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比狠,詛咒開啟
此時藥力褪去,她剔透的面容如芍藥瑩潤,一襲紅衣更襯得她芳華絕代,只是那深湛的黑瞳,似經千山萬水百年滄桑,充斥著心碎的憔悴。
馬車裡寂靜的詭異,離墨的懇求透著暗啞,就這麼猛地撲入他耳中。
長孫一澈只覺呼吸一滯,心如錐刺,然後又無情地攪動著他心口的舊傷,他強自壓下悲苦,目光射入她眼底,聲音沁涼無情。
「我憑什麼要放過他?」
他挑眉冷笑,眼中迸發出犀利的殺氣,「東燕北冥是世仇,他又在忘憂院輕薄於你,既然如此,我會替你殺了他!」
當夜傳來消息,那男人竟然摟著他的女人!
離墨赫然抬眸,狠狠地盯著他,「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
長孫一澈眉色一沉,毫不退讓地迎上她的視線,兩人目光於昏暗中交匯,彷彿雷霆衝擊,暴雨甚猛,馬兒發出一聲嘶鳴,周身殺氣陡然騰起。
「你對我並不真心,何苦為了他與我虛與委蛇?」風在耳邊咆哮,長孫一澈眸中悲憤翻卷,他盯著離墨苦笑道,「這種感情……我不稀罕!」
「我們本就是敵人,何來的情愫一說,你我之間,從前是,今後也將會是合作夥伴,只有利益關係罷了!我的現世只是為了復仇,別的事我沒想過,也不想去想!」
自嘲的笑意如裂痕攀上唇角,離墨冷眼掃過他震驚心痛的雙眸,語聲寒若瓦上霜,「我跟你走,相對的是,你也得放他走!」
當下還是得趕緊和他割捨清楚好,免得今後自己入戲太深,他又痴迷太沉,誰都無法抽身,最後落個兩敗俱傷。
「你永遠這麼不知饜足!」
長孫一澈話一落,腰間赤剎砰然出鞘,揚袖一揮,他與她之間的案幾頃刻裂出一道鴻溝,碎渣散在她裙擺邊,而他壓低的聲音,不可遏制地輕顫著。
「你明知兩者不可兼得,卻偏要如此逼我,妄想佔有一切利益。我救你,忍你,鍾情於你,你就反過來就如此報答我?這就是你所謂的道義嗎?」
他棄劍捂著自己的心口,怒極反笑,那笑聲歇斯底里,透著絕望的死氣。
「放過我吧,尚離墨。我已經厭倦了去猜你的心計,既然你不愛我,何苦又回來來招惹我,既然你不跟他走,何必管我的生殺予奪!」
這女人究竟想要自己做什麼!
她屢次對他撒謊,她敢說她對他沒有一分一毫的動心?
她屢次對他承諾,說會知恩圖報,難道都是一觸即破的泡沫,統統都是幻象!
「那好,我不那麼貪心……」
離墨深深地望著他,突然牽唇一笑,眸中水光流轉,如晨霧氤氳,紅袖一掃,地上的赤剎竟落在了她手中,她反手將之架在脖子上,無奈道,「我的命,還是他的,請二皇子二擇其一,我絕無怨言!」
赤剎盪起一層幽紅,將長孫一澈的眸子映的猩紅如魔,心臟處傳來鈍痛,他不敢置信地盯著離墨果決的面容,萬萬料不到,她會如此絕情!
「你想以死來要挾我?」幾乎是嘶吼質問,他眼底妒火滔天,「你以為這樣我就會作罷放了他嗎?」
劍鋒更貼緊了一分,離墨面色淡然,頷首道,「你會。」
短短兩字,卻梗住了他的怒火,她清冷淡漠的容貌寸寸落入他眸中,長孫一澈凝著那張臉良久,忽然悲愴苦笑,「對,我會……所以才可以讓你一次又一次地威脅於我。」
他愛她,又怎捨得傷害她?
但是,她又怎知,他的一時心軟,對方便會要了他的命!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案,離墨強自微笑移開劍,握著劍的手緩緩鬆開,她微微側過頭,半張臉埋在黑暗中,垂下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疲憊與軟弱。
她自己也想不到,她竟會以命換命,來救南城雪。
她明明想要絕情絕愛,卻又一次愛的如痴如狂!
然而上一次的代價是,死無葬身之地!
「我會做到不殺他,但我要你忘了他!」
脊背似被巨石衝擊,離墨猛然回眸,而長孫一澈卻面無表情,目光緩緩落在她腰間的匕首,又無波無瀾地凝著她。
她也清晰地抓住了他眼底掠過的驚痛,她恍然頓悟,七年前那把刺中他的劍,上面刻著的正是北冥國花——夕顏!
然,正是此刻,面前的男人突然鬼魅近身,趁她怔愕,一把抽出南城雪送她的夕顏匕首,然後丟開刀鞘,刀尖決絕地抵住自己的下顎。
「你做什麼!」
離墨倏地起身,手中赤剎咣當墜地,她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瘋狂的舉動,驚呼出聲。
「玩個遊戲,如果我贏了,我要你答應我永遠陪在我身邊,我也可以給你足夠的時間,去忘記他。」
風雨中馬嘶不絕,長孫一澈黑瞳冰冷地看著離墨,面上依舊掛著無所畏懼的淺笑。
「長孫一澈,你是在逼我嗎?」
「就算是吧!」他猛地狂吼出聲,雙目凝著她的眼睛,蒼涼道,「你知道的,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你覺得我還會害怕嗎?」
但是只有死過一次的人,才會更懼怕死亡!
離墨愣住,暗吸了口氣,斂了斂心神,「那好。」她端坐在他面前,眸色陰沉,一瞬不瞬地凝著他頸間的匕首,低沉發問,「若是你輸了呢?」
「那樣你就可以埋了我,繼續去找新的依附。」他擠出一絲倔強的苦笑,目光落至一旁,眼角只剩下她如火似血的紅影,那曾是他五年來的夢魘,「或許那個暮非就是不錯的選擇。」
「長孫一澈,你不要逼我,馬上放下匕首!」袖中十指下意識握緊,離墨壓低身子沉下聲,鎖著他的眸光不由深邃,「不論是你還是他,一個都不能出事!」
寧可她死,也不能讓他們死!
所以她剛剛才選擇了自裁!
「你果然還是永不知足。」
長孫一澈搖頭笑的失望,馬車簾翻飛飄揚,水霧綴在他的長睫上,他挺秀剛毅的面容亦隨著低雲愁雨黯然失色,他看著她認真問道,「如果我死在你的面前,你會怎麼樣?」
離墨身子一震,怔怔地盯著他執著的黑眸,半晌一字一頓道:「不怎麼樣。」
他聞言微微一愣,半張著嘴驚愕地看著她冷漠的臉,旋即虛弱一笑,面色卻變的更蒼白了起來。
那蒼白的神色就像是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夕陽,不管怎麼努力,也奈何不了沉淪的命運。
「尚離墨,我希望你沒對我說謊,我希望在你心底從未對我有過半分異樣的情感,我更希望那夜在天牢里我醒來,趴在我懷裡的不是你。」
離墨睫毛一顫,卻仍是眯眼凝著他,再度陷入沉默。
見她毫無溫存之感,苦澀如潮水湧上心頭,長孫一澈涼聲輕笑,黑眸似蓄滿水的黑瑪瑙,深深嵌在她心底,他沉痛地閉上眼,嘆息道。
「你當時說男人於女人而言,是水,是火,急需之時若是不出現,那就再也沒意義了,所以我來找你了,我本以為,一切還都來得及。」
眼睛猛然撐開,那裡面帶著殊死一搏的狠心,他垂眸看著那把匕首,噬心之痛輾轉百骸,那竟是她和那男人的定情信物!
「看來我還是來晚了一步,但願我們之間清清白白,否則你將後悔今日什麼也沒對我說!」
枯寂的天光自車簾流瀉而入,攀上了他銳氣盡失的眸子,隱隱照亮了他心湖堅冰之下的渴求與企望。
他的失望不甘砸在她心上,這一刻,離墨恍然驚覺這男人,只是終日套著光鮮亮麗皮囊的幽魂,處處提著赤剎不可一世,實則心臟早已被蠶食的千瘡百孔,無法彌補。
都說有一種情感,當你難過時,它會不由自主地從眼眶裡流出,可這句話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個否命題!
一路形單影隻,踽踽獨行,他不知淚為何物,如今唯一會痛的,只有那顆在黑夜中獨自滴血的空洞的心。
馬車碾過一塊大石頭,車身搖晃不已,長孫一澈抵著動脈的匕首倏然切入半寸,殷紅的血汨汨蜿蜒。
那樣艷麗刺目的顏色,好像南城雪滴落在她臉頰的那般,灼燒了她的心。
有什麼東西一直往下沉,無止境的沉,似乎根本沒有盡頭,令她惶惶不安,撐大了眼看著他紋絲不動的手,離墨驟然起身失控尖叫。
「停車!快停車!」
嘶喊聲劃破了沉靜的雨幕。
「吁」的一聲,馬車應聲而停,魏清惶恐地挑開內帳就欲進入,卻被一道極為寒冷的聲音給擋了回去。
「出去,繼續趕路!」
鮮血順著匕首滴落在手背,他的右手上隱隱有一塊紅斑,看起來像是燙傷。
燙傷?
紅與紅的交融刺痛了離墨的眼,心口疼的像被人揪住,她的視線怎麼也挪不開。
那是怎麼回事?他怎麼受傷了!
離墨不會知道,那晚她躍下西門,孟千尋昏迷不醒,孟風雲暴怒找上燕皇,要在三日之後見到楚鳶的人頭。
卻是長孫一澈跪在了金鑾殿外整整一夜,才換來燕皇收回成命,孟風雲拂袖離去,卻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直接將一碗滾燙的茶水全部潑在了他手上!
他本來能躲過,但是那時候,他手裡正握著燕皇剛頒布的赦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