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雙生,無主空墳
「她只給了我這個。」
離墨從披風下取出青翼,拿到長孫一澈眼前,男人頃刻面色蒼白,看著劍,又看向離墨,似不信,半晌顫聲道,「這不是你的青翼?」
「她希望我參加明日的門主競選。」
離墨收回青翼,淡漠介面。
「你的意思呢?」
長孫一澈有些迷惑,看著離墨的目光亦更加凝重,「你要跟姬魅橋正面交手,奪下門主之位?」
「是!」
離墨用力握緊青翼,黑瞳漸漸燃起倔強的光影,最後如銀河星斗聚集在眼底,這是年世家天生留有的野性血脈,也是她天生的好戰能力。
「千葉門是師傅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我絕不能讓它落入一個叛徒手裡。」
抬頭看著黑壓壓的天幕,離墨眼中掠過一絲悲傷,聲音更為堅定,「況且那本就是我的東西,她敢來搶?」
「那你……」
長孫一澈靜靜地望著她,深邃的黑眸中情緒莫測,沉吟半晌,突然開口道,「你披風的帶子鬆了,我幫你系好吧。」
說罷,徑直向她走去,伸出手仔細地替她繫上帶子。
頭頂烏雲散去,疏星寥寥,離墨抬頭凝望著身前的男人,這是五年來如此近距離地觀察他,那俊美如畫的容顏似乎也被歲月染上了一抹滄桑。
稜角分明的臉,微挑的劍眉下是一雙幽深的黑眸,每次看向她的時候都帶著三分陽光的暖色,七分光陰的嘆惋,還有那因為認真而微抿的唇。
它承諾過什麼?
「我若負她,誓必血咒加身,日日夜夜萬箭穿心!」
他找了自己五年?
他早就知道自己沒死?
他為了不娶孟千尋,不惜違背燕皇的懿旨,自願請命北戍?
他難道不清楚嗎,他的心頭蠱最懼怕的就是極寒極冷之地,蠱蟲為求生存會吸食飼主的鮮血,然而那種啃噬心脈的痛,會讓人活活疼死!
那種滋味,千針扎,萬箭穿!
長孫一澈,這就是因為你違背當年的誓言,所對我做出的補償嗎?
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給我的,並非就是我想要的。
離墨眨著眼,安靜地看著他,然而對方動作倏地一頓,指尖落在她脖頸處,聲音帶著一絲擔憂與驚慌,「你脖子上的傷哪裡來的?」
此時脂粉早已脫落,那如玉白皙的脖子上,又露出了青紫色的掐痕,格外觸目驚心。
「沒事。」離墨搖了搖頭,「忘憂院里自己撞傷的。」
「忘憂院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長孫一澈指尖一顫,隨即更輕柔地在她脖子上摩挲,「還痛嗎?」
「再痛的事,我都承受過。」
離墨側過頭,揮開他的手,不去看他,長孫一澈又一把將她反手握住,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
話還沒說完,離墨忽然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涼的驚人,記憶里他總愛勾著她的手指,那份溫暖曾是她依賴的幸福,可是如今,毫無溫存。
離墨猛然驚醒,瘋人崖陰氣濃重,恐怕早已催動長孫一澈體內的蠱蟲!
心裡有什麼東西一直往下陷,無窮無盡,令她渾身發顫,令她不知所措。
明川的血咒生效了,看見他痛不欲生日漸憔悴,可是,為何她的心卻莫名的痛了?
「沒有。」
半晌,離墨望著地面輕輕開口。
「我覺得這裡有些冷,我們回客棧吧,即榮還在等你呢。」
掙不開他的手,離墨乾脆拉著他往林子外走去,可是長孫一澈身形未動,依舊死死拽住她,站在原地。
「怎麼了?」
離墨微訝地轉頭看向他,卻見他一雙黑瞳黯淡無光地望著自己,似被抽去靈魂,渾身都透著蕭索落魄的氣息。
那模樣,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長孫一澈。
「你的手很涼,我們快點……」
「抱我。」
驀地,他唇一動,那聲音很輕,如同溺水者無力的呼喚。
離墨強自鎮定的容顏倏地一顫,似有什麼東西破裂了,她整個人僵在原地,似乎沒有聽懂長孫一澈的話。
他唇苦澀一顫,隨後緩緩走到她面前,身形仿若空寂的瘋人崖中的一縷幽魂,在距她半步之遙時,身形頓住。
艱難地擠出一絲笑,他向她伸出雙臂,「墨兒,再抱我一次,就像之前一樣,好嗎?」
那聲音飄渺而軟弱,離墨擰眉看著他,清冷的聲線在死寂的林子里格外清晰,「身為你的影衛,我服從你的命令。」
說罷,她伸出手輕輕擁住他,兩人身體瞬間緊貼,她看不見他聽到那席話后,眼中溢出濃郁的悲戚與絕望。
頭頂陰風驟然凌厲而起,古老的柳樹在風中搖曳,離墨感到他胸膛冰冷,下意識雙臂用力了一分,對方卻猛地反手將她死死摟住。
雙臂剎那鬆開,離墨瞪大了眼人僵硬在那,任由他抱著,胸腔里的心瘋狂地跳著,耳畔傳來他自嘲的低笑,如同夜風掠過,不留一絲痕迹。
「原來……當初是這種感覺。原來,我還能等到這一天的到來。」
原來,只要活著,就真的能等到幸福的事。
離墨僵在原地,雙手一時不知該如何擺放,最後還是輕輕搭在了他的肩頭,沉重地閉上了眼。
長孫一澈,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當初想要殺你啊!
而你現在離我這麼近,我要殺你簡直易如反掌,可為何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送到我手裡?
你到底,想要我拿你怎麼辦啊?
破霄已然退到了暗處,如城牆般敦實的絨毛后,探出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愣愣地看著相擁而立的兩人。
「上官將軍,爹爹是不是喜歡這個壞女人呀?」
即榮睜著大眼趴在破霄身上,對上官昊道。
上官昊抬眼看了下兩人,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心道:即榮啊,你爹爹不是一點點喜歡這女子,而是很喜歡很喜歡了,喜歡到了寧願沉浸在回憶中,也不願自拔。
姬魅橋的回歸,偷心術再現東燕,還有那日幽雀台上的異常天象,包括今日已經兩次出現的血鴉,都讓上官昊或多或少地明白:
這個新入暗衛的女子,就是當年慘死瘋人崖的尚離墨!
原來她真的沒死,原來孟千尋真的另有圖謀,而這一切,長孫一澈全部知情!
「可是爹爹就要娶千尋姐姐了呀。」即榮眨著眼有些懵懂地說道。
「殿下似乎不是很喜歡千尋門主,小世子今後在殿下面前還是少提她為妙。」
上官昊聲音淡而嚴肅,但是現在他還不能告訴即榮實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不過皇祖母說了明天新門主選拔之日,就是爹爹與千尋姐姐的訂婚宴,難道爹爹要娶兩個老婆?」
「小世子,千尋門主入主的是正王妃,王妃之位只會有一個。」
「可是,可是!」小傢伙撇著嘴,急切道,「我覺得千尋姐姐鬥不過她呀!」
上官昊扶額,心嘆,當然比不過了。
「小世子,我們回去吧,要是被殿下發現了,卑職會倒大霉的。」
上官昊正欲拉著小傢伙走,破霄卻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一聲巨響,離墨一驚,連忙睜開眼,正好對上了那兩雙跟做賊似的眼睛。
「即榮?」
離墨豁然一醒,立馬推開長孫一澈,兀自整了整衣衫站在一側,垂眸不語,臉上卻晃過一抹緋紅。
「你們怎麼來了?」
長孫一澈清了清嗓子,回頭有些不悅地看著被嚇得呆若木雞的兩人。
「爹爹,我……我……」即榮一個縱身躍到上官昊身後,「不管我的事,是上官叔叔帶我來的!」
上官昊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明明是小世子不認床,醒了后吵著要去找爹爹,他才帶他來瘋人崖的啊!
「殿下,該回宮了,明日就是您和千尋門主的訂婚宴了。」
不知何時,青黛也趕著一輛馬車來到了瘋人崖。
「訂婚?」
離墨冷眼掃過青黛的面容,在確定那是真實的麵皮后,又挑眉看向長孫一澈瞬間尷尬的臉,似笑非笑道,「喲,原來明個還是你和那穿紅衣服的蘆花雞的大好日子呀!那咱們可得早些回去,好好準備一番才是!」
最後幾個字帶著森冷的寒意掃入眾人心底,一席話落,上官昊頓時面色慘白,而青黛和即榮則驚得不敢作聲,總覺得她話裡有話,卻不敢多猜。
「可是我今晚也是奉了命令的。」
離墨看著青翼,劍鋒一側,冰冷的光如一輪鐮月稱的她笑容更為詭秘。
「有人跟我說,她不喜歡那隻蘆花雞。」說著離墨一挑眉,嘆了口氣道,「真是,明明是只雞,卻又不會下蛋,想蹲在後宮長膘不成?」
長孫一澈眼皮一跳,這女人一如既往的犀利毒舌,他也自然心知肚明,離墨說的那人就是楚嬛楚皇后。
自孟風雲一家獨大后,朝中政權割據,然而楚嬛所代表的楚世家雖然已經沒落,但仍是百年大族,孟千尋想要徹底奪下鳳位,恐怕還要等許多年。
而且她也不知道今後如果長孫一澈真的登上太子之位,新進宮的女子中,會不會有楚世家的人!
更何況,她終生不孕不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