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挾持,為你而傻
「我聽你的話了,就留在皇城,哪也不去,我猜你一定會來找我的。」
離墨眼波微轉,清麗的容顏上兩頰粉嫩如霞,似乎收起了一身的銳氣,一身的毒刺,只是聽話地依偎在他懷裡,乖巧的像只貓兒。
南城雪喉嚨哽住,再也說不出話,只是無聲將她摟的更緊,似是要將她融入骨血中去。
這一方溫存,誰又知曉,能維持的了多久呢?
或許,明日天明夢醒,一切皆會化作泡影吧。
紅顏亂世,千古帝殤,區區一女子,又怎能與浩浩天下比擬!
這句話,是他出北冥時說的,只是此刻感受著懷裡溫軟清香的身軀,他好像有點猶豫,有點後悔了。
那個蓄謀已久的計劃已經撕開了一角,若是想把它收回來恐怕會讓自己傾盡一切。
南城雪,你敢嗎?
為了一個敵國女子而放棄自己的似錦年華,或許……你不捨得吧!
兩人凝視片刻,他將離墨細心地安置在自己身前,馬兒揚踢嘶叫,他執起韁繩,在她如雲的青絲上落下深深一吻,久久不離。
「猜對了。」
那吻隱隱透著悲戚與無奈,令她心口莫明發痛,想要回身,他卻及時握住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動作,許久,耳畔傳來他蒼涼的淺笑。
「年年你說得對,南城雪他永遠都不會欺騙你,背叛你。」
「那我便是贏了!」聞聲,她笑語嫣然。
凌鴻煊說她一定會輸,她才不信。
九天浩淼,四野陰沉。
兩手相握,便是人生。
*
長孫一凡從密林中走了出來,他並不知道是誰救走了尚離墨,只聽到了離墨跳下去一刻,對他說的話。
她有禮物要送給他和孟千尋?
看了眼右手拇指上的青銅扳指,半晌,他將它死死握緊,卻是沒有下令去追捕。
但是當他視線不經意掃過地上那團黑漆漆的東西,他頓時面色大變,而周圍保護他的暗衛更是發出了驚恐的喊聲。
「刑風大人!」
原來,那箱子里竟然裝著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閃電下,他半邊臉美得令人窒息,而另外半邊臉上,一道劍疤貫穿整隻右眼顯得格外恐怖!
長孫一凡驚慌地趕了過去,見刑風依舊是那套黑衣黑蓑,此刻的他滿身都是已經乾涸的泥水,顯然是被人一路從事發地拖行過來。
而且更為詭異的是,他雖滿身鮮血,呼吸也是氣若遊絲,可偏生,致命一擊,只是脖子上一條細細的血線。
甚至,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他是何處受傷。
那傷口,應該是一把扇子所切!
刑風好歹是千葉門排名第四的鬼殺,怎麼可能輕易就被一把扇子所重傷?
恰此時,箱子里的刑風虛弱地撐開眼,唇一動,沒有發出聲音,很快又因為失血過多而昏了過去。
但是那兩個字,長孫一凡卻十分的熟悉。
冥皇!
北冥皇帝——南城雪!
眼中的迷茫與驚駭徹底碎成震驚,原來的懷疑也蕩然無存。
他想起了那個如仙似魔般的白衣男子,那個野心大到寧可自傷,也要覆了四國的南城雪!
「居然是他……」
可他們不是盟友嗎?為什麼南城雪要對刑風出手?
難道是因為尚離墨?!
他要幫她復仇,難道他們早在五年之前就認識?
狂風陡然大作,旋即一道巨雷貫穿整個蒼穹,傾盆大雨如期而至,一切彷彿是從地獄噴薄而出的怨氣。
長孫一凡挺拔的身形似乎晃動了一下,身後的暗衛連忙將他扶住,硬著頭皮問道,「殿下,我們應該怎麼辦?」
「先送刑風回去止血,本王自行回宮,誰也別跟來。」
他這才晃過神來,抬手理了理微皺的黑袍,雙眼看向西門城牆,溫潤的眼底多了一份罕見而明顯的狠戾,「西門一事,對外封鎖。凡泄密者,殺無赦!」
說罷,一甩披風,轉身隱入雨幕之中。
大雨如泣如訴,無休無止,氣息異常陰森,壓迫的人喘不過氣。
城牆之上,長孫一澈始終沒有去看那早已離去的兩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想去看,還是不敢去看。
他雙眼空洞地落在一處,面色憔悴,青絲散落,再不復昔日的俊朗冷魅。
靜靜地將即榮抱在懷裡,小傢伙似乎被剛才發生的一連串給嚇的不輕,此時像只小刺蝟一般瑟縮在男人懷裡輕輕顫著,方才唇邊磨出的血跡,也因為雨水的沖刷而一滴滴落在地上。
而長孫一澈就這麼長久地跪在地上,衣擺已經被暴雨沖刷的濕透,胸前雖裹著紗布,又穿著長袍,卻也遮不住那觸目驚心的深紅色。
而他和孩子的腳下,是剛才離墨小腿流下的一小灘鮮血,此刻不知是因為那雨水,還是錯覺,竟和孩子滴下的血跡交融在了一起!
尚離墨的血,居然能和即榮的血相交相融!
長孫一澈呆楞地看著這一幕,腦中猛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豬頭澈,我聽說……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睡在一起,他們就會有個寶寶了。那我們剛才……總之以後寶寶就叫榮兒,好不好?」
「主,回家去吧。」
一頂油紙傘在他頭頂撐開,為他擋去風雨,他的身後立著一個身著雅緻青衫,面容清俊的男子。
這名青衫男子,名喚魏清,是殉國大將魏子瀟的獨子,身份僅次於上官昊的影衛副將。
年僅十八,卻已精通六藝,后得長孫一澈有意栽培,為報伯樂之恩便發誓誓死效忠於他。
太陽穴有些抽痛,長孫一澈單手抵住,陰影下的眉色痛苦疲憊,聲音低啞而蒼涼。
「他們走遠了嗎?」
「是。」
他閉上眼,嘆了口氣,聲音十分的無力,「還能看到嗎?」
魏清看了眼官道,輕聲,「看不到了。」
長孫一澈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然後更用力地抱住了即榮,彷彿只有從孩子的身上才能汲取一絲溫暖和希望。
輕柔地將即榮剛才被木錐劃破的袖子重新系好,那個下意識的小動作卻讓魏清身形猛地顫了一下。
因為他看見了,孩子的右臂上有一塊淡紅色的桐花胎記!
這孩子果然是離墨王妃的……
只是,主為什麼寧願看著她跟別的男人私奔出宮,都不願說出這個真相呢?
五年了,他到底還在等什麼?
目光落在長孫一澈胸口氳出的血跡上,魏清眼底掠過抽痛,忍不住再次開口,「主,亡人已故,生者猶存,我們再不能讓親者痛,仇者恨了啊!」
長孫一澈沒有抬頭,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更用力地抵住了眉心,面色更加潦倒無助。
「主,您忍了五年了,已經整整五年了,難道您要讓離墨王妃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嗎?難道您要讓歷史再重演一次嗎?」
他話落,長孫一澈倏然抬頭,雙眼看向漆黑如鉛的蒼穹,悲痛在他全身翻騰,心口如同被鈍刀寸寸切割,他的眼底還是不爭氣地熱辣了起來。
眼前的事物漸漸模糊,如霧裡看花,再也看不真切。
今夜的雨,真是太大了!
許久,他狠狠閉上眼,低笑出聲,那笑卻低沉的如同地府傳來,沒有一絲生氣。
「你說的對,本王哪裡有資格去懦弱,去感傷。為了她,本王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
一種蝕心的痛與恨席捲全身,說罷,長孫一澈突然揮拳用力砸在了石磚上,低吼,「尚離墨,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尋回來,這一次,我再不會放手!」
尚離墨,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只有我能獨佔你,別的男人休想!
他長孫一澈不想再失去任何親人,絕不!
石磚生生裂出一條細縫,他的指縫間亦滲出了殷紅的鮮血,半跪在地上,他渾身抖得厲害,不知是痛的還是傷的。
可那集聚心頭的蝕骨恨意,又讓他頑強地站了起來。
「爹爹!」即榮大驚,趕緊抱住他雙腿,仰起頭看著他頸間的那道血痕,「你受傷了,還要去哪?」
好狠的壞女人,爹爹他還在流血啊!
「不是去找她!」
長孫一澈抹了把血跡,冷聲,然後抱起即榮,拒絕魏清的攙扶踉蹌地步下石階。
孩子唇邊的血滴落在他胸前,卻是沒和他的混在一起!
他們居然真的沒有半點血緣關係?
眼前大雨迷城,長孫一澈陰冷地凝著皇城中心,雙眼渾濁充血,唯有深瞳中泛著肅殺的冷光,豁然一道閃電劈過,在他眼底激起兩簇猩紅的光。
而它俯衝直下的姿態,竟似他胸前可怕的血疤。
「去會一會孟千尋,本王有話要問她!」
魏清目送著兩人走下城樓,面色依舊清淡,然而這個夜晚卻註定叫他終生難忘。
咒殺姬魅橋死而復生,千葉門新門主繼位,卻是一個與明川極像的男子,一個超出所有政權者控制的神秘人。
新王妃孟千尋則被人發現重傷在刑部密室,孟風雲勃然大怒,滿朝文武一片騷亂震動。
更令天下震動的是:西燎傳出密報,七日前那名與離墨王妃極像的女子出現在瘋人崖后,被傳當年與尚離墨勾結的燎王姜堯允,同樣離奇失蹤。
而西燎至東燕的路程——恰為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