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勸說

  楚明蕭回來的時候,天色漸晚,雪花無聲的飄落,楚府門前的那兩盞燈籠還在肆意的飄搖,將光線拉得頎長,門前侍衛的影子堪堪映在地上,兩頭石獅子已經堆積了太多的雪花而不可見其真實的容貌。


  楚明蕭抖了抖身上的積雪,而後握緊手裏的利劍,便徑直回了府邸。


  “二少爺。”好在,這楚府還有自己的容身之處。怕也隻有這裏罷了。


  楚明蕭並未答話,提起衣擺就徑直走了進去。


  “二弟!”才入主廊,楚明歌那清冽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楚明蕭微微站定,若是平時,自己早就已經離開,可到底,還是想要聽清他想說什麽,畢竟,眼前的楚明歌與之過往那個隻知道“陽春白雪”讀書的楚明歌相差甚遠。


  “再過幾個月便是科舉,到時候我們一同入國子監,連同著楚懷風和楚懷禮。你且安心溫習,東場那邊的訓練,就盡可能的減少。”楚明歌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長襖,將身姿全部隱入袍子裏,隻剩下那臉龐暴露在空氣中。


  一雙眼睛裏盛滿太多的光線,楚明蕭微微動身,逼得自己跟楚明歌四目相對。


  廊簷下的縐紙紗燈輕輕晃動,連同影子也不斷的搖晃,讓人追摸不透下一秒會移動到什麽地方。會形成什麽樣子。


  “男兒當自強,畢竟這雲國,現在實在欠缺太多的能人異士,雖說我武藝不精,可到底,在國家需要的時候,還是會挺身而出。”從小的夙願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追上楚明歌,像其他人證明,他楚明歌能夠做到的,他楚明蕭也能夠做到,自己習武,是因為身在這亂世當中,沒有一定的武功,又談何保護家園。


  上一次蘇月眉的事件就是一個警惕。蘇月眉!似乎是想到什麽一樣,楚明蕭的態度堪堪放軟,語氣淡淡,裝的無痛無癢。


  “科舉一事我自是知道,不勞煩你費心,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楚明蕭微微轉身,腦海裏混亂不堪,那席淡粉的身影不斷的在腦海裏回蕩。


  無聲的搖了搖頭,而後一咬牙,楚明蕭便徑直往南跨院那邊走去。


  “蘇月眉已經回了蘇州,這一年半載,是不會來帝都的!”身軀一顫,楚明蕭離去的背影因著楚明歌的一席話而微微站定不動,身軀僵硬,仿佛沒有了靈魂一般,“與我何事?!”


  楚明蕭加緊步子,獨留下身後楚明歌的身影,而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蘇月眉回蘇州了?若是自己認真在聽,也聽到了楚明歌所說的這句話,難怪最近在去東場那邊的路上,都很少能夠再遇到蘇月眉。


  原來,她是回蘇州了。也好,帝都繁華但是治安也亂,曾經跟蘇月眉在一起的時候,就聽說過蘇州的風水雅畫,一個平靜的小鎮,想必蘇月眉如今,也能夠安心的當她的蘇家大小姐。不必要在徘徊所有,也不必要在受自己的難堪。


  心口處似乎是有什麽被挖去一樣,楚明蕭捂住心口,隨後堪堪離去,那種感覺,太過真實以至於內心深處就連呼吸出來的每一瞬間都帶著疼痛。


  “若我下一次回蘇州的時候,給你帶那裏的茶。”那一次,風雪交加,兩人坐在客棧裏,因著蘇月眉的闖入,到也徒添了幾分雅趣。


  可是如今,就連什麽時候走的,也沒有跟自己說一聲,恐怕,一切都隻是玩笑話罷了。


  楚明蕭微微搖了搖頭,而後眸子鮮明般的望向那翩飛的大雪,著實美,著實寒冷。裹緊身上的衣服,就堪堪朝著南跨院的方向走去。


  楚明蕭所有的神情動作悉數收進楚明歌的眼裏,望著楚明蕭離去的背影,楚明歌微微捏緊衣衫,而後搖了搖頭,便朝著東跨院走去。


  上一世是因為自己,楚明蕭被連累,以至於碧落黃泉還是先下去。可到了這個地步,這一世,是最不願意看到再次重蹈覆轍的。


  蘇月眉對楚明蕭的情意,她怎麽又會看不出來,那樣一個古靈精怪的丫頭,長時間找時間靠近自己,說到底,還是為了楚明蕭。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可她楚明歌再怎麽樣子的偽裝成一個男子,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蘇月眉每一次看到楚明蕭那時的情景,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可每一次,都是看著楚明蕭離開。


  做為旁觀者,實在替蘇月眉著急,也實在是讓人窺探不得。


  “歌兒。”有聲音隨著那裂開的縫隙一同穿進來,滿室的燭火因著那一股寒流,而微微傾斜。


  “娘。”即使自己再怎麽樣子的專心讀書,可看到影影綽綽的燈影的時候,還是不免抬起頭,便看到林秀端端著白瓷碗,堪堪關上門,就朝著自己而來。


  “你怎麽過來了。”楚明歌匆匆起身,將自己的娘攙扶到坐處。


  急忙提起茶壺,給林秀端到一杯茶水,“暖暖身子。”楚明歌送至林秀端身旁,才似有若無的做隨意般的狀態打量起眼前的這個人來。


  這麽多年,是眼前的人將自己一點點的拉扯大,即使因著上一輩的恩怨,自己被當男子養了這麽多年,每次提起這個,都是林秀端的痛。


  可事到如今,算一算,自己不過是重過一世,上一世因著男子的身份,憑借著自己的努力,才登上了丞相的寶座。這是女子所不可以比擬的。若是女子,怎麽可能入得了那官場,又何談能夠閱覽四書五經。暢遊在其中,體會世間的所有。


  說到底,自己是不怪罪母親的。可到底,楚明蕭的心結……楚明歌微微搖頭,將視線放到母親的身上,“這麽冷的天,你就安心在屋裏呆著,有什麽我自會叫喜福,你何必這樣子走一遭。”


  說是埋怨,倒不如說是歡喜,風雪著實有加大的模樣,母親已經年邁,雖然麵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可到底,骨頭裏無不在提醒著已經是晚年。


  這樣子是絕對不能吹寒風的,心疼的意味不斷的擴散。


  “這有什麽,再過幾個月,就是科舉,到時候你又要進宮,這一日之別,如隔三秋,況且,這兩年你都在皇宮,好不容易回來了,還不得讓娘多看幾眼啊。”


  林秀端說的輕鬆,將楚明歌遞到身前的茶水堪堪飲盡,身上的大半寒氣才堪堪驅逐。


  “快,趁熱吃,娘剛煮好的。”林秀端將托盤裏的燕窩粥推到楚明歌的跟前,“你打小身子羸弱,回了楚府,就應該好好補補,趁熱吃。”


  楚明歌順勢接過白瓷勺子,輕輕的攪拌,眼裏的淚水氤氳了視線,看著眼前的人,兩邊的鬢發已然發白,皮膚細看之下還有褶皺,衰老不過如此,這樣無聲無息的奪去,在不發覺的瞬間,又給你致命一擊。


  心裏的悲愴壓的喘不過氣來,若不是因著自己,上一世的楚府,就不會遭遇那橫禍,全家老小,從輝煌遁入窮困,受盡世人的冷眼相待。


  或許,這就是權利所不能輕易撼動的原因,或許,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保護所有的人,才能用盡自己的力氣,在這一世做出應有的貢獻。


  “歌兒無心官場,再說,還有明蕭……”楚明歌將粥送至嘴裏,剛要說下去的話語便被林秀端的一記眼神殺了回去。


  “怎麽了,娘。”將白瓷碗放下,眸子裏盡是擔心,自己在楚府生活這麽多年,從前還真是沒有關心過一草一木,可到底,心境不同了。


  “他怎麽可能與你相提並論,你是嫡子,將來必定是朝中的顯耀身份,到時候,哪裏還會有他的位置。”


  話裏話外,林秀端說的太過表露,任憑楚明歌想要再怎麽樣子的忽略,卻是不可忽視,什麽時候,自己的娘親也如同這般咄咄逼人了。


  雖說那件事著實是楚明蕭母親的過錯,也因著那樣,楚明蕭在楚府不受自己這般的待遇。如今雪天,南跨院那邊定是荒涼至極的吧。


  “皇上舉行科舉,本就是公平選舉人才,明蕭有才能,定當會被皇上所重用。”楚明歌將白瓷碗推到身旁,單手不斷的輕敲著桌麵,“娘,這都幾十年的恩怨了,再說,明蕭為人不壞,你怎麽就不肯放下呢?”


  每次看到楚明蕭,都是對自己一副虎視眈眈的模樣,怪不得他,生活在母愛的殘缺當中,在楚府又因著自己母親的打壓,才那般如此,著實怪不得他。


  可到底,楚明蕭的才能不可忽視,這也是自己不斷親近他卻被料想當中的所冷漠那般的樣子。


  “什麽跟什麽,歌兒,要不是當年他母親那般的歹毒之心,會造成如今這般地步嗎?你也別想了,命由天定,還好,你保住了,若不是那賤人,我也不會是這般啊!”


  刺痛到了林秀端的深處,都是明眼裏發生過的事情,怎麽可能裝的風輕雲淡就匆匆一撇而過呢?這世間,最不缺乏的就是那樣的例子,這麽多年來,依舊沒有放下,也不肯放下。


  那樣刺人心扉的刻苦銘心般的苦痛,怎麽可能說忘記就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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