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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皮囊,鬼不像鬼

  「什麼?」 

  孟千尋驚的豁然站了起來,聲音輕顫,「你是說,那賤人身為人婦,竟與敵國男子……苟合?」 

  「很難說。」 

  聽到「敵國」二字,長孫一凡的目光不由複雜了起來,幾不可見的把玩了下拇指上的青銅扳指,他垂下眼眸,長睫遮住了孟千尋所看不懂的情愫。 

  「他們同時出現在忘憂院,若是他們之間真的什麼也沒發生,他為何要涉險幫她,令人險些看到了他的真容?莫非……」 

  長孫一凡蹙眉,兀自喃喃道,「他們早就認識?」 

  若不認識,那男子為何要為她做這麼多。 

  「果真是盪-婦!」 

  十指刻入掌心,孟千尋眼底的厭惡湧出,惡狠狠地吐了一句,「他長孫一澈也當真是沒良心,竟然會對那種女人動了心,有眼無珠!」 

  「呵……」 

  見孟千尋還如此將長孫一澈放在心上,長孫一凡勾唇輕笑,眼中的諷刺溢於言表,「還不是因為那張臉?五年了,他到底還是忘不了尚離墨。」 

  又冷睨了眼孟千尋陡然震住的表情,他走過去在她耳邊道,「怪只怪,你的父母,沒能給你生出那張麵皮!」 

  「都是因為那張臉!」 

  果然,孟千尋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瘋了一樣撲到梳妝台的銅鏡前,看著鏡中同樣國色天香,卻不是那痛恨之人的輪廓時,她猛然摔碎了銅鏡。 

  「這張臉!如果不是這張臉,長孫一澈一定是我的,我不管她尚離墨是人是鬼,是人我就再弄死她一遍;是鬼……」 

  一腳踩在碎渣上,她怒不可遏,「我就再把她給玩死一次!」 

  「二王妃,你若是再這麼發狂發癲地罵下去……」 

  看著地上摔得粉碎的銅鏡,長孫一凡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卻還是淡淡提醒道,「你的臉,可就再也比不上那張芙蓉麗顏了。」 

  「你的意思是,本妃比不上那人鬼不知的妖孽嗎?」 

  孟千尋完全沒有要熄火的意思,她倏地回過頭,雙目冰冷地望向長孫一凡,情緒相當的失控不雅。 

  「當然不是。」 

  長孫一凡溫柔一笑,看著她稍加平緩的面色,淡淡安慰道,「那尚離墨的臉,豈有你十分之一的美?不過是某些人有眼不識泰山罷了!」 

  「呵呵,是啊!」 

  聽罷,孟千尋笑的更加猖狂,想及長孫一澈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暗自咬牙道,「這次讓那賤人走了大運,她若敢回宮,本妃便要將她毀容毒啞,看她如何再魅惑男人!」 

  「很好!」 

  見她眼下青影浮現,嘴唇乾裂,愈加的像是走火入魔,長孫一澈滿意地笑了笑,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走到她身邊道。 

  「我們都是為了得到自己心愛的事物,無論是人,還是……」 

  看了眼聖都金鑾殿的方向,聲音驀地轉為狠厲,他斂了臉上的表情,輕聲說道:「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望你。」 

  「長孫一凡,等等。」 

  剛欲掀開珠簾離去,身後又傳來孟千尋的聲音,她唇一動,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你是真的愛蕭雪闌嗎?」 

  「你應該最清楚,女人,於我來說只有有用無用之說。」 

  長孫一凡負手而立,微微側過頭,餘光瞥向孟千尋,「何來的愛恨嗔痴?」 

  遠處的男子,一襲黑金色長袍融在黑暗中,身形挺拔,翩若驚鴻,骨子裡卻透著濃濃的疏離與寒峻。 

  唇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苦笑,孟千尋抬起右手,那手纖若青蔥,保養的極好,宛若很多年前那般,未染風霜,白的那般純潔無暇。 

  「天下女子於你而言,真的都一樣嗎,真的無人能入駐你的心房嗎?」 

  暗處的長孫一凡似乎顫了一下,一方物體從他袖中滑落,他趕緊俯身將它拾起。 

  那一剎,天際猛然炸響一聲驚雷,殿內恍然雪亮一片,也是在那一瞬,孟千尋看清了他手中之物,猛地向後踉蹌了一步。 

  那是一方女性絲絹。 

  而那帕子的邊角處,綉著一株含苞待放的杜若,她看著他默默地將那帕子拾起,又輕柔地撣去上面的灰塵,摺疊的方方正正才安心地揣入懷中。 

  思緒漸漸迷離,回憶轉濃,她記得那是一個綿軟的春雨之夜。 

  有一位身著黑金長袍的男子在屋檐下避雨,他衣衫濕透,青絲散亂,有些焦急地張望著,卻未有半分潦倒之態。 

  「下雨了,公子若不嫌棄,這塊帕子您拿去擦吧。」 

  脆脆的聲音響起,和他同在屋檐下避雨的少女,嬌柔地伸出手去,為他遞上一方絲絹。 

  他含笑接過,輕輕拂過,指尖卻頓在了那邊角的杜若之上,眼底忽而閃過一抹深深的光。 

  「不知姑娘……芳名?」 

  而她恰好羞澀垂眸,笑意在眼底漾開,「小女,孟千尋,千里的千,尋情的尋。」 

  「原來是……孟姑娘。」 

  那聲音似在思索著什麼。 

  雨勢漸大,黑袍公子終是等到了人,便匆匆離去,卻在跑出三步遠時,驀然回首望向她,朝她喊道。 

  「孟姑娘,若是有緣,他日再會,我叫長孫……一凡。」 

  他頓了頓,面上笑容陡生清朗,「平凡的凡!」 

  燈火闌珊,細雨如簾,他清俊的容顏如同芍藥攏煙,她已經記不太清,只記得那長孫公子,有著一雙清澈無塵的黑眸,明若珍珠,亮若靈狐! 

  而他也的確沒忘記承諾,他後來真的來找自己了,卻是為了跟她聯手剷除尚府,聯手犯下彌天大罪! 

  「那就夠了……」 

  左眼流下淚水,炙熱了她冰涼的唇,那滋味,好似那夜降臨的甘露。 

  長孫一凡緩緩回身,黑眸沉靜如冰下之水,卻也只投映出身前的女子,光陰從他們中間飛逝而過,兩人誰都未發一語。 

  孟千尋望著他有些出神,閃電之下,他的黑眸泛著冷冷的光,竟和另一個男人的身影交錯重疊,她唇角溫存的笑意漸漸凝固,最後風乾碾碎,只剩下形同枯槁的倦容。 

  「答應我,不要再傷害長孫一澈了。」她苦笑,聲音輕的如同霧靄雲煙,「至少在我還活著的時候……不要這麼做。」 

  身為孟風雲的獨女,她一路走來,實屬不易,腳下早已是鮮血成河,白骨鋪路,有被她害死的,更多卻是為保護她而死的。 

  她一向信神佛之說,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她已經毀了多少人的幸福,怕是十八層地獄都懶得收她! 

  轉眸看向窗外細密如織的雨幕,她口中頓覺苦澀,像是陳年的黃連,「今夜的雨,下的可真是好!」 

  一場春雨,涼人心,斷凡塵! 

  長孫一凡看著她,面色倏然陰沉如雲,「你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他們都清楚,此番密謀聯手除去尚府,是為了他們共同的利益,然而接下來,便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一山難容二虎,他與長孫一澈最終也只能留下一個! 

  「很簡單,因為我們都已經失去了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東西,然而,錯過了便是無法回頭,我只想珍惜眼前人,而他,是支撐我餘生的信念!」 

  「你這般痴情於他,他可曾願意回頭看你一眼?」 

  長孫一凡有些不解地望著她,突然覺得那個張揚如火的孟千尋,不過是一個深受情傷的可憐女子。 

  「你傾盡一切,卻還比不上尚離墨一日歸來,反而還看著她坐收漁利,重獲他的愛。」 

  「我成不了尚離墨那般的影子,永遠刻在他的心間,是我實力不濟。」 

  她笑的蒼涼,垂下眼睫,掩去一切不該有的懦弱,搖頭道,「既然他不願將心交付於我,那我便把心放在他那裡。我會一直陪著他,讓他至少不那麼孤單。也許有一天,他就後悔了,就會回頭看我一眼了,那我也知足了!」 

  長孫一澈,你可知,但凡你對我有一點點心動,或者一絲異樣的情緒,我孟千尋也是死也瞑目了。 

  「孟千尋,你真的瘋了。」 

  長孫一凡搖頭,眼中掠過一絲寒光,他眯起眼道,「他那樣曾想要弒兄殺母的逆子,身上流的血早已是烏黑冰冷的了,試問,他那樣的人,懂什麼是愛嗎?」 

  說罷,長孫一凡不再願與孟千尋多話,最後睨了她一眼,便拂袖離去。 

  琉璃燈隨之熄滅,屋內瞬間陷入黑暗。 

  「那你又懂情為何物嗎?」 

  路的盡頭已是空無一人,只剩下那搖曳的茜素紅帷幔和烙在心中的酸楚,孟千尋笑著自語道,「也罷,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僥倖獲得真愛呢?」 

  不顧一室狼藉,她重新躺回床榻中去,抬手一揮,那紅帳便頃刻如烈火將她吞噬。 

  過了許久,她的面色漸漸安詳寧靜,右手蒙住了雙眼,似已進入夢鄉,殿外驟雨即將停歇,晦澀的天光在紅帳上拂過一抹,落在她的睡顏上。 

  那夢中人似乎顫了一下,喉間發出小聲的嗚咽,隨即眼角緩緩滲出一滴珠淚,沒入鬢角中。 

  而那回憶中的黑袍公子也轉瞬化作泡影,在她腦中一點點幻滅消弭。 

  「可笑我孟千尋,一世榮寵,舉國奉承,最後也不過是死在兩個男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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