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蹊蹺,一波未平
許久的沉靜,離墨狠狠閉了眼,再次睜開時,眼底迸射出一股孤勇之光,她起身,拍了拍破霄,淺淺一笑道,「走吧,回瘋人崖去吧,別留在這裡等我了。」
但是下一刻,破霄卻是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悲鳴,然後垂眸再次匍匐在了她的腳下。
離墨忍不住眼眶酸澀,十指死死刻入掌心,一直刻出血來,她才深吸一口氣,決然回首走向那瘴氣。
但是奇迹的事發生了,當她身子碰觸到瘴氣的那一剎,那道屏障瞬間化作無數斑駁熒光四散開去,來不及多想,離墨提氣就朝樹林深處奔去。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天色越來越黑,路也越來越難走,青煙繚繞,蛇蠍亂爬,到處都是縱橫盤錯的榕樹根須,似乎是想要阻礙住她的步伐。
荊棘花在腳下綻開,離墨用青翼劍尖挑起一簾榕樹須,向前走去,頓時一縷鬼風逼面而來,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同一時刻身後所有搖曳的枝條頃刻如幕布凌空罩下,將後路完全阻斷!
離墨低抽了口氣,趕緊警惕地回身看去,但是下一秒,她身前又是「轟」的一聲,四周突然燃起漫天火光,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整個場地彷彿都要被這滔天的火焰所侵吞。
離墨立馬以手遮面,周圍的氣氛詭異的叫人毛骨悚然,又是一片火舌肆虐猶如身處煉獄。
驀地,盡頭一道蒼老的聲音遙遙傳來,隨即是一串彷彿來自地下的瘋笑聲,「五年了,要見你一面不容易啊!咯咯咯……」
他話落,四周火焰陡然退下去了半分,離墨眸色沒有絲毫驚懼,就著火光往裡一掃,就見那路的盡頭,一棵古老的榕樹下,一盞破舊的八角花燈正打著轉緩緩亮起。
而那微弱的光后,坐著一個鬢髮霜白的老者,從他面容看來,已經老的看不出年齡了,而他雙眼上纏了一塊白布,束在腦後,看起來似乎是個瞎子。
他腳邊的八角花燈不急不緩地旋轉著,在四周的榕樹上投下層疊的暗影,三分似人影,七分似怨靈,總之十分恐怖。
然而,更恐怖的卻是他的身後,是一處斷壁懸崖,這分明就是條死路!
離墨深緩地吸了口氣,然後抬腳毫不猶豫地向他走去,「你一直在等我來找你吧?」
「敢來我這裡的人不多,這女人就更是少的可憐了。」
那老人嘻嘻一笑,滿臉的褶子皺起,如百年樹皮猙獰著覆在他臉上。
離墨眼角微揚,自信一笑道,「那如果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呢?」
話落,周身的空氣都似凝固了一秒,氣氛瞬間變幻莫測起來。
「你可知我是什麼人?」
老人聲音沉了下去,越燃越亮的八角花燈中,一束如沸血翻騰的火焰陡然竄出,逼向他的面門。
然,他身後的樹榦卻是通紅一片。
他沒有影子!
「實力在我之上的人。」
離墨步子頓在他面前,半晌平靜道,「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老人笑了笑,抬起頭,隔著一根白布盯著她的臉,「代價?」
「你看我身上,可有什麼你感興趣的東西?」離墨不答反問。
「老頭子我可是一個瞎子。」
「不。」離墨輕笑,「你看得見,因為你有天眼!」
一個普普通通的瞎老頭,怎麼可能在這裡活得下來?
「呵……那要看姑娘你想要換什麼了?」
老人臉上的笑愈發的意味深長,似乎已經知道了她的答案。
「我想要給他續命……」離墨苦笑了下,「能換嗎?」
「能啊。」老人拍了拍腳邊的花燈,笑的詭異,「但是命這種東西,你得拿你最寶貴的東西跟我交換才行。」
離墨靜靜地望著他,火光迫在她臉上,有著幾分落寞,許久唇一動,「用我的心,換他的命,夠不夠?」
老人似乎愣了一下,隨後聲音冷下了一等,「你的心裡裝著三個男人,一個是你死去的師兄,一個是你今夜所求之人,這兩個都是愛你之人,可還有一個……」
「是我愛的男人。」
離墨閉上眼,唇角勾起一抹深濃的苦澀。
「你可知道,你七年前,本應該嫁的人就是他?」
「是。」她驀地睜開眼,聲音無比堅定,「他是我的未婚夫,天地可鑒!」
老人盯著她半晌,滄桑的聲音隱隱染上了一絲無奈,「孩子,你可知道,若是沒了心,你就再不會記得他了。」
「所以才要挖掉!」
離墨忽然突兀一笑,好看的眸子彎成了月牙,卻有滾燙的淚水劃過臉頰,「他是梟雄,是陽光,而我是叛賊,是他的絆腳石。天敵,才是我們唯一該有的關係。」
「那他大限將至,你也要視若無睹嗎?」老人突然提聲質問。
離墨整個身子一震,愣愣地看著老人,「不,城雪他不會有事,他不會死的……」
她柔軟的唇蒼白無血色,上面還多了點點牙印,許久,離墨聲帶乞求道,「你有辦法救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只有天機鏡才能救他。」老人聲音堅決而殘忍,「否則,等他的就只有死!」
「那我就找來給他。」
「你找來又如何?」老人聲音一沉,身邊花燈里火舌陡然亂竄,「如此一來,你跟他的關係只會越來越亂,到時候,恐怕就算是挖心也是剪也剪不斷了!」
有一種感情,叫做前世孽今生還。
「要不然怎麼辦!」
胸口一陣劇痛,像被鬼手狠狠捏住,離墨近乎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吼,「你告訴我,我還能怎麼辦!」
說完,她身子一個恍惚,就要往後仰去,卻堅持著不讓自己倒下,抬頭望了眼九天之上的風捲雲動,強行將眼淚逼回眼眶,她悲滄道,「你知道嗎?如果我不心甘情願地掉下這個陷阱,我有預感我馬上就會死,所有人都要我死,但是我必須留下來,留在聖都。」
因為,她答應過南城雪的,就在這裡,哪也不去,等他回來找她。
哪怕留下的是一個記憶全無的她,那也至少證明了,她的的確確遵守了承諾,她再不會像七年前那樣一去不回了。
見她瘋狂卻執著的樣子,老人卻笑了起來,「我的天眼都有點看不懂你了,你愛著他,卻又為了另外一個男人,不惜闖入我的結界。但是他們兩個,一個無心,一個無情,你這麼做值得嗎?」那笑越來越恐怖,越來越陰森,「不要忘了,你上一世執迷不悟的代價是死無葬身之地!」
話音剛落,他腳下盤踞的榕樹藤陡然飛出,朝離墨那邊追去。
一股凌厲的攻勢逼來,離墨有一瞬的愣怔,直覺好像見過這一幕,藤條生生抽在她肩頭,直接將她震飛出數丈,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唇邊溢出絲絲血沫。
趴伏在地上,濕冷的地面令她的神智清醒了一分,她想起來了,五年前的千葉門中,年玄也是這樣給了她一鞭子!
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熟悉!
吃力地抬頭望向花燈方向,老人的聲音又有力地傳來,「為什麼不躲開,你打不過我嗎?」
剛才那鞭子在觸及她肩頭的那刻,又生生收回了三成力,她完全能夠躲過的!
「因為我師父曾經說過……」離墨看著他,黑瞳中閃著複雜的光,捂著肩喘息道,「錯了就是錯了,所有解釋,不過是用來騙自己的狡辯。」
「哈哈哈……」老人站起身,陡然舉高雙手冷笑起來,「你果然是個孝順的好徒兒!」
一陣陰風從樹林深處傳來,撩起他花白的頭髮和粗布衣衫,霎時間,他腳下三尺之內,本來已經微弱的火焰瞬間再度燃起,最後匯聚成熊熊火牆,遙遙望去,猶如忘川兩岸怒放的曼珠沙華,指引著亡靈歸去。
笑聲戛然而止,他負手而立,睥睨著腳下那個小小的身影,「好!我可以答應你的交易條件,但是我要的是一顆有用之心,而不是一顆將死之心。」
明知他是個瞎子,但是離墨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白布后空洞的眼中有兩道明銳的目光,如殘忍的匕首直抵她心臟。
她踉蹌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火光中,她的步履凝重而決絕,然後一屈膝跪了下來。
「我這顆心只會愛他,算不算有用?」
跪下的那一刻,明川死前的聲音在她腦海里不停縈繞:「年年你要記住,這一輩子,除了下跪給師傅,你不用跪任何人!」
「好。」
許久沉默,老人唇一動,一個好字,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我答應你,但我不要你的心。」
離墨驚詫地抬起頭,又聽他道,「你要替他續命,可長孫一澈中的是血蠱,他沒有心,所以蠱蟲不能被取出來,但是這巫毒卻能引到你身上。你應該最清楚,這巫毒發作時會令你想到此生最在意的事,而你現在最在意的就是負了南城雪。」
離墨垂眸,筆挺地跪著,不答已是默認。
「你身上有他送你的一顆絕情丹,本來是打算給長孫一澈用的,但是恐怕他這一次是作繭自縛了!這是你跟他的媒介,只要把這絕情丹投入我的八角花燈中,你就可以漸漸忘卻跟他的情愛回憶。至於他的命數是否真的到頭,一切還得看機緣。」
老人頓了頓,終究還是嘆息道,「但若你今後每次見到他,更甚是每次想起他,那便是,日日夜夜,萬箭穿心!哪怕是這種非人的痛苦,你可還依舊願意?」
「我願意!」
沒有猶豫,她脫口而出。
「旭日為鑒,尚離墨,記住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