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武大成從沉思中驚醒，一輛181路公交車卻早已經從眼前駛過，他錯過了這輛等待了很久的公交車，不盡有些氣惱，看著天邊的烏雲，隻得輕輕地歎息一聲，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盒椰樹，取出一根煙叼在嘴上。


  “奶奶的，咋就走神了呢。”他點燃了煙，深深的吸了一口。


  除去錯過公交車這種有些苦惱的事情，其實武大成對於到這個城市來還是挺開心的，他本來還打算帶自己的女兒來的，但是前天女兒收到了大學的通知，要她回學校處理一下事務，他想著女兒總算是出息了，現在連人家學校都要她回去辦事，武大成很疼愛這個女兒，對於她能夠如此出息，他在人前總是表現出一種驕傲，現在但凡出門總會時不時提一下這個讓自己臉上增光的寶貝女兒，看著別人家那些啃老的兒子，武大成一直就覺得還是女兒好，他其實也不太理解為什麽有那麽多家庭天天盼著生兒子，女兒、兒子不都是一樣的嘛。


  隻是他也有些難受起來，女兒畢竟已經二十歲了，也已經談了男朋友，那小子看起來挺精神，應該不會辜負自己的寶貝閨女，武大成覺得按照這樣的趨勢來說，寶貝閨女應該很快就會嫁出去了吧，家裏一下子就隻剩下了他、老婆和老媽三個人，屋子裏頭空蕩蕩的，想想就難受。


  武大成已經五十了，身子還是和三四十歲的人差不多，在村子裏麵一袋稻穀輕輕鬆鬆就可以扛起來，絲毫不費力氣，隻不過最近抽煙抽得很厲害，咳嗽的問題一直沒有治好，可是沒辦法啊，煙癮太大，而且他不喜歡抽質量好一點的煙，抽了很多年的椰樹，已經習慣了，不貴還能夠過癮就行了，他沒有什麽要求，和很多住在農村裏麵的人一樣，生活不過就是吃飯、幹活，很簡單，卻很有樂趣，一包煙就可以讓他一整天充滿力氣。


  他坐在公交車站的凳子上，抬起頭望著布滿烏雲的天空，這裏看不見一隻鳥兒，隻有時不時在空中劃出白痕的客機，路上來來往往的各種各樣的車輛，讓他的耳朵嗡嗡作響，使他的眼睛感到疲倦，城市雖然買東西方便，看起來很舒服，可是終究還是沒有農村的美好，村子裏麵最吵鬧的可能就隻有村子裏麵的狗，而城市裏麵什麽都很吵鬧，令人無比的煩惱，他覺得自己確實不適合在城市之中生活，都已經五十了，留在人煙日漸稀少的農村裏麵，可能是最合適的結局了，隻要閨女能夠時不時回來看看老兩口，他也就知足了。


  武大成揉了揉太陽穴，將指間燃盡的煙扔進了垃圾桶裏，自己則是繼續坐著發呆，等著前往馬宇島的唯一一路公交車。


  “後生仔啊。”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老頭坐在了武大成身邊。


  “什麽事？”武大成似乎被老人家嚇到了。


  “有煙麽？”


  “有。”武大成從香煙盒裏麵抽出一根煙遞給了老人。


  老人笑嘻嘻的接過武大成遞過來的煙，掏出打火機點著，深深地吸了一口，顯得十分滿足，他的身形有些佝僂，身上的衣服也皺皺巴巴的，頭發稀疏且早已經變白了，模樣看上去有十歲了。


  “後生仔，等車麽？”老人家上下打量著這一個陌生人。


  “是，阿伯，你怎麽一個人？家人沒陪著嗎？”


  “沒哦，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老人家呐，我跟你說哦，別看我年紀大，可是我腿腳年輕啊，不用家人陪著。”老人家又抽了一口，緩緩地吐出一陣煙霧，“後生仔，你去哪裏？”


  “阿伯聽說過馬宇島麽？”


  “馬宇島啊，聽說過，不僅聽說過，我年輕的時候還去過呢，那個時候啊，我才二十歲，出海打漁遇到大雨，到過那裏避過雨，怎麽？你要去那裏？”老人家仰望著天空道。


  “是的。”


  “哎呀，年輕就是好啊，我也好想去那裏再看看哦，聽說那裏已經被人買下來嘍，後生仔啊，多出去看看世界，你才知道自己是多麽渺小呐。”老人家笑得直咳嗽，“你今年多少歲啊？”


  “五十了。”武大成也拿出了一根煙抽了起來，“阿伯你多少歲啊？”


  老人家伸出兩隻手比了個手勢，說道：“八十八嘍，能吃就吃，能行就行，活幾年算幾年，哈哈，社會以後靠你們建設了。”


  “哎，莫這麽說，我也老嘍，要靠也是靠二十幾歲的後生，我要退休嘍。”武大成笑著說道。


  “也是，也是，五十就算退休嘍，現在不比舊社會了，沒必要那麽操勞，工作要留給年輕人幹才行。”老人家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武大成的肩膀，“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而已，退休了可得注意身體。”


  一輛71路公交車緩緩地停在二人麵前，老人家站了起來，走上了車裏，武大成看著公交車駛離車站，內心感慨萬千，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三年前已經因為心肌梗死去世了，母親則還在村子裏麵，現在也已經有點癡呆了，恐怕也沒有剩下多少時光了，什麽時候自己也到了那位老人家一樣的年紀，還能夠和他一樣跟年輕人談笑風生，算得上一件極其幸運的事情了。


  不知怎麽的，武大成感覺泛起一絲苦澀的感覺，他深吸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將剩下的煙蒂扔進了垃圾桶裏，微風輕撫著他日漸稀少的頭發，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腦袋上的頭發，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笑。


  他想起來幾天前的那通電話，他並不知道電話那頭的那個人是誰，隻知道那應該是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說是自己年輕時候的朋友柳岸，想請自己去馬宇島聚聚，其實最開始他並不相信那個人的說辭，可是當他說出一連串老朋友的名字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這場聚會他是應該過去看看的，畢竟自己已經這麽大年紀了，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和老朋友見麵的機會了，人老了就變得特別念舊，越來越喜歡過去的事物，不管以前和那些朋友有著怎樣的矛盾，現在一頓酒菜就可以解決了，人活著就得有幾個朋友跟在自己身邊蹦，要不然真沒意思，更何況柳岸還寄了一千多塊錢當路費。


  武大成往旁邊瞥了一眼，發現一輛181路公交車正緩緩地停在站前。


  “這次可沒有錯過。”


  他站了起來，走上了等待已久的公交車。


  馬宇島終於離他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