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龍王怒
三嗔沒說話,就是口中的經文忽然變了個調子。
紅塵眨了眨眼,側身站在一旁,旁觀整個祭典,說來她是唯一一個敢站得這麼靠前,還沒讓那群銀色鎧甲,滿臉肅然的侍衛們阻攔的。
一來,她氣勢太足,讓人升不起為難的念頭。
二來,她好歹幫過厲王,厲王的性子算不上恩怨分明,手底下的人還都挺有節操,至少在他們家主子沒發瘋的時候,都比較三觀端正。
臨近正午,太陽高照,雲霧散盡,祭典進行的卻不那麼順利。
今天的太陽似乎太足了,三嗔大師,還有他身後手持赤色令旗的小孩子們,都被曬得頭暈眼花,搖搖晃晃。
不過,有厲王一雙冷目注視著,大家還是勉強進行。
「有請厲王殿下,燃香供奉!」
赤日升到正中央,終於到了最後,三嗔一聲厲喝。
各個步驟都是提前說好的,厲王對這方面的禮儀規範,也稍微懂一點兒,正了正衣冠,身著戎裝,親自捧著小兒臂粗的香燭,又讓人鳴鼓,奏響軍樂。
還有幾個士兵,用烈酒噴洒在刀上。
圍觀的老百姓們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薛公公嘆了口氣,灌了兩口涼茶便想離開。
「哎,人老了,心也軟了,看不得這個,看不得!」
當年他老人家在宮裡沒少看血腥殺戮,世上再沒有一個地方,比他出來的地方更習慣殺人,但如今他兒孫滿堂,享受了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太平日子,一顆心便不如那時冷硬。
抖了抖衣袖,薛公公剛站起身,還沒上馬上,耳邊就隱約傳來幾聲呼聲,充滿驚疑。
驟然回頭,看了兩眼,他就看出這些人在奇怪什麼。
厲王居然沒有直著走,而是左一步,又一步,一直在原地轉圈,搖搖晃晃的,到像是玩耍。
此次祭典,本是為了戰死的士兵,所有人自然都極重視,尤其是厲王,他怎麼可能如此胡鬧?
薛公公怔住,周圍也喧鬧起來,好半晌,最前面有個看熱鬧的小孩子高聲叫道:「咦,好像在寫字?那是什麼字?」
大家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登時都嚇了一跳。
只見黃土鋪就的地面上,被厲王踏出的痕迹,竟不是隨便踩踏的,遠遠看著,竟是四個大字——
「見血不祥!」
「啊!」
好些人都懵了。
雖然那幾個字扭曲的厲害,但還是能分辨清楚,那種扭曲,更讓人覺得心驚。
厲王頓時停住腳步,顯然他也發現不正常。
祭台就在不遠處,明明很快便能過去,偏偏他朝著那早就搭建好的祭台走了這麼長時間,卻彷彿永遠隔著一段距離,走了這麼長時間,連他手裡捧著的香燭也燒下去好大一截,就還走不過去。
厲王皺眉,目光閃爍。
他聽說過有高名的靈師,能施展法術,迷人心智,但他從沒有遇見過。
世上有這種本事的靈師本來也不多,而且施展這種手段,都要付出代價,哪裡會隨意?
用力一咬舌尖,劇痛襲來,血腥味充斥口腔。
三嗔看了紅塵一眼,紅塵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一個眼神橫飛,她的視野里,兩邊草叢中一排排毒蛇就吐出一層薄霧來,朝著厲王那些人頭上罩了過去。
此時厲王才睜眼,深深吸了口氣,舉步又沖著祭台走,不過立時就感覺到頭暈目眩,隨即停步,臉色微變。
「殿下!」
幾個侍衛都有些慌亂。
他們從身後繞到前面,護著自家主子向前走,可無論誰帶路,依舊是在原地打轉。
厲王一行人不知情,旁觀的卻看得目瞪口呆,誰也不明白,王爺是發哪門子瘋!
此時是正午,青天白日,侍衛護著自家主子左顧右望,心裡卻陣陣發涼。
紅塵這會兒才靠上前,用手撲滅了香燭,自己拉著厲王殿下的衣袖,慢慢走,低聲道:「王爺,您這次活祭,恐怕沒有百分百的誠心,衝動憤怒居多,大半是為了發泄,神靈不可欺,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要是您只為了自己面上好看,不顧你那些戰死的袍澤弟兄,就當民女沒說這些話,您要是當真還顧念他們,我這裡正好有問天符,您今天就開口問一問,看看龍王願不願意接受你這所謂的活祭!」
厲王冷著臉,並未開口。
她卻從這人冷冰冰的臉上看到一點兒動搖。
此人固然是毛病一大堆,對他手下人卻是真好。
紅塵心裡略鬆了松:「龍王乃是正神,可不是邪神,只有邪神才會要活人祭祀,王爺這種做法,只會得罪龍王。」
厲王臉色驟變,良久無言。
「看來殿下是同意了。」
他不說話,紅塵就當他同意,拉著他快走了兩步,輕輕開口:「靈女紅塵,代大周厲王殿下,借問龍王,這活人鮮血,龍王可願接受?」
她的話音很輕,可一出口,便如在周圍好些人耳邊炸響,不光是厲王,連周圍圍觀的都隱約聽見。
紅塵自己也嚇了一跳。
幸虧林師兄不在,否則說不定會看出不妥——她這一手,不是這一世從書上學的,是當年在鬼谷先生門下,閑極無聊,學的一點兒小技巧,借用音攻法門而已,只是沒想到,此時她的身體已經和上一世不同,隨意施展效果就這般好!
由不得她亂想,天上忽然陰雲密布。
「快看水面!」
旁邊傳來好幾聲呼喝。
話音未落,水面翻滾,忽然就有水花捲起,劈頭蓋臉地打了厲王和那些侍衛一頭一臉,衣服更是濕漉漉的,滴答滴答向下淌水。
侍衛們嚇了一跳,領頭的不由轉身喊道:「王爺,算了吧!」
很明顯龍王是發了怒,他們耳邊甚至隱隱約約好像聽見風雷怒吼。
好幾個侍衛面露恐懼,竟忍不住往厲王身後躲。
王爺到是長身而立,動也沒動。
所有人狼狽不堪,紅塵和厲王站在一處,身上卻一點兒水漬也不見,好像水花故意躲著她一般。
侍衛們臉上不免露出幾分驚駭,瞧她的目光,閃閃爍爍,戒懼得很。
沒人注意,那溪水裡頭翻騰不休的一群大大小小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