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愛的感覺就是疼
閃電落下,光束中,男子那一張清美如畫的容顏,彷彿迷失人間的精靈生的傾國傾城,而那一雙眸,卻透著地府才有的死灰色,血腥而殺戮。
千萬雙震駭的目光中,離墨似中邪般,拖著疲憊的步子一點點挪向男子,渾然沒發現男子看著她的目光已透著瞭然的殺意,她竟朝他伸出了手。
「明川?」
慕千邪居然跟五年前慘死的明川,長得一模一樣!
長孫一澈還沒從這一幕中清醒過來,就見離墨雙目發直,向黛衣男子走去。
他面色瞬間灰死,無比驚恐盯著這一幕,強烈的不安掠過心底,使他出於本能放聲大喊,「跑啊,快跑啊!」
可是喊聲未落,慕千邪眼中霎時凶光大盛,那眼神長孫一澈記得,是明川殺人前的預警!
果然,離墨聽到他的驚呼立時轉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離她不遠處的男子腳下,瞬間飛出數十道銀絲,向自己追來。
閃電的光影下,離墨定睛一看,那道道流光,竟是明川殺人時慣用的琵琶弦。
可是,明川也說過,他絕不會對她出手。
正想著,她後退的步子慢了一分,整個身子剎那間被一股無形的恐怖力量給凌空掀起。
耳畔傳來綿綿細語般的風聲,在她大睜的眼瞳中,那些琴弦如千萬根細針,帶著殺意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湧來。
「唔!」
他十指牽引,離墨發出一聲痛呼,殷紅的血如煙花噴散開來,半空中突地揚起兩股妖異的血霧,眼前細小的紅色顆粒隨風被觀戰的人群吸入胸腔,令人觸電似的屏住了呼吸。
長孫一澈震痛的眼底,映出一個孱弱纖細的紅影。
離墨被一股力量詭異地釘在了半空,琵琶弦染著血色穿透了她的右手右腳,她整個人都被歪著懸吊在空中。
「住手!停止戰鬥!」
長孫一澈終是熬不住,拔劍就欲沖入場中,眼前卻閃過一抹黑色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
是長孫一凡。
「滾開!」
雙眼盯著離墨小小的身影,長孫一澈狠狠地吐出兩個字。
「我可不是想攔你,但二弟若是這般沖了過去,楚鳶姑娘這比賽可就輸了呢!」
長孫一凡揚眉一笑,眉宇間儘是勝利者倨傲的姿態,說著,他側身讓出一條路,輕笑,「不介意的話,你就去吧。」
「你!」
冷冷瞪了他一眼,長孫一澈再三思量,終還是垂下了手中的長劍,再次退回人群中。
這實在是太殘忍了,為什麼要讓他們師兄妹互相廝殺,最終只活一個!
慕千邪攏袖朝懸著的離墨走去,他仰起頭,半空中鮮血沿著琴弦一滴滴滑落,然後啪的一下砸在他冰冷的臉頰上。
離墨吃力地低下頭,怔怔地望著身下姿容絕世的男子,一模一樣的臉,連身手都一樣。
他依然這般強大,依然無論自己怎麼做都贏不過他,但是,這一次,他居然對自己出手了。
他傷了她。
慕千邪冷眼看著離墨,他不懂她眼底的情緒,只覺一股莫名的悶痛縈繞腦中,再一次舉起右手,兩指輕輕一勾。
「啊……」
離墨咬唇,喉間發出痛苦的嗚咽,整個身子被一點點向下帶去,而慕千邪雙眼依舊冷漠。
「楚鳶,出手啊!」
人群中長孫一澈發出了撕裂般的呼喊,卻是不能為她做任何事。
左手依舊握著青翼,離墨餘光瞥了它一眼,慕千邪立刻意會,左手纏繞的琴弦一揮,那些銀絲再次如藤蔓般將離墨的左手左腳鎖住。
只是,這一次,卻沒有穿透她的血肉。
離墨如斷線風箏一般,搖搖晃晃地落在了慕千邪身前,沒有絲毫猶豫,男人猛地伸出右手掐向她的脖頸,一點點用力收緊。
「抱歉。」慕千邪這次用的是真實的聲音,粗啞的可怕,「我必須贏,我有所愛之人,我得為他們著想。」
「明川,是我。」
喉骨發出咯咯的聲響,離墨依舊目光溫柔地看著慕千邪,細碎的聲音帶著顫意,「你不記得我了?」
慕千邪歪頭,不解地看著離墨漸漸青紫的臉,半晌,喃喃道,「你怎麼知道我的真名?」
那一刻,離墨欣慰地閉上眼,任淚滑落沾濕了男子的手背,她含淚而笑,「你真的還活著,太好了……」
「活著?」
頭驟然疼的像撕裂一般,有什麼破碎的片段湧進腦海,慕千邪狠狠閉上眼,試圖驅散這些五年來一直想要侵入他心底的影像。
「明川……」離墨睜開眼,哽咽道,「師傅……師傅還在等我們去找他。」
她左手一松,在眾人的低呼聲中,青翼墜落髮出一聲脆響,試圖牽動那還沒受傷的左手,而看到這一幕,慕千邪的右手也頓在了那裡,只一雙灰眸定定地看著離墨。
「明川,你說過的,要我好好活下去,我做到了。」
「你叫什麼名字?」
左手僵硬地移動到男子面前,冰涼的指尖忍著劇痛,輕輕觸碰著那美的有些不真實的容顏,離墨淺淺地笑了,低聲,「我叫年年,年世家的年,是你為我取的名字。」
那年千葉門覆滅,他們一路逃亡到西燎安生立命,本打算再也不回來了,可是卻在幾月後突聞孟千尋欲對尚府不利。
畢竟尚府是離墨的出生之地,因此離墨又帶著明川原路折回,那時候,她甚至還天真地以為,尚絕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家族,為了後代。
為了不牽扯西燎的無辜子民,兩人拒絕了所有好心的護送,卻在中途被一場猛烈的暴風雪給截住了去路。
而年年也發了高燒,迷迷糊糊不省人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明川只好將她抱到一處破舊寺廟中去。
當時沒有葯,沒有粥,年年毒氣淤積體內無法排出,明川反正是看著年年長大的,無奈之下只好褪下了兩人的衣物,僅靠自己的內力助她康復。
可是這世上總有透風的牆,很快師兄妹苟合的新聞便不脛而走,傳到東燕皇城之時,就變成了,明尊者與離墨王妃早有夫妻之實!
而那晚風雪肆虐,明川幾日未合眼,加上幾乎耗盡所有體力為年年治療,根本沒力氣去捉住那偷窺之人。
深知大事不妙,他卻只能蜷縮起來,牢牢護住年年裸露在外的小身子,絕對不能讓那人看見他最寶貝人兒的玉體。
當晚年年漸漸轉醒,一睜眼發現是明川抱著自己僅著寸縷的身子,驚的都忘了尖叫,而少年卻俯身輕柔地抵著她燒的滾燙的耳畔道。
「年年你記住了,無論回去后發生什麼,無論你有多絕望,你都一定要活著,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我活下去!」
而她如今辦到了,他卻忘了當年的承諾。
「年年……年年……」
腦中瘋狂涌聚著各種瑣碎片段,最後化成這兩個字衝擊著自己喉管,那麼的用力,那麼的痴狂,幾乎要將這個名字喊出口。
慕千邪大腦一片混沌,尖銳的刺痛令他瞬間抽回了放在離墨脖頸處的右手。
琵琶弦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糾結的痛苦,竟如同害怕般漸漸鬆了開來。
「你還記得我,對嗎?」
離墨凝著身下慕千邪有些茫然的臉,含淚而笑,「明川,不要忘記我,我帶你回龍漠,我們回家。」
身下的男子食指一勾,牽引著離墨的銀絲緩緩下墜,待她落至他眼前時,慕千邪愣愣地看著她,一雙灰眸此時卻如陰霾后的晨曦,躍動著灼亮的火花。
「我們是不是見過?」
說著,他竟伸出了手,冰涼的指尖落在離墨臉上,似嬰兒探索般細細地描畫著她的五官,指尖染上了溫熱的液體。
是她的眼淚。
那一刻,他腦中驟然劃過一道女子凄然的嘶喊,「明川,別丟下我一個人活著!」
腦中所有瑣碎的記憶頓時開始倒退,一直往後,越來越快,似時間飛逝,最後定格在一個畫面上。
四周漆黑,頭頂弦月孤零零地懸挂在天幕上,透過茂密的古樹泄下慘淡的銀輝,慕千邪意識到這正是他每月都會去一次的瘋人崖。
每月都會去,卻從不知為何而去。
野風穿過懸崖,發出惡鬼哭嚎的吼聲,天地一片黑白.
而那黑白的世界里卻有著一抹猩紅,那紅宛如即將沉沒的夕陽,噴薄肆意,更似誰人的一滴心頭血,濃烈的攝人心魄。
灰色的眼瞳里漸漸顯現出一個紅衣少女,她姿容絕色,與自己現在觸摸的這張容顏極為形似.
唯一不同的是,畫面中的少女卻是淚流滿面。
她似乎很痛苦。
手指不可遏制地顫抖了起來,心口的迷茫頃刻變成一種令人窒息的驚痛。
少女和一個男子相擁跪在地上,那男子披著件黛色斗篷,面容隱在風貌下模糊不清。
而兩人周圍全是擁擠的人群,各個手持火把,面上帶著猙獰的笑意,彷彿急不可耐要將他們給燒死!
忽然有個男人衝上去,瘋狂地拉扯著那個人,少女發出驚呼死死地將他抱住,然後又有一個女子一掌擊在了那人的頭頂,那人的呼吸緩緩消逝,望著少女的眼神也越來越渙散。
「不要死,不要死……你若死,我就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