城表現,實在是拙劣不堪!按照這樣的進度,別說是速戰速決了,哪怕是再圍攻階州城三五年時間,也絕無可能攻下階州城!
階州城確實是守備森嚴、準備充分,在趙俊臣的提前準備下,階州城的城牆上配備了大量的火統、床弩、投石車,支援階州城的禁軍精銳也擁有大批能夠拉射強弓的神箭手,再加上階州城本身的高牆深河,想要攻破這樣一座城池確實不是一件易事!
然而,讓蒙古聯軍的攻城計劃屢屢受挫的真正原因,卻還是因為蒙古人本身的問題!
當初,趙俊臣前往花馬池營的路上,曾經遭遇到蒙古騎兵的突襲,親自觀看了蒙古騎兵與身邊護衛們的作戰表現之後,趙俊臣當時的評價就是四個字——「菜雞互啄」!
這個時代的軍隊大都只是烏合之眾,完全沒有戰術紀律可言!蒙古聯軍如今固然是來勢洶洶,就好似不可阻擋一般,但以趙俊臣的眼光來看,卻也只有「悍勇」二字可取。
這還是蒙古人最擅長的野外騎戰,依然是遭到了趙俊臣的鄙夷,那麼蒙古人最不擅長的攻城戰究竟會是怎樣的表現,也就可以想象了。
完全沒有任何準備,也沒有絲毫韌性,就這麼烏泱泱的一衝而上,然後又在階州城守軍的還擊之下迅速潰逃,這就是蒙古聯軍數次攻城的真實表現!
更重要的是,蒙古聯軍內部也有很大問題,那就是人心不齊!
這也是巴根發怒的真正原因!
既然是稱作「聯軍」,自然是派系分明,不僅是準噶爾汗國與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相互間暗中提防,就算是準噶爾汗國與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內部,許多人也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比如,準噶爾汗國的軍隊除了準噶爾本部騎兵之外,還有哈薩克騎兵、諸察合台騎兵、葉爾羌騎兵等等僕從軍,至於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軍隊,成分就更加混雜了。
這些不同部落的軍隊聯合於一處,戰事順利的時候還好控制,但若是戰事一旦遇到困難、有可能會損失慘重的時候,各個部落的領袖們首先想到的事情就是保存自身實力,只希望讓別人沖在前面送死,自己跟在後面撿便宜!
如今,強攻階州城的戰事明顯就是一件苦差,必然會是損失慘重!於是,各大部落的首領們也就心思愈加活泛了!
但這個世上終究是精明人多、愚鈍者少,當所有人都想著縮在後面撿便宜的時候,蒙古聯軍的作戰表現也就可想而知了!
第一次攻城的時候,準噶爾軍隊希望蒙古右翼軍隊沖在前面,蒙古右翼軍隊希望準噶爾軍隊沖在前面,最終的結果就是各大部落的將士們皆是「爭后恐先」,全都是刻意放慢了腳步,然後就遭到了階州城守軍的迎頭痛擊!
後來,巴根也發現這般情況,就改變了方式,下令各大部落的首領單獨領兵攻城,但結果就更加不堪入目了!
巴根先是命令葉爾羌軍隊進攻階州城,結果葉爾羌軍隊不過是被階州城守軍射了一陣箭雨、死傷了十餘人,就紛紛逃回了本軍,葉爾羌首領阿木爾更是向巴根表示葉爾羌軍隊如今損傷嚴重,短時間內已是無力再參加攻城戰事。
接著,巴根又先後派遣蒙古右翼部落軍隊、諸察合台軍隊、哈薩克軍隊分別攻城,卻也是同樣的結果!
就這樣,巴根終於是忍不住爆發了怒火,也不再刻意維護幾位首領的顏面,不僅是在全體將士面前大肆責罵他們,更還用馬鞭狠狠抽打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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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區區一座漢人城池,就讓你們畏足不前,你們的驕傲與勇氣呢?從來都是狼吃羊,如今只不過是多了一個羊圈護欄,就讓你們害怕了?!就這樣你們也配自稱是蒙古勇士!?」
怒火爆發之後,巴根一邊大聲喝罵,一邊用馬鞭狠狠抽打著,再也見不到平日里的謹慎與陰沉。
在巴根的抽打下,幾位蒙古首領的身上皆是增添了幾道血痕。
然而,他們依然是無動於衷,就這麼任由巴根抽打著,既沒有開口求饒,也沒有知恥后勇。
他們的態度很明顯,巴根可以抽打他們,但絕不能讓他們的部落勇士們白白送命!
草原與西域的環境惡劣,他們麾下的將士們皆是各自部落的頂樑柱,一旦是在攻城之際受損嚴重,整個部落也會迅速衰敗,到了那個時候,準噶爾汗國不僅不會顧念他們的過往功勞,反而會把他們連骨帶皮的吞下去。
類似的事情,各大部落的首領們已經見過太多次了,所有人都已經學精了!
時至今日,蒙古各大部落早已是失去了成吉思汗時代的傲氣與韌性,哪怕是與糜爛入骨的明朝軍隊相比,也只是在悍勇兇殘方面稍勝一籌罷了。
巴根也知道這些人的想法,但這並不代表巴根就會體諒他們,眼見到幾位部落首領皆不表態,巴根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厲色,就打算殺雞儆猴、威懾眾人!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齊格木突然開口了!
「巴根首領,既然你認為各大部落的將士們不配稱之為勇士,何不讓準噶爾的勇士們擔負起攻城的重擔?準噶爾汗國這些年來橫掃西域與青海各地,如今只不過是要攻破區區一座漢人城池,必然是易如反掌!說起來,哈薩克、諸察合台、葉爾羌、以及我蒙古右翼都已經嘗試過攻城了,如今也唯有你準噶爾汗國大軍還沒有出手!」
齊格木與哈薩克首領阿拜.海達爾、諸察合台首領蘇合、葉爾羌首領阿木爾等人不同,這些人的部落已是被準噶爾汗國徹底征服,他們已是淪為準噶爾汗國的僕從軍,自然是任由巴根打罵!
但齊格木乃是蒙古右翼各大部落的使者,與準噶爾汗國之間乃是合作關係,哪怕是巴根也不敢隨意為難他。
所以,各部落的軍隊攻城失敗之後,其餘幾個部落首領皆是遭到了巴根的責罵與抽打,但齊格木只是站在一旁看戲。
這一次,齊格木抓住了時機,再次給巴根拋去了一個難題!
聽到齊格木的說法之後,巴根輕哼一聲。
實際上,與其餘幾位部落首領一樣,巴根也同樣是心存保存實力的想法,不希望準噶爾大軍在攻城戰上損失太多兵力!
但如今因為齊格木的譏諷與施壓,巴根也知道準噶爾大軍必須要有所動作了,否則就不足以服眾。
於是,巴根稍稍猶豫片刻之後,就咬牙道:「既然如此,明日就由我準噶爾大軍……」
然而,巴根的話未說完,就突然有人插口道:「巴根大人,如今的蒙古大軍之中,其實還有一支軍隊沒有嘗試過攻城!若是由這支軍隊進行攻城,說不定就會有奇效!」
巴根先是一愣,轉頭一看,發現開口說話之人乃是汪泉!
如今,巴根已經是非常信任汪泉了,又因為汪泉陸續提出過幾次行之有效的建議,所以在巴根眼中汪泉除了帶路黨的身份之外,許多時候更還有軍師幕僚的作用!
所以,見到汪泉開口之後,又阻止了準噶爾大軍的攻城,巴根不僅沒有生氣,反而是眼中閃過了一絲喜色,問道:「汪先生是說哪支軍隊?」
汪泉嘿嘿一笑,說道:「巴根大人難道忘了?前幾日在渭水南岸的一戰,您曾俘獲了兩千餘漢人將士,這幾日陸續攻破了鎮寧衛城與周邊幾處軍堡,漢人俘虜的人數更是翻了一倍!您不是正在頭疼應該如何處置這些俘虜嗎?不妨由他們來負責攻城之事如何?漢人擅長守城,想必攻城的時候也會有些辦法!」
聽到汪泉的建議,巴根頓時是眼睛一亮,覺得這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既可以為階州城的守軍施壓,也可以有效減少俘虜的人數!
巴根沉吟片刻后,又問道:「不過,漢人俘虜人數不少,想要控制卻是一件麻煩事……汪先生認為由誰來指揮為好?」
汪泉顯然是心中早有定計,伸手一指自己身後的王英與劉大順二人,說道:「這支漢人軍隊交給王英與劉大順二人最好,他們二人的忠心早已證明,之前也是漢人的武官,最是合適不過!事實上,安排漢人俘虜攻城的建議,就是王英首先向我提議的!」
巴根的目光轉向了王英與劉大順,打量了片刻后,問道:「你們二人可願意帶領漢軍俘虜為我攻破此城?若是攻破了階州城,我必有厚賞!準噶爾汗國今後也保你們有一席之地!」
劉大順聽到巴根的許諾之後,頓時大喜道:「小人願意!小人願意!」
另一邊,王英則是說道:「這本來就是小人的提議,小人當然是願意為巴根大人效力,只不過……還希望巴根大人能夠答應小人兩個額外的請求!」
巴根眉頭一皺,問道:「什麼請求?」
王英說道:「巴根大人,自從攻破了鎮寧衛之後,蒙古聯軍的糧草已經是暫時無憂,可否讓漢軍俘虜們吃幾頓飽飯?自從他們被您俘獲之後,就一直是待遇低劣,平日里連飯也吃不上,在這般情況下,恐怕是難以為您效力,這是小人的第一個請求……至於第二個請求,是希望巴根大人可以准許漢軍俘虜們準備一些厚實木盾,以防備階州城守軍的強弓與火統,否則就只是送死罷了,完全沒有破城的可能!」
巴根沉吟片刻后,認為王英的說法也有道理,就說道:「既然如此,今天晚上就讓漢軍俘虜吃一頓飽飯,只要他們表現好,今後也不會餓著他們……至於木盾,就由漢軍自行準備!到了明日晌午之際,由你與劉大順帶領漢軍俘虜攻城!」
「小人遵命!」
隨著巴根的決定,王英與劉大順齊聲領命。
就這樣,蒙古聯軍之中,就突然增添了一支漢人軍隊!
相較於蒙古聯軍的龐大兵力,這支漢人軍隊的實力微不足道,但關鍵時刻也足以發揮決定性的作用!
隨著這支漢人軍隊的出現,趙俊臣的作戰計劃也就再次增添了幾分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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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趙俊臣開始參與廟堂黨爭之後,他最常用、也最擅用的計策就是反間計,這種手段也確實是行之有效,趙俊臣曾經利用楚嘉怡連續坑害過太子朱和堉、藉機加速了太子朱和堉的失寵,又讓陳東祥假意背叛自己投靠黃有容、藉此促成了黃有容的垮台,這些成功案例皆是趙俊臣的一手反間計建功!
現如今,朝廷幾位權臣大都已是熟悉了趙俊臣的手段,若是趙俊臣的門下官員再去投靠他們,他們肯定是不敢信任了——這也是趙俊臣慣用反間計的額外好處,那就是趙俊臣的門下官員不敢再隨意背叛趙俊臣了,因為他們即使是背叛了趙俊臣,也很難成為新靠山的心腹——所以,趙俊臣再想要向廟堂權臣們施展反間計,已經是難上加難。
只可惜,蒙古人並不知道趙俊臣的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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