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好苗子
考題很快出來,果然特別簡單,要求畫一幅人物畫。
在場所有的人都可以做模特。
考官笑眯眯地開口:「也沒別的要求,你們怎麼畫都行。」
另一個也笑:「是咱們老張負責評分,他的毛病大傢伙沒不知道的,畫的人物越有特色,他越喜歡,評分越高,諸位學子看著辦吧。」
一群學生哄堂大笑,氣氛卻輕鬆下來。
時間很充裕,就是精雕細琢,仔細思考揣摩,兩天一夜也足夠用的。
紅塵也就不著急了,先招呼陸家護送她的下人和小貓還有小狸把書院的桌椅撤走,堆在牆角去,自帶的桌椅都給擺放好,桌子是斜面的,上面多出一木夾,可以固定畫紙。
又弄了一圈兔子皮毛的坐墊,塞在椅子上,整個人縮進去舒舒服服。
考場這邊可不給提供筆墨紙硯,她正好得了一批新的,直接搬進來用。
其他考生也忙忙碌碌做準備,但她還是最引人注目,畢竟別的也留罷了,連桌子椅子都帶自家的過來,未免太過分,好些學生都側頭觀望。
老郭也立在後頭,不覺腹誹:不知哪兒學來的窮講究!
講究不講究的吧,反正考官閉著嘴一言不發,能書善畫之人多洒脫,有個性的也多,所以在今天的考場上,考官們對考生的諸般舉動,都是只看看而已。
這是靠真本事,眾目睽睽之下,無論事前做多少準備工作,最後畫出來的是好還是不好,都不會改變。
你可以使用上等的筆墨紙張。
你也可以坐在最舒適的椅子上。
不過畫出來的東西。卻不一定比只用普通宣紙作畫的學生更好,考官這點兒眼力還是有的。不可能讓外物影響到自己的評價。
只是有一點兒,在大周朝書畫也極其風雅,只有風雅之人才能成名成家,用薛濤箋,十色箋寫字,別人一看就從心裡先高看三分,用澄心堂紙書畫,別人會刮目相看,你畫畫之前首先沐浴熏香,有自己的一套規程。別人瞧見也忍不住會鄭重起來,所以考生們自然而然都沒少在外物上費工夫,也就是說,大家都很會裝!
一時間,整個考場和京城文人聚會的春日宴也無不同,文雅之氣四溢。
即便如此,考生們看紅塵那氣定神閑的架勢。也暗自佩服,總覺得她裝得極其自然,一點兒都不像在裝。
準備工作做完,考生們還是要收攝心神,認認真真作畫。
紅塵也拿起筆,沒標新立異,選了站在窗前看風景的張先生來畫。
估計在場的學生里。起碼有一小半要畫一畫先生。純粹是這位張先生長得很有特點,比較容易畫。他鼻樑高,五官深邃,頭髮半百半黑,穿衣服也喜歡寬袍廣袖,襯得他仙風道骨。
紅塵近來一直在學畫畫,在玉珏空間還拜了好幾個先生,和眼下的繪畫方式不同,她先學素描,比較寫實,類似工筆畫,後來還學了立體畫。
如今她的水平不算很差,按照那些大能們的說法,因為一開始就有基礎,學得也快,手還穩,現在怎麼也是繪畫老師的水準。
現在畫人物自然難不住她,其實她也會畫大家常常畫的那種人物畫像,線條柔美,注重神韻,可大家都這麼畫,她的水平也不是多高,畫不出人家大家的風采,再說這次時間充裕,為了成績更好看,她還是打算展示下自己的學習成果。
在家裡自己畫過好多次,做練習的紙光是燒也累得慌,但這還是頭一次畫給別人看,紅塵十分用心,特別認真,神態也顯得肅穆。
張先生沒近前,只遠遠一看,瞧見她專註的眼神,就捋須而笑,扭頭沖老郭道:「你還是彆氣了,我看這孩子不錯,是個好苗子。」
老郭翻了個白眼沒吭氣。
張先生卻越看越覺得好,人家來得晚,那是胸有成竹,人家講究到自己備桌椅,那也是人家對考試認真對待。
自己用慣了的東西,自然用著更趁手,畫畫時也更舒服。
紅塵果然用得不錯,細細勾勒線條,越畫越順利,她在這一屆考生裡頭算是顯眼的,她一動筆,其他考生就都忍不住瞥上幾眼。
只是像她這麼畫畫,一開始還看不出什麼!
洪文賓也畫得特別賣力,他小時候家裡條件還算可以,也不是說多麼富裕,但到底可以支持他讀書,那時候不敢說琴棋書畫都學,好歹還請了個先生教了書畫。
結果後來家裡一蹶不振,不至於到吃不上飯的地步,卻也是寅吃卯糧。
他到現在還記得,有一年家裡到了夏天沒新衣服換,他爹偷偷摸摸拿自己的棉衣裳去當鋪典當了去,這才置辦出一身不掉面子的好衣服,讓他能穿著出去交際。
家裡想練字,那都是要把字寫得極小,一點兒紙張都不肯浪費。
如此艱難,卻也有些好處,洪文賓自幼讀書習字都很比別人更認真,能有機會練習畫畫,也是恨不得把全副力氣都用上去。
這般下來,他的成就自然不差。
這一次考試,精神倍增,超水平發揮,他到覺得自己畫出來的畫,比教他畫畫的先生也差不到哪裡去。
深吸了口氣,洪文賓志得意滿,四下掃了掃,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考生們終於畫得差不多,漸漸能看出好壞,他看了看,到覺得自己的畫差不多能拔個頭籌!
然後一扭頭,他就看見了蔣紅塵。
蔣紅塵顯然也畫得差不多了,正一隻手拎著一盞天青瓷的小茶盞,另一隻手捏著塊兒點心,細嚼慢咽。
桌上的畫紙還散發著墨香。
乍一看,洪文賓被嚇了一跳。
半開的窗戶前,張先生趴在那兒,一隻手探出窗外,目光閃閃,臉上的每一處褶子,每一根髮絲都活靈活現。
若不是人看起來太小了些,他幾乎要以為那是個活生生的張先生了。
洪文賓心裡忽然就升起一絲鬱氣,說不出的難受,再看自己的畫,頓時覺得也沒那麼好了。
沒事,那傢伙也就畫得形似了些,張先生的威嚴都沒表現出來,如此輕佻,先生肯定不喜。
他這話也不錯。
平常大家畫人物畫,大部分都會畫得很嚴肅,甚少會出現嬉皮笑臉的情形。
眼下一屋子考生,畫出來的張先生神態都差不多,要說差別,不過是有人畫技更高明,有人畫技差些。
洪文賓深吸了好幾口氣,咬了咬牙,還是不安。
他給自己找再多的借口,這會兒看到周圍好些考生都偷眼看過去,目中都是濃濃的驚艷,他這顆心也放不下來。
這次考試對他太重要了。
所有考核項目裡頭,書畫這一科是他最擅長的,也是一心要用來拿高分的。
其它的,騎射這科,他只能說騎著馬能走一走,以前家裡連馬都沒有,更沒有弓箭,只靠著臨考試之前花銀子租借別人的練習了一個多月,哪裡能指望高分?
琴藝還勉強,不過當年教他的先生說,他練習得再嫻熟,也不過一匠人爾!
策論已經考完,他是寫得中規中矩,可題目那麼生僻,又是郭山長親自閱卷,他早就打聽過郭山長這人,性子桀驁,輕易不誇學生,到是被罵哭的每年都有不少,想從他手裡拿出個亮眼的分數,那是千難萬難!
洪文賓低下頭,自己參加這次最終考核,就是為了要出風頭,有了名氣才容易出人頭地。
只要這回的成績好,無論是留在闌珊書院,還是藉機攀別的高枝都不錯,可謂進可攻退可守,他都為此考慮了好多次,但無論有什麼想法,前提都是要先考出個出類拔萃的好成績來!
越想,他越有點兒心煩意亂!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連到了吃飯的時候,洪文賓也吃得心不在焉。
他一直想,也許蔣紅塵後面畫壞了,她或許會畫不好,奈何事情總不如人意,那人越畫越讓人心驚。
如此複雜的一幅畫,她甚至有閑心精心地刻畫窗棱上的斑駁陰影,可見是多麼悠閑自在。
終於,張先生敲敲桌子笑道:「時間到了,來,諸位先生幫忙把咱們未來大才子們的大作收一收。」
考生們可不像普通考場那邊那般混亂,先生開口,就紛紛站起身交卷子。
紅塵揉了揉肩膀,也有點兒著急。
她外面收了一車寶貝還沒盤點,再者,不知道所謂的任務獎勵,那一袋子靈米種子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剛一收拾畫卷,忽然有個黑影撲過來,哐當一聲,倒在她的桌子上頭。
「啊!」
濃黑的墨汁瞬間飛濺。
紅塵手明眼快,隨手一擋,奈何這些都是墨水,流動的,她擋也沒擋過來。
好好一幅畫上頓時染了一攤墨。
考場里頓時靜了靜,紅塵的視線繞過趴在桌子上,滿臉迷惘的一個胖墩墩的考生,落在他身邊不遠處的洪文賓身上。
洪文賓腦子嗡的一聲,極力鎮定,臉上卻依舊露出些不自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忽然就伸出腳……他本來沒想這麼做的!(未 完待續 ~^~)